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空,一群黑色的飞鸟变换队形不要命似的冲向飞车轨道,飞车在接收到信息后,紧急向右侧避开,季时卿的身体被一号紧紧抱在怀中,倒是坐得非常安稳。
季时卿在一号的怀中抬起头,窗外是急速掠过的飞鸟,黑色的羽毛,红色的眼睛,尖尖的喙勾着一抹银白月光,显得非常冷酷。
而他现在正被自家的小机器人抱在怀中,小机器人的怀抱并不温暖,但是很有力量,能够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季时卿转头看向一号的脸,他的五官是季时卿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在一个落着雪的夜晚,一号的程序启动,他的眼睛睁开,从此来到自己的身边。
现在这双湛蓝的眼睛里盛满深情,里面清楚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这是季时卿在创造他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的场景。
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号看向他的目光渐渐有了感情。
小机器人在爱着他,他用他最喜欢的面孔向他诉说爱语,季时卿一时竟有些困惑,自己真的能一直做到无动于衷么。
他真的是无动于衷么?
那双满是爱意的眼睛从来都只为他一个人亮起。
“主人,你的心跳好像有点快。”一号忽然开口说。
季时卿道:“闭嘴。”
一号张开嘴,想要回应一句好的,但是想到主人跟自己说要闭嘴,又乖乖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飞车终于平稳下来,一号仍旧紧紧环抱住自己的主人,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防止等下出现意外主人会摔倒,可是他的程序完全可以计算出来接下来的路程里不会再出现与刚才类似的意外。
小机器人真是太坏了。
季时卿似乎也忘了自己还在一号怀中的这件事,垂眸思索有时间该给飞车制造公司发一份建议书,他们的飞车自动驾驶系统实在不够完善,至少在意外发生前要用广播提醒乘客做好准备。
季时卿的耳边恍惚间传来一点叮铃叮铃的声音,像是一号的身体里又有零件松动。
“放开我吧。”季时卿说。
一号依依不舍地把手松开,他一边高兴自己刚才抱了主人这样长的时间,一边又嫌弃飞车的自动驾驶系统做得差劲,如果主人是待在自己的心里,他肯定不会感受到半点颠簸。
季时卿站起身,正要向操作台走去,跟在他身后的一号开口叫住他。
他小声说:“主人,我好像出了点故障。”
“怎么了?”季时卿回头问他。
“这里有些烫。”一号一边说,一边指向自己后颈上的玫瑰,那是刚才季时卿亲吻过的地方,虽然一切只是个意外,他并非是有意要亲吻那里。
季时卿的指尖落在玫瑰纹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一号说的烫,他怀疑是一号的系统出现了一点紊乱。
他的手指在那里轻轻揉了揉,对一号说:“等回去后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皓月当空,月华千里,云层之下,五颜六色的河灯点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半个小时后,飞车停在季家庄园的外面,季昱和季远站在门口,等了他们有段时间。
下车后,季昱看到一号后背上的窟窿,连忙出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哥你没受伤吗?”
“我没事。”
季昱追问道:“又是血狮的海盗吗?哥下次出去身边还是多带两个人吧。”
“不知道,不过已经通知军方了。”季时卿道,至于季昱后面的提议,直接被他给忽略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应当都不会去除了家和研究院以外的其他地方。
季昱盯着一号后背上的窟窿,窟窿倒是不大,只不过像一号这样的仿生人,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条线路出现问题,就会导致身体中的其他线路跟它一起坏掉,他问道:“一号这样没有问题吗?”
季时卿侧头看向一号,一号对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样子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季时卿说:“等会儿我会给他修补一下。”
他直接带着一号去了地下的实验室,一号脱去上衣乖乖趴在操作台上,季时卿手中拿着工具,站在他的身后。
季昱站在门口,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场面有点奇怪,他犹豫一番,主动站出来,对季时卿说:“哥,要不还是我来吧。”
他是机甲师,平日里也维修过机甲,仿生人修理起来跟机甲应该也差不多,虽然一号看起来并不像个仿生人,而且只从外表来看的话,或许现在唐钧更合适给他做治疗。
一号微微转过头看向季昱,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控诉,季昱一时间竟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要占人便宜的恶霸。
这实在不该。
“不用。”季时卿拒绝说。
季昱也不好再说什么,留在旁边帮忙递个工具,他亲眼看着一号后背的那一小块皮肤被季时卿掀开,即使季昱的心中一直都很清楚一号只是一个仿生人,此时仍旧是有些震惊,一号的外表看起来与人类没有任何的区别,然而里面却没有血肉,只有无数精细的零件。
实验室中只剩下各种金属材料碰撞时发出的声响,一号安静地趴在操作台上,不用季时卿开口,他便知道要怎么配合主人的检查,季时卿微俯下身,专心地修补那处皮肤。
季昱在他哥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难见的温柔,他张了张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资格对他哥与一号置喙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号一口一个主人,真的好怪,尤其他的样子与人类完全没有差别,就更怪了。
“好了,”一号后背上的皮肤已经全被修补好,看不到任何子弹击中的痕迹,季时卿抬手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落在一号后颈的玫瑰上,问他,“这里还烫吗?”
