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城醒的时候,他的系统和他说:【昨晚死掉了一个玩家。】
这不是什么特权,而是梅子城专门买了个统计玩家总数的道具,这东西有点贵,一般人不买。
他看了眼自己的提示,【场上存活玩家人数:3】
一开始这就不是个多大的副本,但他的同伴一开始进来没多久就死了的事却把梅子城给惊到了。这里的NPC都还没出事,玩家却先一步死掉了。
现在才过了几天,又一个玩家死了。
身为江厌水的同伴,梅子城可以确信她是被人杀死的,而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死。可是这第二个死去的玩家,梅子城却不是那么确定了。
玩的场次多了,他就知道有的玩家的任务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死,那么……看来杀人的东西还混在这狭窄的地下室里,和他们这群人类共同生活着。
直接翻身下了沙发,梅子城随手套上自己的夹克衫,望了眼蜷缩在一角的矮个子男人,确认他身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后,就跑去寻找尸体了。
既然死了人,那必然是有尸体的。
梅子城也不怕撞上什么,他先是在厨房转了一圈——看见了尚且还在睡梦中的江菲,确认过她不是死了而是睡着后,就朝着其他地方找了。
他接了杯水,鼻子里嗅到走廊最里面的臭气,脑子里闪过同伴死时的样子,有些踌躇。他该不该去堆尸体的地方看一看?
正巧,杂物间的门打开,方溺走了出来,放下扶着额头的手,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梅子城,“你在这儿干嘛?”
梅子城脸色复杂:“尸体发臭了,我闻到味道就过来了。”
把手放下,方溺鼻子动了动,确实。
他不动声色:“一起去看看吗?”
梅子城盯着他,像是没看出来方溺脸色不好一眼,点点头,率先略过他走了过去。
他们走进最里面,墙壁遮挡住了光线,这里是最阴沉的地方。
尸体多了一具。
梅子城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谢清。在这一刹那,他瞬间就联想到谢清之前说的——江菲给她下了毒,要害她。
“这、这是谢清?”
方溺从他后面瞧过去,正好看见那女人的尸体上,最后一点残留的白色生气也消散在空中。他喉咙动了动,虽然其他两个同体非同一般,但方溺却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人类而已。面对同族的死亡,他心里非但没有惧怕的感觉,还升起了一种类似遇到危险时的刺激感,连骨头都麻了。
果然,方溺不经意间冷笑一声,“猎犬”对他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看到梅子城一动不动,面带恐慌的样子,方溺无趣的略过他的表演,“我去通知虞仙。”
梅子城尚在震惊中,只是呆愣的点点头,连声音都没出一个。
女生阿蛮在走廊边上,应该是才醒。见到方溺,犹豫了几下还是凑过来问道:“那边……怎么了吗?”
方溺瞥了她一眼,理都不理她的就路过她,眼底轻蔑意味浓重。
阿蛮之前还觉得方溺是个开朗温柔的大男孩,现在一看,连话都不屑和她说,这是个什么人嘛!
眼睛一红,和对面客厅里的矮个子男人相望,尴尬之下,阿蛮就朝着侧卧跑了进去。
在客厅里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矮个子男人的头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却无人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这边,方溺一走到书房和虞仙卧室之间,就凭借着和那两个同体之间的通感,知道书房里面是空的。
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他不耐的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趴在上面的“猎犬”登时就把头抬了起来,尾巴上的尖刺正对着门外。见是方溺,那条尾巴在半空中摇了摇,又慢慢悠悠的放了下来。
在“猎犬”的旁边,是蹙着眉,莹白的一张脸全是细细密密冷汗的虞仙。他枕着萧南生那两条大腿,嘴里缓缓吐着气,像是呼吸不顺畅,难耐的动了动,想从禁锢中挣脱出来。
眼睫翁动,他还在睡。
“猎犬”的头也还压在虞仙身上。
像是圈禁着自己的宝藏。
声音放低,方溺头突突地疼,问:“他,这东西,有自控力了?”
方溺问的就是“猎犬”的事情。昨天他通过“猎犬”的眼睛看见虞仙陷入危险时,差点就没反应过来,等嘴里突然尝到鲜血的甘甜和腥味时,才脸色一变登时从杂物间夺门而出!
