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鳄鱼沼泽1

唐星锐站在门外,从走廊这里的窗户处可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双眼紧闭,神态安详。

唐星锐的步子停在了这里,有一瞬间的踌躇,手指动了动,似是想推开那扇门,却又放了下去。

护士小姐没有看出他的不适,笑着推开了病房门,笑着说:“奶奶的状态很稳定,您多跟她说些话,她会听到的。”

唐星锐在她推门的那一刻没忍住后退了一步,好像护士打开的并不是一扇简单的病房门,而是可怕的潘多拉魔盒。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唐先生?”护士疑惑的声音唤回了唐星锐的神智。

他不好意思的冲护士小姐笑了笑:“你先去忙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是了。”

护士笑着说了声好,在唐星锐的坚持下走了。

唐星锐深吸一口气,迈入了病房。

病房阳光充足,窗帘拉开来,屋内暖气开得很足,床头还有一束干花,即便是一个植物人也没有亏待丝毫——毕竟是给足了费用的。

唐星锐慢慢的走到了病床旁,看着床上那个面容安详的老人。即便是沉睡了许多年,她的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美貌的模样,如今平添了许多的皱纹,岁月在她脸上刻了痕。

“我来看看你。”唐星锐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有些拘谨,双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老半天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今天是大年初二,这里有些冷清,大概是都过年去了。”唐星锐说着,帮老人掖了掖被子。

“我是刚回来的,如今不住在这里了,住在湘省,春节是跟我的爱人过得。我们昨天去看了庙会,特别热闹,我平时不信佛,昨天却拜了拜,他们说心诚则灵,我觉得我还挺心诚的。我在佛祖前面许了两个愿,一个是希望能一直跟我的男朋友走下去,另一个就是想让您醒过来。”

“我还第一次看了社戏,他们在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庙会上还有很多好吃的,我买了不少吃食呢,像什么红糖发糕,小糖画,炸年糕之类的都买了一点,很好吃的,就是价格太贵了,他们说比平时要贵上十块钱呢……”

唐星锐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他开始有些紧张,但是话说的多了好像真的能缓和这种紧张的情绪。他看着床上慈眉善目的老人,觉得自己真的是神经质。

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说得有些口渴了。

“要是您下次醒过来,我就带您也去看看,如果您能接受我的话。”他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手拿着一次性纸杯慢慢地喝,眼睛看着窗外的柏树。

后来他就没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沉静。

他其实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不敢让老人醒过来,因为她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原身的人,自己装不了太久。但另一方面,他又想让老人醒过来,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太久太久了,她不应该继续躺下去,她明明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她可以在晴天里去湖边散步,去跟老姐妹打毛衣,去夜间的公园里跳广场舞,在下雨的时候回屋里,躺在摇椅上听收音机。

或者如果她太爱社交,可以在小学门口开一个小卖部,唐星锐请人打理,她只需要在店门口摇着蒲扇,看着孩子们嬉闹着、簇拥着叫她奶奶,问她汽水多少钱一瓶。

“再过几天我就要复工了,到时候又要飞来飞去,有时候一睁眼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最忙的那几天真的要被逼疯了,一天里换了三个地方赶通告。每次这时候都很茫然,都要问王乐一句我在哪,醒来跟没有家一样,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唐星锐笑了一下,年前都很忙,大家都为了过一个好年而忙碌着。

“可是一想到有人在等自己,想到自己的忙碌是为了这几天的假期,就感觉也不是那么累了。”他托着腮,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奶奶,我也在等你啊,你别去满世界游荡了,快点醒过来吧。”

“你醒过来,我就有第二个家人了。”

他轻声说道。

自己最终,还是想要让她醒过来的。甚至还奢求着她能接受自己。

天边暗了下来,冬天的晚上总是来得这样快。

唐星锐站了起来:“我下次再来看您。”

他没看到的是,病床上老人的手指轻微动了一点。

到了康复中心的门口,唐星锐对前台的护士小姐说道:“下次那位义工再来的时候,麻烦您帮我道声谢。”

