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雪山之巅4

雪虐风饕,灰色的云压了下来,将天地紧缩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白茫茫、灰蒙蒙的一片。

暴风雪在这片土地上肆虐着,狂舞着。

它放肆惯了,自然也不用顾及一个小小的、不堪一击的生命。

等唐星锐真正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才意识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都要严重。

欧内斯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冰湖!

“糙!”唐星锐直接低咒出声,就连戴子灏都皱着眉面色严肃。

这种天气掉入冰湖,是会没命的!

“欧内斯特!”

唐星锐对着出现了一个大冰窟窿的冰湖喊着。

湖上有片刻的沉寂,就在两人以为欧内斯特已经出意外的时候,一只手伸了出来,用力的挣扎了几下,又渐渐地沉了下去。湖面上出现了一连串的水泡。

他还活着!

欧内斯特还活着!

【太好了!他还活着!】

【快去救他啊,欧内斯特还没死!】

【我自私我承认,糖糖你和灏哥不要去救,你们俩会没命的!等救援!】

【这种天气救援队就算是坐火箭都赶不过来,只能靠他们!】

【欧内斯特眼看都要死了都不去救?唐星锐和戴子灏这样做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可是会死!而且欧内斯特跟他们非亲非故,之前甚至还吵起来过,他们俩凭什么要求救人?为了你那点可怜可笑的圣母心吗?!】

极致的危险让人心跳加速,肾上腺飙升。紧随而来的就是焦躁又混乱的情绪,让人无处发泄。网友们不可避免的因为此时的绝境而情绪激动,在弹幕中争吵了起来。

天灰落雪,风暴已经卷席而来,将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下。

欧内斯特显然状况不好,唐星锐咬牙,“刷啦”一声把外套脱了下来,又要再脱一层。这种天气想要下冰湖,不能穿着厚衣服,不然上岸后没有保暖措施,只会让他更快地丧命。

唐星锐飞快地对戴子灏说道:“我下去,你在这……”

戴子灏拉住了他的手,制止唐星锐的动作。他看了一眼冰湖中快要没有挣扎力气的欧内斯特,解下两人之间的绳子,把手里的外套交给了唐星锐,对他说了一句:

“站在这别动。”

唐星锐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传来“噗通”一声,像是他的心坠入深渊的声音。

戴子灏跳了进去。

“戴子灏——!”唐星锐压抑的喊道。

他一个前扑想要抓住戴子灏,却伸手握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个猛子扎入冰湖。唐星锐的全身都在颤抖,明明没有受到极致的寒意,但是大脑好像一瞬间把四肢的血液全部抽离,死寂般的冰冷。

戴子灏在跳入冰湖之后,心脏骤然收缩,整个人完全麻木了。零下的温度顺着皮肤丝丝缕缕的钻进了骨血,如附骨之蛆,冷彻心扉,连大脑都停止了思考。他无法在第一时间调动自己的肢体,尝试了好几次才渐渐适应了零下的湖水温度,往欧内斯特的方向快速游去。

欧内斯特已经在冰湖中挣扎了很久了,他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片黑暗。

一生的片段在他脑内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他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他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唯一的遗憾大概是,他完不成这次的挑战了……

欧内斯特松开了一直握着胸前十字架的手,渐渐闭上了眼睛……

一只手突然出现,攥紧了他,握着他的手腕把人往上带,用力到青筋暴起。

水的阻力加上欧内斯特自身的重量,让这一举动变得无比困难。

戴子灏奋力拽着欧内斯特的手腕,将他拉了上来。

感受到身体体温的快速流失,还有欧内斯特隐隐泛青的面孔,戴子灏知道,要是自己再不想办法上去,欧内斯特就会被冻死的湖底,下一个就是自己。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

戴子灏带着欧内斯特,奋力游到了冰面上,将人托举起来。

欧内斯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换气。

唐星锐赶忙跑过去帮忙。

戴子灏的头露出水面,喘了两下,冰冷的湖水呛到了气管里,让他呛咳起来。就算是再激烈的咳喘,也无法让他的脸色恢复一点红润。戴子灏整个人苍白的可怕,他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爬……上,上去……”

过低的体温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语言系统,连舌头都开始感到麻痹。

幸而欧内斯特恢复了一丝意识,知道自己得救了,配合着戴子灏的动作往上爬。唐星锐跑到了他们所在的冰面上,快速从上面爬过去,拉住了欧内斯特让他赶紧上来。

欧内斯特的力气只够他爬上冰面,连离开这个危险之地都无法做到。唐星锐根本管不了他,让他趴在冰面上,自己一脚把对方踹了出去,随后赶紧去看戴子灏的状况。

戴子灏现在并不好,他的手已经开始僵硬到几乎无法活动。身体的协调能力已经失去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爬上去了……