等到他来时,也正好是“猎犬”将獠牙抽出来转而吸食谢清生命力的时候。之后虞仙因为吸收了萧南生的生气,脸色也逐渐饱满红润起来。
“猎犬”居然没有一上来就把虞仙吸干,而是尝了几口就放开了他。
方溺这才松了口气,感受着胸膛里剧烈的起伏。
怔怔地,仿佛被这场面吓住,他的头脑有了一丝丝清醒——方溺不喜欢看见虞仙受到伤害。他那些肮脏的、罪恶的、下作的念想和手段,倒是把他自己给束缚住了。
方溺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平常又奶又多嘴的绿茶学弟,一个是见惯了下流手段,自己也污浊不堪甚至想把这些手段用作在学长身上的垃圾,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冷落还觉得无辜委屈。
他轻轻理了理虞仙的发丝,动作轻柔到虞仙下意识留恋的蹭了蹭那只手。
看着自己的手,方溺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南生:“他和我说,虞仙很亲切。”
肉眼可见的迟疑,方溺觉得奇怪,这家伙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怎么连话都说不完。于是方溺抬起头,下垂的狗狗眼居然也能变得如此锋利逼人,“还有呢?萧南生,别给我卖关子。”
亲切这种人类身上才能体会到的感情……在“猎犬”身上,只怕是能更好的促进他的食欲吧?他没当场把虞仙整个吞掉都不错了。
萧南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话的语气还是那副死人样子,“他觉得虞仙像妈妈。”
方溺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扭曲。
他早就该知道这东西脑子不清醒,有点问题。哪里知道身为同体的他居然能够把这两种感情弄混淆?就是做梦方溺也不曾把学长当作过自己的妈妈!
亲切和“亲切”是不一样的概念。
“猎犬”不懂吗?!
萧南生轻轻将虞仙的头移开,放到剩下的唯一一个松软枕头上,甚至在虞仙要醒来时,还细细哄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方溺看他一眼,把“猎犬”一脚踢开。
几个跟头站稳,“猎犬”四肢伏仆在地上,低吼,又被萧南生踹了一脚,“闭嘴,别吵醒他。”
身躯凝滞,“猎犬”挨着虞仙的脸,细细嗅闻着。
他在判断虞仙醒没醒。
遇上这种东西,简直连装睡都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也幸好虞仙是真的还在沉睡中,昨天一惊一吓,还损失了不少生气,虽然后面补回来了但对身体的损害仍然很厉害。
也就造成了现在虞仙累得困得不行,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的情况。
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团软乎乎的云,有像狗一样粘人热情的东西在紧贴着自己,压在胸前沉沉的,但是那东西身上只有阴冷湿滑,甚至凹凸不平还硌手。
有什么在咬着自己的指尖,脚也被捏住,甚至一碰就让虞仙头皮发麻的脖颈也被咬住……打湿了睫毛,虞仙觉得浑身痒得不得劲,只想有谁能伸出手狠狠挠自己几下,而不是这么……浅浅的碰碰。
粗糙的手勾了勾手心,虞仙一把抓住那只手,把男人的手抱在自己怀里。
虞仙只能感知到这是个男人,却不知是哪个男人。
等他清醒后,下意识往怀里看了那么一眼,却只看见了自己光森森的躺在床上,怀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周围还堆着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被谁送回来了。
感受着自己的呼吸与脉搏跳动,虞仙微微怔愣,低低呢喃着:“系统,我活下来了吗?”
系统的声音听在虞仙耳边,奇异的有种温柔的调子,也不知道一个冰冷的机械音是怎么发出这么柔和的声音的,【我说过,虞先生,你不会有事的。】
【要相信自己做出的决定。】
虞仙觉得自己快要乏力晕过去时,系统和他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但性命垂危的时候,有谁会觉得这句话是真的呢?虞仙只不过认为他到了这个阶段还在哄骗自己而已。
没想到系统说对了,他没死。
喉咙因为那怪物的长舌过分深入过,现在虞仙想要说话是不可能的,他一开口就是嘶哑到不能听的声音,甚至喉咙还疼痛不已,像是扁桃体发炎了般。
但是系统知道他想问些什么,【你不该因为画笔的技能需要危险的外来灵魂充当内容物而看低它。】
【正是因为有了它,怪物有了躯体,有了思想。他对造物者有天然的亲切感,我之前就说过。】
【这份难以割舍的亲切感,或许能在某种情况下,救你的命。】
虞仙:“就像这次,是吗?”
不用系统回答,虞仙就懂了。他看着手里突然出现的画笔,即使它的技能还在冷却中,虞仙也不免松了口气。
但是,那怪物呢?萧南生呢?是萧南生送他回来的?