护士小姐说道:“好的唐先生,您慢走。”

唐星锐颔首后走了出去,打了个车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他和孔芮玲一直都是在公司碰面,所以对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住在那里了。他本来是要直接退租的,但是要是让孔芮玲知道他直接退了这里的房子,一定会多想,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自己的事情。

但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好多事啊。”唐星锐低低的叹息出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发呆。几天之后他还要参加一个晚会,再之后就是节目组的开播通知,被赶着往前走。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愁什么?”开车的是个大叔,看他这样就笑着调侃。

唐星锐说道:“烦心事多啊,工作上的和生活上的,都挺多的。”

“人活世上还能没个烦心事?你看我,我跟你笑呵呵的说这话,好像挺乐呵,但是谁能想到我家父病重躺在床上急需用钱呢,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大过年的跑出租,早就阖家团圆去了。”

唐星锐看向司机,他中年有点发福,但是看上去就是个健谈好说话的人:“您别难过。”

司机笑着摇了摇头:“难过是难过,但是人总要向前看的。遇事放宽心,挺一挺,总会回去的。”

他明明都不知道唐星锐在烦恼些什么,可能只是些少年人的多愁善感,但还是认真的出言安慰。

唐星锐冲他笑了笑:“您说的对。”

临下车的时候,唐星锐问了司机多少钱,司机报了个数,他扫码转账。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司机师傅从车里探出头来,喊他:“给多了,多给了不少钱呢。”

唐星锐挥了挥手:“就当给您孩子的红包了,您收着。”他说完转头两三步跳到了戴子灏面前,伸手去牵他。

“我回来啦。”

司机看了看唐星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眼多转过来的钱,眼眶一热。

“还是好心人多。”他喃喃说道,然后继续去跑自己的第二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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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门口等着?冷不冷?是不是等了很久?”唐星锐问他,两人相偕着往家走。

戴子灏摇了摇头:“不冷,没多久。”

但他本来就是冷白皮,在寒风中站着一直被吹,脸上连点红晕都没有,白得过分了。唐星锐一直觉得可能是之前的意外让他身体亏了底子,虽然身体体能各方面的都很强,但是体温一直很低,尤其是冬天。

唐星锐感受到他冷的像是冰块一样的温度,幽幽的说道:“竟然还骗人。”

“没骗你。”

唐星锐没再说信不信,只是看着阴沉下来的天空,路灯次第的亮了起来,将冬天的街道照亮:“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所以今天下午格外的冷。

“阿灏,我们去吃火锅吧。”

“在家还是出去?”

“在家方便一点,先去超市买食材。”

“好。”戴子灏将手伸出了大衣口袋,帮唐星锐把帽子带上。

后半夜的时候,雪还是落了下来,洋洋洒洒的下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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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星锐起初有些在意大年初一那天在庙会上遇到的叫纪然的男人,但是把手机记录翻来覆去的看都没有相关的信息。但就是因为这样,让他更觉得奇怪。谁会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删除的一干二净?

他甚至都从云端找到了原身初中时的照片。

读着当初两人的绯闻和纪然当时的出面澄清,更加肯定了唐星锐心底猜测。

纪然和原身之间绝对有什么,从表面上看很可能是单恋,就算不是,也是从开头就被掐掉了念头。

唐星锐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在不久之后的晚会上再次见到纪然。

当时他正在跟别人谈话,就看到了纪然的身影,本想避开,没想到对方先找了过来,只是态度并不似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激动。

“看到我就走吗?”纪然看着他打算离开的步子,轻声说了一句。

“……那倒也不是。”既然被他看到了,唐星锐索性不走了,“纪先生,您有事吗?”

