冀州之北,大汉王朝的一个边境小镇。
此时正值寒冬时节,天上飘着柔软的雪花,一阵阵刺骨的寒风让街上的镇民们直不起腰来。
北方的这个时节不是可以务农的时候,镇上的妇人倒是还好,她们能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但家里汉子倒是无事可做了。
于是趁着外面还算亮堂,有些温暖的太阳光,汉子们都扎堆蹲在墙根,一个个谈天说地,兴致勃勃,好像在讨论着什么大事。
但仔细一听,他们不是炫耀自己怎么能耐,之前什么时候差点怎么飞黄腾达,就是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
这些汉子到了冬天反而比妇人们更婆妈,但是此时却没有人会去拆台或者指责,反而都互相捧着对方,因为正旦要到了,家家户户都拿出了家里的存粮,欢欢喜喜的过年,这也是汉子们为数不多的消遣时光。
就在汉子们聊的火热的时候,一个愁眉苦脸的孩子,背着个都快比他还要大的竹筐,从他们面前走过。
汉子们面面相觑,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冷场,他们既不忍心看到那么小一孩子天天吃苦受罪,又怕开口叫住孩子,想要提出帮助的时候又惹麻烦上身,尾大不掉。
没有人天生是坏人,让人变坏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穷罢了,连自己都顾不上的人,又怎么会有心思帮助别人呢?如果有,那他肯定是个傻子。
“喂,阿勇!这天寒地冻的,是要去哪儿啊?还去拾柴火吗?”
到底有一个看起来年长的汉子动了怜悯之心,开口喊住孩子。
“哦,谢叔啊,这不是快要过正旦了,想着再上山,拾点柴火,卖了好换点小钱给我娘和姐姐也弄口荤的,她们身子总是不好,正旦开了荤,明年才能壮实起来。”
阿勇对着冻得通红的小手哈了口气,用力的搓了搓,笑嘻嘻的说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话语。
“你这孩子......自己瘦的跟个皮猴一样的,我看你才是你们家最需要补补的那个吧?”
老谢皱着眉头笑骂道。
“嗐,我有什么好补的?我爹以前就跟我说,我们男子汉就是要顶天立地,皮糙肉厚,饿不死我的,女人就不同了,女人都金贵,我若是亏待了我娘和我姐,我爹死都不会瞑目的。”
阿勇骄傲的一个抬头挺胸,拍了拍自己廋到只剩下肋骨的胸脯,豪气的说道。
他这一举动,倒是把坐着的汉子们都逗笑了。
“哈哈哈,行,男子汉,那你就去拾吧,你拾到多少我就收多少。”
老谢哈哈大笑,对着阿勇说道。
“真的啊!谢谢谢叔,我这就去了!”
阿勇一听到这个顿时双眼放光,撒开蹄子便往远处的山里跑去。
汉子们目送他走远,才有人说道:
“这时节谁家还缺柴火呀,而且这天寒地冻的雪都已经给盖上一片了,哪有那么好找。”
“对啊,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老谢,那些钱,你不会打算自己全出了吧,你自己日子也不好过啊,这样接济一下,会不会有什么困难?”
一个汉子对着老谢问道。
“一个孩子而已,能捡多少啊?再说,刚刚不是也说了吗?天寒地冻的柴都在雪下面呢,这点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老谢打了个哈欠回道。
“唉,算我一个吧。”
“还有我。”
“一会一起给那孩子吧......”
汉子们纷纷从自己的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到老谢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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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后......
天色早已昏暗一片,一个浑身被冻得通红,不停的打抖的孩子,颤颤巍巍的推开了一道破旧的木门,走进了一间茅草搭成的小屋。
屋内虽然不算暖和,但是却比寒风刺骨的山上,好了太多了,阿勇也控制住了身体激烈的打抖,只是的微微颤抖。
“娘,姐姐,我回来啦,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回来!”
阿勇迫不及待的对着忙碌的妇人和坐在土床上做针线活的姐姐大喊道。
“哦,阿勇回来了,快坐下吧,吃的你自己装在盘子里。”
妇人敷衍的应付道,她拿出一个木碗,将锅里的汤水装在了碗里。
姐姐倒是想过来尝一下阿勇带回来的食物,但是却被严厉的母亲制止了,菜没有装在盘子里面之前,是不能吃的,这一向是赵家的门风,虽然家里已经没一个像样的男人,但是妇人依然遵守着规矩。
阿勇闻到了那碗汤水的味道,不由得露出了渴望的眼神,那是一碗刚煮好的姜汤,最适合给现在寒气入体的他了。
“娘...这姜汤......”
阿勇开口试探的想说些什么,但妇人却没有正眼瞧他一下。
妇人径直的走向土床,温柔的将土床上躺着的人扶了起来,将姜汤给他喂下。
这个躺着的人却不是这个家的人,而是阿勇数十天之前捡柴的时候从山上捡回来的,当时这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阿勇也没有多想,就给拖回家来了。
没曾想这个人面孔看起来与他们完全不同,他眼眶深陷,鼻梁高挺,头发打结,也完全听不懂任何汉语,阿勇想到了父亲曾跟他提到过的那些凶狠的胡人,虽然心里有些发怵,可是毕竟是自己扛回来的,也只能等他恢复好了自己离开。
但是经过了好几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后,虽然这个胡人看起来身体早就已经健壮如初,却没有半分准备离开的意思,依旧呆在这间茅草屋内,混吃混喝,让妇人照顾着他。
阿勇虽然和母亲提过,在村里喊几个汉子过来,想个解决的办法,却被母亲制止了,还被妇人斥骂轻待客人,不懂规矩。
阿勇无奈,且只能安慰自己,也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而已,自己还是能扛起来的。
将身上的雪花拍干净,收拾好竹篓后,阿勇帮着打下手,准备着今天的食物,因为家境困难,所以他们一天只吃一顿,只有胡人能在白天喝碗稀粥。
终于,一切都收拾妥当后,阿勇兴奋的将粗布里的几片熏肉摆在了盘子里,口水不由得一直往外冒,但是他努力的将口水咽了下去。
肉很少,只够娘和姐姐吃。
阿勇小心翼翼的将盘子摆在了桌子上,推到了母亲和姐姐的面前,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盘子里的肉,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少去一块儿。
“娘,姐姐,你们快吃吧!今年吃好了,明年才能身体好呢!”
阿勇用期待的语气,对着妇人和小姑娘说道。
他在期待,他期待一家三口能永远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他期待母亲和姐姐能被自己照顾的像头小牛一样强壮,他也期待被母亲和姐姐所依赖的感觉。
可是还没等她们看清楚这几片肉的模样,一只粗壮的大手就抓住了盘子,将盘子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胡人哈哈大笑一声,直接端起盘子,抬起头,将那几片肉倒进了自己嘴中,嚼的嘎嘎作响。
他还发出了一阵嗯嗯的声音,似乎很享受这种美味。
阿勇愣住了,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几片肉啊,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双小手,在刺骨的雪地里反复翻找,直到被冻得失去知觉,他想到了自己一不留神就从山上滚到山下,摔的七荤八素,又爬上去将散落的柴火捡起来......
“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