虞仙从床上站起来,却发现卧室的门大敞开着,一个女生就在外面捂着嘴巴望着自己,“虞、虞哥!”
阿蛮后退一步,支支吾吾的:“我,我是来和你说,清姐死了。虞哥你、你还是把衣服先穿好吧。”
“小心着凉了!”她甩下这句话就跑了,连自己打开的门都忘记给虞仙关上。
虞仙身材很好,有浅浅却不虬结的肌肉线条,淡淡的雪白轮廓紧实有力,非常漂亮。此时上面覆盖着梅花一样的痕迹,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再加上他眼神无力朦胧,嘴唇还又红又肿,特别是喉结上的牙印子……
阿蛮脸红了,连方溺之前害她尴尬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就朝着迎面而来的萧焉道:“你!你别过去!”
犹疑的看着这一惊一乍的小姑娘,萧焉脸色不佳,“干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阿蛮脸红红的,倒是知道替虞仙打幌子,只是那四处游移的眼神昭示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虞哥他才睡醒,得换衣服。”
萧焉纳闷,“都是男人,还看不得了?”
他也不纠结,只是绕过阿蛮,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走过去,正巧门也没关,还看见了虞仙往雪白的躯体上套内衫的样子。
萧焉的眼睛登时就像是被雪敷了眼睛,一片白茫茫的,只剩下那些冰肌玉骨了。
虞仙本来不想理他,可看见他那副像是吃到芥末一样的脸色,就扭头给他扔了块“猎犬”扯坏的破布,丢到他脸上,让他:“滚!”
拿了那块不知名的破布,萧焉捏着属实不对劲,上面又湿又滑的像是什么唾液……他脑子一抽,就把那东西扔进了快满的垃圾桶里。
“人死了,你快点!磨磨蹭蹭的,跟个大少爷似的。”
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怪异的液体,萧焉有些羞恼的倚在门前,欲盖弥彰的背过身,催促虞仙快点过去。
那放在前面的眼睛倒是跟长在后脑勺上一样,动不动就想往后面瞥。
虞仙穿好衣服,想到昨晚自己最后那一眼见到的女人,顿了顿,“谁出事了?”
萧焉看了下他的喉咙,脸板着不想说话,可触及到人命话题又不好不开口:“是谢清,上次吵着说和她一起的江菲要害她的那个女人。”
“现在他们都在怀疑就是江菲毒死了谢清。”萧焉说,“可是哪来的毒药?耗子药吗?难不成江菲一早就想害人?”
他这些猜测已经算是在吐槽了,萧焉翻了个白眼。
跟着他过去,虞仙看见其他人都围在客厅,只有萧南生和方溺不知道去了哪里,跟虞仙一样慢腾腾的来晚了。
萧南生来到虞仙身边,嘴角牵起一个笑容,侧着和他低声:“昨晚睡得还好吗?”
站在虞仙旁边的萧焉霎时间一个眼神杀到了萧南生和虞仙身上,像是被出轨了的丈夫,奇奇怪怪。
虞仙:“昨晚是你送我回去的?”
萧南生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太过冷淡,毕竟虞仙才刚刚脱离危险,还有“猎犬”在周围,怕他情绪低落,便补充道:“我回去的时候你睡在地上,就把你送回你的房间了。”
“其实……希望你不要介意,昨晚我也是睡在你那里的。”他又突然说了这句话,同时惹来萧焉和方溺的又一次斜眼。
虞仙倒没想过这点,毫不在意的点点头,没说什么。
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个觉,怎么了?
谢清的尸体在走廊里面,要去看的话只能三个三个的去看,毕竟去太多了站在后面的人或许会因为身高看不见。
这里面,好几个男人是大高个儿。
——
等进了走廊,虞仙抬起谢清的手,在手上微突的骨头上边,看见了一朵很奇异的花。
那花是红色的,宛如鲜血淋成的,一点也不像是刺青。
他若无其事的问身后的人:“她刚来的时候,你看见过这个刺青吗?”
方溺跟在他后面,摇了摇头,说没看见过。
他的记性一向是最好的。
虞仙也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见状,也只是默不作声的把手重新放回了谢清自己的怀里。
然后,瞥眼,看见了中年男人歪垂下的脑袋。
“这个男人……之前,不是这样的。”方溺缓缓道。
盯着虞仙的脖子,他眨眨眼睛,“学长,你觉得是有谁动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