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壁灯灯光很淡很昏暗,亮起的时候会惊动客厅里的人。
谢清没打算那样做。
毒药水像是进入了血管的蛇,正沿着她的浑身来回游走,给谢清带来巨大的疼痛。
她的身体因此而酸软无力,就好像已经走到了重点,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的倒下去。
谢清走到其他人绝对不会轻易来到的走廊最里面。
两具尸体正歪歪斜斜的扭放在一起,两张死人白的脸上,眼珠子瞪大着,伴随着谢清手里的手电筒微光,反射的光亮转折到谢清眼底,喉底火辣干燥,她轻轻咽了口唾沫。
慢慢蹲下,她将手电筒叼在嘴里,往中年男人身上摸过去。
手触及尸体冰冷的表面,摸着像是成型了的面团,又硬又软。没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东西,谢清焦急起来,蹲着的两条腿动了动,有些发麻了。
把尸体搬动了一下,谢清顺着上衣摸进去,时不时因为冷冰冰的尸体触碰到自己脸颊而激起一阵冷汗,背脊发凉,呼吸颤抖,谢清长呼一口气。
终于摸到了!
心情放松,她将手抽出来,是一瓶淡红色的液体。
正高兴的时候,谢清拿着精致玻璃瓶的手腕突然被抓住,像是被冰冷的铁钳衔住,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青灰色的死人手逮着她,一动不动。
一抬眼,中年男人尸体上突出的眼球正对着她,黑色的玻璃珠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左右动了动。
惊恐至极,谢清挣脱掉尸体的手,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里。
就在不远的地方,开了一条缝的杂物间大门,又重新关上了。
手里攥着那精致无比的玻璃瓶瓶身,谢清走三步就要回一次头,生怕那突然诈尸的中年男人跟了上来。
可一直到她路过了客厅,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声响,不知是后怕还是心安,谢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她抖了抖脚,轻轻踩在书房门口——就算再慌张再害怕,她也没有忘记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虞仙晚上要和萧南生住在一起的消息,她听得一清二楚。
抽掉玻璃瓶的瓶塞,谢清微微晃动了下手里的液体,里面色泽鲜艳的流体很浓稠,她将瓶口对准地面,倒出了个圆圈。
再咬破食指,将血液滴在液体上,顺着开始涂涂画画起来。
等画完后,谢清看着圈内虞仙两个字,默念一句,“门内是您的祭品,请实现我的心愿。”
快来吧,快来吧,门内的怪物。
懒洋洋的趴在自己堆积起来的窝里,“猎犬”细长锋利的尾巴陡然绷紧伸直,割裂掉家具。他嗅闻到格外香甜的气味,其中包含着难以抵御的诱惑。在此刻,“猎犬”就是一只饥肠辘辘的怪物,有狂热的信徒为他燃起香,祈求他的到来,而“猎犬”为填饱自己的胃,本能只告诉他要顺从呼唤。
他从令他安心躺倒的窝里站起来,割破了床单,穿过墙壁,正好穿过谢清,站在了书房面前。
谢清身体猛地一抖,被穿过的那一瞬,如坠冰窖。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她嘴唇在发抖,像是知道有什么东西接受了自己的呼唤,穿过身躯,到达了这里。
谢清盯着黑乎乎的书房门,小腿肚不停发抖,她一步一步挪动身子重新蜷缩回自己之前待着的地方。
又饿又怕的时候,她听见了阴沉又虚无缥缈的兽类喘息。
他发现自己的猎物了吗?谢清为了诱惑起“猎犬”的食欲,特意用了之前中年男人告诫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的血瓶。这个血瓶里放的是能放大野□□望的血液,吸引他前来,再在阵中写上用以交换的人的姓名,就能将“猎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人身上。
谢清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虞仙身上套着的是萧南生的外套衫,“猎犬”常年和萧南生待在一起,早就对他的气味习以为常。他之所以懒懒散散的待在窝里,就是因为没有闻到虞仙的气味,脑袋不清醒的“猎犬”自顾自的以为萧南生将自己的所有物带出去后,还会给他送回来。毕竟,他们是一体的。
可是这下,“猎犬”的大脑被新鲜的贡品香味充盈,加之圆阵中间的姓名——姓名自古以来就有不一般的寓意,“猎犬”眼前似乎有了线路,正指引着他去到该去的地方。
人类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在呼唤他。
书房狭窄,虞仙和萧南生两个都是长手长脚的大男人,又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手虽然可以放在椅子上,但两条长腿却是裤子贴着裤子,肉贴着肉,格外难受。
虞仙只要动一动膝盖,就会和那沉默寡言的男人撞上。
他背挺得老直了,一张雪白帅气的脸在黑暗中半着半掩的,让萧南生禁不住多瞧了几眼。