“不烫了,主人。”一号说。
不过如果主人能够再亲吻他那里一下,或许那里的玫瑰还会再次变得滚烫,像是他身体里那颗并不存在的心脏。
季时卿说:“你把程序重新检测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好的。”
一号做检测的时候,季时卿把从刘院长那里拿到的保险箱打开,将这里的各种实验数据全都扫描一遍,然后储存进一号自己创建的空间当中。
猎猎寒风吹过蜿蜒的冰河,冰层之下还有金色的小鱼在游动,花园中的玫瑰在温暖的防护罩中摇曳身姿,季时卿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的头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一号拿着毛巾走过来,站在他的身后,把他的头发擦干。
窗外夜色沉沉,月亮也不见了踪影,像是一团搅不开的墨,只是偶尔有流星撕破那夜幕,从天空坠落。
卧室里盈满暖黄色的灯光,季时卿坐在床上,时间已经很晚,他该休息了,一号把季时卿换下的衣服洗干净,叠好放进消毒箱里。
季时卿无声地注视着一号,这个小机器人就像是个勤劳的田螺姑娘很快将浴室里外都收拾干净,又把明天季时卿要穿的衣服熨烫好挂在衣柜中。
转过身,一号发现他的主人正在看向自己,一号提醒说:“主人,你该休息了。”
他雪白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马甲,银制的扣子在灯光下好像镀了一层金色,这个完全按照他心意创造出来的小机器人彻底活了过来。
季时卿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躺下,他对一号叫道:“过来。”
一号没有询问原因,只听话地走到床边,他低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主人,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
“低头。”季时卿说。
一号俯下身,在季时卿的面前低下他的头颅。
季时卿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这是很轻很轻的一个吻,像是带着玫瑰花香的春风温柔拂过。
小机器人在此之间没有任何准备,季时卿的唇擦过他脸颊的一瞬间,他身体中的代码全部停止运算,他的四肢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小机器人突然间产生了一个离奇的想法,自己现在也会做梦了吗?
不然主人怎么会突然亲吻自己的脸颊。
季时卿吻完一号后,仍是平日那副清冷的模样,他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或许是奖赏,或许是心疼,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好一会儿过去,一号身体中的程序恢复总算正常,他向季时卿问道:“我可以回主人一个吻吗?”
“不用了。”季时卿说。
一号有点失望,马上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今天晚上能够得到主人两个吻,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他笑得眼睛弯弯,对季时卿说:“晚安,主人。”
“晚安。”季时卿说。
他躺下身,房间里的灯火随之熄灭,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号抬起手,手指落在主人刚才亲吻过的地方,那里与他后颈上的玫瑰一起变得滚烫。
月光如水,连头顶的星空都变成温柔的玫瑰色。
只是还有一只讨厌的小蚂蚁没有解决。
今晚刺杀季时卿的海盗狂奔了半个多小时,来到春山区一座废弃的学校中,他停下脚步后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埋怨自己不争气,怎么没有杀了江羿,白白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
他知道江羿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潘乙洋被军方的人抓进去,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给供出来,帝都这个地方是不能待下去的,但眼下他也没法回血狮,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投奔其他的海盗。
其实他早有离开血狮的念头,当了海盗还要受那些个条条框框的约束,那他做海盗的意义是什么?只不过之前那些背叛江羿的海盗下场都比较凄惨,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与江羿为敌。
眼下就是到了这种绝境当中。
正当海盗琢磨着自己今后要投奔到哪里去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阴影渐渐逼近,很快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凉飕飕的寒风从后背吹过,海盗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可怕的怪物扼住喉咙,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他小心抬起头,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一个庞然大物就站在他的头顶,这是个什么怪物?
他吓得连连后退,甚至来不及出声尖叫,就已经死去。
陆以衡接到季时卿的消息后,立刻带人前往春山区,经过各种搜索排查,很快确定了凶手,然而当他们在一座废弃学校找到凶手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死者的表情狰狞,嘴巴张开,瞳孔涣散,仿佛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这里的监控被干扰,在死者死亡的那段时间里屏幕中只剩下一片雪花,他们在这里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
陆以衡让人将死者的尸体带回去,他去往春山区的政府中心,调出死者死前这一路的监控。
一轮红日在东方的天际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破开漫漫长夜,街道上拉长的汽笛声将城市从沉睡中唤醒。
江羿漫无目的地走在眼前的街道上,那些记忆融化成苦涩的毒水,流淌在他的每一条血管当中。
他的孩子死在帝国1202年的冬天,他被埋葬在科菲利安山的墓园中。
可他从来没有去看过他。
从来没有。
江羿没想过会有将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却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临死前的幻象
他想起过去和未来的一切,他急切地想要见到他,又不敢去见他。
“这位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江羿的耳边想起,随后一支白色的手环套在了他的手腕上,对方只用了“配合调查”四个字就将他带到军区。
陆以衡是在调查那个已经死去的海盗的过程中发现江羿的,本来江羿是躲藏在一个他们看不到的死角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后来陆以衡将所有监控重新检查一遍,才发现这个从黑暗角落里走出的魂不守舍的男人。
江羿坐在陆以衡的对面,平静地交代自己早就伪造好的身份,现在任由陆以衡怎样去查,这个身份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直觉告诉陆以衡,这个男人的身上肯定有古怪。
这时的江羿也没有想到,陆以衡为了查清楚他的身份,竟然会违反规定打开帝国基因数据库。
数据库中的数据并不完善,加上如今帝国内基因变异的人越来越多,这里的数据也不是非常准确,但如果对方是正在逃逸的罪犯,则这里一定会有他或者他亲属的数据。
比对的结果很快出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陆以衡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难以接受眼前的结果。
怎么可能呢?
他竟然真的在基因库中找到了与江羿基因片段一致的人。
不过对方不是罪犯,也不叫江羿,而是一个名叫季维川的男人。
是季时卿、季远,还有季昱他们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