戴子灏的眼前出现了各色的光斑,发尾坠下的水珠很快结了冰,贴在皮肤上,说不好谁更冷一些。他的嘴张合了一下,似乎想叫唐星锐一声,却只发出一个残破不堪的音。

手指渐渐抓握不住岸边的冰层,松了开来,慢慢往下沉……

【戴子灏!!你快点抓住啊!别松手我求求你了!!】

【呜呜呜为什么要去救人啊,我只想要你们俩好好的……】

【拜托你赶紧回头啊唐星锐,戴子灏要撑不住了】

唐星锐一回头就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

他哪里还管得上欧内斯特被自己的一脚踹出了多远,赶紧又在冰面上爬行了几步,握住了戴子灏彻底松开的手,将人一把拉了出来!

手被死人般冰冷的温度震了一下,但唐星锐却不敢松开。戴子灏已经呈现半昏迷的状态了,被唐星锐拉上来只是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闭上了眼,眼睫轻轻抖动。

“别……”

他的声音轻到了极致,就连趴在耳边都很难听出来他说了些什么。

别什么?别怕?别难过?

除了戴子灏,没有人知道。

被水浸透的发丝狼狈的贴在他的脸上,身上带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戴、戴子灏……”

慌张、害怕、恐惧……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像是雪崩一样,霎那间卷席了唐星锐,他有一瞬间的脱力,却在看到戴子灏因为自己松手的动作往下滑落的时候,赶紧抱住了他。

手臂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几乎是下意识地,唐星锐把手伸到了戴子灏的口鼻处,试探他的呼吸。

在感觉到如有似无的呼吸时,唐星锐才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对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再穿在身上无疑会加剧体温的丧失。唐星锐快速地帮他把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脱了下来,用雪把对方身上的水迹擦干净,又给戴子灏换上了他的外套,最后把自己的外套也套在了他的身上。

在给对方拉拉链的时候,唐星锐的手一直抖个不停,连冲齐拉链都做不到。

“该死!”他简直想狠狠的扇自己一个耳光!

眼眶里刚刚被眼泪浸湿,下一秒就被寒风吹干,眼眶干涩的厉害。

他没有戴滑雪镜,雪盲症好像加重了。但是唐星锐没时间去管那些。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在自我催眠下,唐星锐的手很快稳住了,他将拉链飞快地拉上,又去如法炮制的处理欧内斯特的情况,并帮对方把喉管里呛进去的水全弄了出来。

他必要在十分钟之内找到热源。

唐星锐的脑中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倒计时钟,时钟的钟摆紧紧勒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火!

他急需要火!

再不将火燃起来,戴子灏一定会死!

但是身处暴风雪的户外,他该到哪里燃起篝火?!

远处的雪洞是回不去了,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跑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新的庇护所。

周围的环境看不分明,天与地混沌一色,暴风雪似乎要将一切掩埋,将人永远的困在这个看似纯洁无垢的雪山中。

唐星锐快速的处理完两人的现状之后,背起了戴子灏,让对方靠在自己的后背上,一只手拖住了他,另一只手抓住了欧内斯特的腰,将人凌空拽起。

他知道前面有一个冰洞,但是无法保证那里是不是坚固的,是不是会有冰层脱落。

但是那里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唐星锐看了眼戴子灏垂在自己肩膀处的脑袋,对方的墨发垂了下来,随着唐星锐过大的动作起伏,无知无觉的靠着他,呼吸微弱到不可思议。

“会没事的,我们去冰洞。”

他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但是脚步已经毅然决然的迈了出去,在暴风雪中跑了起来。

绝对不会有事的!

【戴子灏,再坚持一下!】

【欧内斯特加油啊!你已经得救了!】

【唐星锐,你身上现在有两条人命!你快点跑!再快一点!】

所有的生灵在这样的风雪中都显得渺小起来,天地终于显露出它狰狞的一面,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冲着误闯入雪山的旅者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唐星锐,正奔向他也不知道结果的终点。

他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

地上只留下了一串足迹,很快被风雪掩盖。

远处的冰湖上,一朵蓝紫色的鸢尾花静静漂在水上,随着风微微晃荡。

一个浪打来,被沾湿的鸢尾花好像再也承受不住生命的重量,沉入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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