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小巫村,一座破旧民宅。
在黑雾的笼罩中,这座宅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凑近一看,宅子的窗户透着微光,这跟门窗紧闭且熄了蜡烛的其余村民宅子相比,显得与众不同。
透过宅子屋门,只见一名带着鬼面穿着同村民一样的棕色粗布衣的人儿正在忙碌着什么。
这人坐在桌前,桌面上摆着一摊白色粉末。
此人一手拿着纸质药包,一手拿着勺子舀着粉末并倒入药包,然后将药包裹好。
此人的动作很快,或许称之为十分熟练更为妥当,一看就知道此人是经常在做这种事。
很快,一百多份药包裹好。
这人提着放满药包的篮子起身,准备出门干些什么。
路过门前的梳妆台时,梳妆台上有一面铜镜。
这人脚步顿了顿,缓缓移步铜镜前,慢慢将脸上的面具拿下。
铜镜中,一张令人心生胆寒的脸被映了出来。
这张脸,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全是伤痕,且是刀疤。
但不难看出,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一张女人的脸,为何会被毁容?
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抚了抚脸庞,指尖刚摸到脸颊时,猛地一抖,旋即放下,眸中尽是厌恶。
她讨厌自己的脸,慌张地将面具带上。
她叫莲儿,生在一个不愿提起的偏僻村子。
全村的人都很落魄,甚至数月不洗澡,又好吃懒做。
不学无术的村民,不与外界接触的他们,男的暴躁,女的也凶狠。
偏偏生在这个村子里的她,生得美貌,又温文尔雅,跟村里的女人格格不入。
那时,男的见到她都一步三回头,流连忘返。
女人们感受到被忽视,便生出毒计。
她清楚记得,那天她在溪边洗衣服的时候,十来个女人恶狠狠朝她走来。
她当时害怕极了。
但令她更为恐惧和绝望的是,这些同村的女人一人拿着把剪子,每人在她脸上狠狠地划下一道伤口。
她尖叫,她求饶,她哭喊。
村里的男人们来了,看到这一幕竟然不管不顾。
她伤心欲绝。
更令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些女人竟把她扔进了溪流里。
那条溪流有些深,她立不住脚,只能任由水流淹没了她的脑袋。
她在水中憋气,在水中手脚并舞,直到失去知觉。
当她醒来之际,才发觉被人救了,救她的人是严寻,也是现在的阎王。
一路追随,直到这小巫山。
阎王分配给她的任务她很喜欢,用毒药控制村民,将这些村民想象成那村子里的恶民,用以发泄她心中的仇恨,十分解气。
这一刻,她不叫莲儿,而叫孟婆。
只是,重复两年的行事,让她多少有些倦了。
不过,为报阎王的救命之恩,让她一直坚持如此。
打开门。
她走了出去,没入了浓浓的黑雾当中。
她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因毁容而深深自卑的她,就仿佛是为阴暗而生一样。
她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将篮子里的药包扔进每家每户的院子里即可。
等翌日黑雾散尽,这些村民自会出来拿药包,和水服下,即可延缓三日毒发的时间。
路过一户人家,她伸手入篮,想拿出一份药包。
恰在此时。
黑雾中。
一道弧形微光从她后背袭来。
“嗤——”
她身子猛地前倾,不由自主地向前踱步几许,喷洒出一口血液,眸光出现惊色。
两年来,她每次深夜行动,从没出现过这种事。
竟然有人袭杀她?
这人是怎么看见她的?
还有,这人不怕全村的人都没命了么?
“噗——”
她猛然怔住,微微弯曲的身子瞬间往前一挺。
一杆长枪,从她的胸前自后背穿插而出。
枪尖上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去。
“阎王……不会……放过你的。”她沙哑道。
“阎王已死。”后背传来一道令她震惊的话语。
旋即,她眸光微微闪烁,缓缓变得黯淡,心生死志,亦有解脱之色。
“嗤!”长枪从后背抽出,她双腿一软,跪伏在地。
她双手艰难撑着身子,转了个身,抬头看向那手持长枪且枪尖滴血的鬼面人。
且,又有五名黑衣鬼面人出现在这人身后。
看到这些人,以及他们的面具,她知道,包括黑白无常及判官在内,全完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她的面具揭开,一张毁容的脸,让六名鬼面人的眸光微微一惊。
“是不是很可怕?”她惨笑道。
虽然脱下了面具在黑雾中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她知道,跟前这人能看清她的脸就行。
闻言,六名鬼面人默不作声。
“你们是行侠仗义的侠士,还是朝廷的官差?”她面容惨白,散着渗人的笑意。
不待有人回答,她又道:“当年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为首的鬼面人眉头一皱,不作言语。
旁边的一名鬼面人目光凝视:“从你和判官最后的言语中可知,你们都是受到过不公待遇的人。”
“我可以从多个角度来看待你们的事情,并给予同情和怜悯。”
“但处理一件事,我只能从一个角度来看待。”
“我身为为官者,你身为为恶者,你犯下的事足以被砍头,我拥有的职权也能斩杀你,就这么简单。”
“至于你以前受到了多么不公的待遇,但也不该把怨气发泄给旁人。”
“这世上不公之人多得是,但总有些人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将不公变得公平。”
“而你们,将不公当成犯法的借口。”
“因此,你们以前有多么不公,我们给予同情,但遇到不公之后的所行之事,不值得同情。”
“你说得对。”孟婆气若游丝,面带惨笑,说出最后一句话,“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提升能力的机会,你又待如何?”
说完,孟婆双手一软,没了支撑的身子顿时往后重重躺下。
她的双眸一阵恍惚,好似想透过黑雾看见光明。
不一会,她的眼神涣散,没了气息。
赵卓眉头一扬:“杨师,她说的有点道理,有些人出生的环境就没有提升能力的机会,这怎么办?”
杨轩翻了个白眼:“咱们只是个八品官,碰到案子该查查、该抓抓,老是想这些皇帝该想的事干嘛,浪费脑子。”
“就是。”任正冲火。
赵卓无语:“就你没心没肺。”
杨轩拍了拍赵卓的肩:“现在想都是瞎想,站的位置不同,想法的维度也不一样,当你哪天当上三品要员再来看待这个问题,到时候不仅想法不一样了,你也有能力和权利做到你想为民做得一切。”
“现在去想,就算有法子,你也没权利。”
“所以啊,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在其位谋其政嘛。”
“还是杨师活得通透!”任正赞道。
“大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罗通问道。
杨轩微微点头:“等天亮了黑雾散了再说。”
我真的是玩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