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拒绝?”
洛尘那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剑纯怎么会拒绝如此不可求之的封赏?
他不是想带着剑朝修士抵御外虏吗?
不是想证明剑朝的强大吗?
如果成为镇国公,这一切都近在咫尺。
难道剑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就连洛无道脸上也看得出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剑纯不可能会拒绝。
他实在想不出剑纯有什么理由会拒绝。
拒绝这种对爱国剑修来说,相当于是最高荣誉与象征的封赏。
除非,这个剑纯故意要和他洛无道唱反调。
就是不想遂他之意,让天下归心。
洛无道扫视起洛尘全身上下,眼神中透射出道道能刺破人心的精芒。
被那宛如刀割般的眼神直视,洛尘也知道他已经开始被洛无道怀疑了。
而且现在民情激愤,如果他不能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那剑纯就败了。
因为镇国公的名号与军权,能让剑纯充分发挥他的能力与追求。
没有理由拒绝。
现在拒绝洛无道的好意,浇灭人们的热情,这个在剑朝修士中的楷模人设就倒了。
“功名利禄,非我剑纯追求。”
洛尘先抛出一句话,镇住气氛,表明心意。
镇国公的名号和身份是功名利禄,但也不止是功名利禄。
更是剑朝剑修保卫家国的象征。
所以仅仅只是这个理由,还不够。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洛尘。
洛无道也毫不松开他扫视着洛尘的眼神。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云州。”
只见洛尘深吸一口气,极其富有感情的朗诵起来。
听得剑纯富有节奏感的诵读,众人面面相觑。
这剑纯,好端端的怎么还念起诗词来了?
“这是……!”
听到那真情流露的吟诵,人群中终于有极少部分人想起剑纯念的词句是什么了。
他们向身边不知道的人低声耳语道:
“这是云国公生前的绝句!”
“竟是云国……就是前些日子因为勾结外族妖修,全府上下都被处斩的云家那位?”
众人不敢高声喧哗,只能小声询问。
因为剑朝不允许平民和修士,当众议论这种罪名大到株连全族的罪犯。
“没错,而且剑纯现在念的,就是云国公被处斩前所吟诵的诗句。”
“嘶——”
一个接一个人可算知道了剑纯所念的诗句是什么,随后纷纷倒吸一口气。
也难怪是剑纯了。
除了他,没人敢这样当着皇族的面,吟诵罪臣诗句,分毫不怕治罪。
“洛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洛尘闭着眼,回想着和云国公相处的一幕幕,带上自己所有的感情吟诵着。
他要把这首少有人闻的绝句,诵读给在场的剑朝修士,诵读给剑朝所有人。
听到洛尘的吟诵,洛无道不禁眉头皱起。
他想不到,这剑纯竟然是洛尘和云国公一系的主战派出身。
那些能查到的洛尘余党,都应该被处理掉了才是。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在苟活。
洛无道心中对剑纯生出了些许杀意。
场上众人屏声息气,静静听着洛尘的吟诵,理解着诗句中的意思。
那是云国公在回想当年。
回想当年他为了建功立业,保卫家国,驰骋万里,单枪匹马奔赴边境,戍守云州。
可如今,那些防守边疆要塞的从军生活只能在梦中出现。
梦一醒,就不知身在何处。
只有如今这一身还是往日行军时穿过的貂裘,积满灰尘,变得又暗又旧。
云国公的生平事迹,大部分剑朝剑修人还是耳熟能详的。
虽然最后晚节不保,犯下重罪,但是并不影响他之前在众剑朝人民心中的形象。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洛尘继续有感情的念着。
众人仿佛看见一个垂垂老矣的迟暮老者,在行刑前还在不断哀叹家国的景象。
哀叹着外敌还未消灭,可自己的双鬓却早已白如秋霜。
只能任由这忧国忧民的眼泪白白流淌。
“唉……”
此时,场上不时响起一道道惋惜与哀伤同情的叹息声。
当年有多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如今就有多苍凉悲壮,英雄迟暮。
他们能从这一句句直诉衷肠的诗句中,感受到云国公的惆怅、压抑、悲愤与不平。
“此生谁料……”
洛尘的语调和感情到达了最高潮,随后直转而下。
“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此起彼伏的唉叹声在城内回响。
这首词本就真情实感的抒发了云国公对剑朝炽热的感情,还有一种雄心虽在,壮志难酬的沉痛之情。
甚至隐隐能感受到他对朝堂的不满与愤慨。
再经过洛尘那无比富有感情的吟诵,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现实与理想的不满愤慨。
一种对报国无门的失意控诉与浩叹。
哪怕云国公临死前,心神都仍在驰骋疆场,还在天山前线抗敌入侵。
一首绝句,诉尽了此时场上无数爱国剑修的切身体验。
他们报国无门,他们恨意难平。
众多修士现在是热泪盈眶,心中不断喊着云国公的名讳。
虽然他被判为通敌叛国,但曾经立下过的功劳,为剑朝安稳所作出的贡献,是永远都不可磨灭的。
场上众多不完全知情的修士,心中隐隐怀疑起来。
能诉说出这种词句之人,为剑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云国公,怎可能会是一个通敌叛国之人。
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
而剑纯,又为什么当众要吟诵这样一首词句。
洛尘看着周围不少潸然泪下的剑修,声音哽咽道:
“如此高尚的情怀与节操,我剑纯到底是何德何能,能以区区一个凡夫之身,受镇国公之名,去继承云国公的遗志与衣钵。”
原来如此。
众人热泪盈眶的看着抚膺长叹的洛尘。
原来他在这种场合念出这首词句,是这个意思。
所有人都不禁把词句中描写的剑修当成了此时的剑纯。
他根本就不是不想受封国公之名,更不是不想报效家国。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想保家卫国,那种心情比任何人都要猛烈。
他只是觉得自己还不配承受如此重任,还无法担当如此名号。
镇国公之名,镇国公之责,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承受下来。
试问哪一个爱国的剑修,试问他们自己,就能这样什么都不做,堂而皇之的受下如此沉甸甸的封赏吗?
相信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所以剑纯,才会如此动容的拒绝封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