萧南生不经意间就嗅到了门外格外香甜的味道,他面色不变,深邃的眼睛在夜里像是守卫着族群的狼,“小房主,委屈你了。”
虞仙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和他挤在书房的事情,“没什么委屈的。”
他低下头,在漆黑里看见自己两只白得发亮的手交缠在一起,是分外青涩别扭的举动,正巧暗示着虞仙懵懂稚气的大学生身份。
萧南生起身,从虞仙旁边那条狭窄的空间挤过去,期间不免有磕磕碰碰,但两个人都没出声,虞仙只是沉默的忍受着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感觉。
肌肤相贴的温暖,在艰苦微寒的环境里,有些让人眷恋。
虞仙摸着胸膛上的热气,再一次感受着那怪物带来的怪异情绪,缺爱吗……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需要别人的怜悯。
萧南生没有分心去注意身后的动静,他的手背刚刚从虞仙身上擦过。抬起手背放到鼻尖,萧南生紧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打开门,客厅里有人点着盏最小档的灯,故而他能看清门口的圆形图案。
黑色的鞋底在红色的血液姓名上懒懒擦过,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光芒下有种莫测的感觉,他垂着头,待鞋底轻轻抹掉虞仙的名字后,这才笑了。
“猎犬”正和他脸贴着脸,喉咙里发出令人发怵的声音。
这声音别人听不见,只有当人被“猎犬”锁定时,理智大幅度降低,才能听见声响。但是萧南生不同。
虞仙在他身后,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偏过头看了看他,“怎么了?”
为什么要突然开门?
门外有东西?
萧南生:“没什么,想上厕所。”
说罢,他将门轻轻关上,在门即将锁上时,也不管虞仙需不需要,他道:“马上就回来。”
虞仙看着他慢慢离开,听见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渐渐的,那声音完全消失了。
萧南生走了。真的是去上厕所了吗?
虞仙起身,站在寂静的空间里听着门外的动静,他眉头蹙了蹙,什么也没听见。
任务是顺利活到最后,但虞仙并不认为只待在一个地方什么都不做,那就安全了。
他想搞清楚,江菲和谢清,为什么突然就反目成仇了。谢清叫着江菲要害她,江菲没有承认但是也闹翻了脸离开了客厅,虞仙更倾向于——江菲在试图单独行动。
而这种内忧外患的极端情况下,一个玩家,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并且付出实施了呢?虞仙只能认为,或许这个人的主线逃生任务,和别人不同。她在害怕别人识破她的行动,她的计划不能见人,也或许是觉得其他人的存在会拖累她……
绝大多数人一心只求平安,江菲摆脱这些人,就证明她想要的和周围人不一样,更有可能是完全相反的。不知不觉中,虞仙已经把江菲记在了脑子里。
他推开门,外面有点淡淡的光,抬起头,门缝间有只眼睛和他对上。
虞仙一惊,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腰撞到椅子上。
“嘶——”他捂着腰,浓密的眼睫扑扇。
“猎犬”在门外望着他,怪异至极。
他这次身上没有穿戴着虞仙画出的盔甲,但不知为什么,虞仙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这个充满着野兽气息的人,就是自己造物的灵魂。
“猎犬”是透明的,不然虞仙不会看不见光线,但与此同时他也能看清这个在他眼里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男人——他身上还是那副样子,黑色的图腾自始至终圈绕着“猎犬”,黑色的诡雾也顺着他的皮肤和呼吸弥漫着。
在透明状态下还能被看清,只能说,现在,“猎犬”又一次将虞仙当作了目标。
虞仙的手放在椅子背上,捏紧,不知道这奇怪的男人要做什么,上次他冲着自己动手动脚,系统让他顺从。受尽屈辱后,尽管虞仙没有感觉到“猎犬”的危险,他也不想再面对一个看尽了自己任何一面的怪物。
咬咬牙,在游戏副本中,保命才是上册。系统希望他理解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可是这一次不同,虞仙在“猎犬”和自己对上眼睛时,就感受到一种极其可怖的杀机,后背登时一片冰凉,寒气从尾椎骨一路上沿!
长着一对恐怖獠牙的男人,就这么盯着虞仙,死死的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在注视着虞仙的时候,食欲如同茂盛生长的野草,疯狂蔓延起来。
画笔的冷却时间,一周。
身上只有唯一一把美工刀。
书房狭窄,虞仙进退不能,一时间只能被他堵在中间。
“猎犬”望着他,好像看见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与此同时,萧南生正蹲在诈尸的中年男人旁边,低声冷言:“是谢清吗?”
尸体呆滞的点头。
萧南生啧了一声,在中年男人身上随手摸了一把。
“咔嚓。”
中年男人的脖子无力的垂断着,两只眼睛依旧睁着,望着自己死前被破开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