纪然看着他的眼神,果然是对陌生人的态度,连态度都拿捏的过于生分礼貌:“上一次是我太过激动了,给你造成了困扰,既然我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不必这样躲着我。”

唐星锐虽然没说话,但是心底已经将事情想了个清楚明白,估计纪然上一次是把自己的反应当作是在回避他。

“纪先生喝醉了吧?你我之间好像才见了几次面。”他笑着说道,看到不少人往这边望了过来,似乎好奇纪然为什么突然跟他搭话。

“应该是,今晚红酒的度数太高了。我那边还有应酬,先过去了。”纪然应下了唐星锐给的台阶,说完就转身离开。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在被拒绝之后继续纠缠,上一次已经失态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而且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放下了,再次看到唐星锐时,心底竟没有了以往心跳加速的感觉。

唐星锐晃了晃手中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高脚红酒杯在灯光下被折射出璀璨的光线。

虽然事情看上去已经结束了,纪然也说过他不会再打扰自己。

可是总觉得……有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在意,比如这其中牵扯到的第三者,那个孙家小少爷。

红酒入口醇香,绵绸丝滑。唐星锐喝了一口之后还想再喝一点,但是想到出门前戴子灏对他的警告,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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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之前说三月开春就会开工,但是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一则通知,说是比赛方出现了问题,可能需要临时换个地图,大概率不会是在华夏了。

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唐星锐看着“沼泽”两个字沉默了。

他艰难的对戴子灏说:“没想到,我最终还是要去学游泳。”

新的地图,曼查克沼泽,传说中被伏都教女王诅咒的幽灵沼泽。

幽不幽灵的倒是没有,但是恐怖是真恐怖,不少人在这片沼泽中丧生。而曼查克沼泽中的森林沼泽最高水位是可以没过头部,这也就是为什么唐星锐必须要学会游泳的原因。

他跟孔芮玲说了一下情况,就给自己报了一张游泳馆的健身卡,每日去打卡。

至于游泳教练,唐星锐表示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花额外的钱?还能欣赏到自家男朋友的身材。

游泳学起来很快的,除了天气有点冷之外没什么不好。唐星锐很快就学会了蝶泳和仰泳,看着自己被点亮的技能树想着要不要再学一个自由泳的时候,节目组那边就开工了。

他们先坐飞机去了国,将会在那里前往曼查克沼泽。

随着赛事的白热化,直播受众越来越广,节目组仅负责本国参赛选手,其他地区的也有自己的相关工作人员,但他们全部都隶属于国际探险者联盟。

这次出面的也不是节目组了,而是联盟工作人员。

在联盟定下的酒店里,唐星锐看到了老李和程橙。老李本来都不打算来了,毕竟他的实力自己清楚,没有好到能参加东亚赛的程度,只是运气好遇上了好队友,才一路躺赢,因为这个也遭到了不少网友的群嘲。

只是老李心态好,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选择继续参赛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两个兄弟还在,不能自己就半途而废了。

本来他们一共有八个晋级的,但是在地图名刷新出来之后,不少人选择了退赛。他们是喜欢冒险,但不代表要拿命去闯。

最后加上东亚赛区的全部选手,一共是23人,淘汰率高达四分之一,本次晋级名额仅有六个。

开赛之前联盟工作人员让他们依次抽签,抽到的数字就代表降落点,由直升机直接送达。唐星锐抽了个17,戴子灏抽的是23,老李抽了个14。

数字都是依次排列的,这样看来唐星锐跟老李相遇的几率更大一些。

临分别前,他对戴子灏说了一句:“等我找你。”

戴子灏摇了摇头:“不用。”

看唐星锐着急的想说些什么,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去找你,你别冒险。”

几人很快就被带上了直升机,前往不同的地点。

无人机已经开播了,无论是哪一个直播间,观众人数都翻了好几倍。

虽然是小众圈,可一旦扯上了国际,看的人就多了很多。

唐星锐默默的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装备。他们这次每个人仅可以带一把刀和水壶,任务是穿过整片沼泽,重回内地。

没有熟悉的人,他连话都懒得说,眉眼疏懒的摆弄着手里的那个水壶,乍一看竟然跟戴子灏的有几分神似。正在网友们笑着在弹幕里调侃夫夫相的时候,有不少新增的网友过来了。

不少网友只是随意的点开了唐星锐的直播间,就看到了那个百无聊赖好像富家少爷来玩票的唐星锐,简直是把“没有兴趣”这四个字给贴在了脑门上。

【这什么?这就是东亚赛的水平吗?怎么就一个弱鸡啊,给爷整不会了】

【听说他们之前的赛制很看队友,估计是个划水怪躺着过来的,算了看别人去了,真没劲】

【这人谁啊,长得倒是不错,还不如去混娱乐圈呢】

有不少人赞同了这个观点,在被普及了唐星锐就是明星的时候,口风就变了。

【原来是明星啊,怎么,是娱乐圈不好混来这里圈粉圈钱了?】

【有一说一,我还是很吃他的颜的,又帅又可爱】

【大概也就颜值拿得出手?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啊】

熟悉唐星锐的网友们看着一条条弹幕,默契的没有出声。

【坐看有人被打脸】

【2333,真想赶紧让大力水手上线】

【感觉糖糖现在不是很开心,平时都没见他这种表情(不过这样子看起来更帅!)】

【当然不会开心了,毕竟自家老婆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遇到】

他们的通话像是被加密了,看的其他人云里雾里的。

工作人员通知唐星锐,告诉他可以下去了。

直升机下降到了一定的高度,放下了梯子,风将绳索做的梯子吹的到处乱飞,看一眼就让人心惊。

唐星锐踩着细细的绳子,最后两格直接略过,跳了下去。

直升机的螺旋桨将他的头发吹的凌乱,遮住了眼睛,衣服飞扬了起来,身资挺拔俊秀,站在那里像一幅油画,有着最浓墨重彩的颜色。

唐星锐伸手将散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看着眼前的沼泽,敛着眸子看向飞远的直升机。

所有人的降落地点都是草丛沼泽,他们要从这里出发,穿过一整个曼查克沼泽。草泽地看上去分外安静,几乎只有灌木和草丛。而在沼泽看不见的暗处,有着数不清的危险。

“开始了。”唐星锐轻声说道,望了一眼南方,那是23号降落点的位置。

他将后腰的刀拔了出来,反握在手里,以备在遇到危险时随时做出反应。现在他是踩在干爽的地面上,但是不远处就是草泽地,再往前一些能看到一条河流横亘在看不到头的草泽地面前。

但是看似平静下的沼泽地中却蕴含着极大的危险,其中最可怕的就是毒蛇和鳄鱼。

【感觉也没什么难度嘛,走着不就过去了,我还以为会很刺激呢】

【今日最好笑笑话:曼查克沼泽没有难度】

【这里只是个起点,越往后越麻烦】

在唐星锐花费了大半天走过这一片草泽地的时候,河流的景象完整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唐星锐的脚步顿住了。

视线一览无余,从这里可以看到,这条河的河岸上趴了好几条鳄鱼正在晒日光浴,而在他脚前的十米远的距离,有只几乎跟土地的颜色混为一体的鳄鱼正发出嘶嘶的声音,看着他。

【我天这怕不是捅了它们的老窝了?】

【这可怎么过河啊?万一真的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我看了看其他人的直播间,有几个到了河流附近的没事,好像只有唐星锐这里有鳄鱼,而且还特别多】

唐星锐在看到那只鳄鱼的时候心底一惊,随后慢慢的往后退着,将刀横放在身前。

鳄鱼是群居动物,他不确定自己对上一只鳄鱼是否能全身而退,也不确定其他的鳄鱼会不会伺机而动。

看着他的动作,那只鳄鱼不再发出嘶嘶的声音,唐星锐为保安全,又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自己成为它选中的“幸运观众”。

弹幕里的网友们全程看着他的动作,除了几个叫嚣着”直接干上去“的声音之外,任何人都不想出现意外。

在退后到足够安全的距离后,唐星锐松了口气,但是拿着刀的手并没有放下,依旧保持警惕。

眼前的威胁解除了,但是河道里还有更为致命的危险在等着他。

唐星锐低头看了一眼脚踝上的红绳,叹息一声嘟哝道:“这玩意真的有用吗?”

怎么感觉自己更倒霉了?

他甩甩头,让自己集中精力于眼前的困境。

该怎么过去呢,难道真的要游过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