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着口哨去了旁边办公室,喊了声小刘。朝六哥办公室的方位指了指,“初总找你,过去趟吧。”
“海超,初总要出去了吗?”王琳琳见状问了我一句。
“没有,不是,找小刘安排点事,”我很轻松地回答。把堂兄的婚车定好了,内心感觉无比的欢喜,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有能力给二叔回报了一点东西了,心里那种大大的满足感,说不出的喜悦。
“拿到护照了,看你开心的,合不拢嘴了?”王琳琳微笑地看着我。
“嗯嗯,我沉不住气,不稳,不像初总似的,喜怒不形于色,”我自嘲到。
“票已经定好了,我明天去取票,软卧呀~,你跟着初总可真会享受!”王琳琳顽皮地朝我挤了挤眼睛说。
“领导需要安静,思考一些大方向问题,我是随从而已,保障领导一路上的安全和衣食住行。”
我捂住嘴,小声跟王琳琳说。
“去~,”王琳琳也捂住嘴笑了起来。
一马路市场好久没来了,从六哥那里出来正是半下午。雪早已停了,下了没多少时候,雪下得比较敷衍,轻描淡写、漫不经心,马路上薄薄的一层积雪,阳光出来后,马上就化作水渍了。
想买点羊肉片、小蛤、蛏子、海蛎子,在买点新鲜蔬菜,晚上回家涮个火锅。下雪天,跟家里人,涮涮羊肉,暖融融的,那感觉太好不过了。
好久没跟父母一起好好吃个饭了,今天我决定提前准备一下,让爸妈回来就吃上现成的。
一马路越来越热闹了,以前在马路两边蹲着摆摊的摊贩,都有了自己的一段统一的售货摊位,铁皮焊制的一长溜售货摊位。市场入口处有工商所和摆在门外的公平秤。
马路两边大多数住户都把自己的临街房屋出租了,各种商业门头,一派红火的景象。贴近百姓的衣食住行的日用品,基本都能在这个市场找到。
走在一马路市场上,感受着南来北往的熙熙攘攘,闻听着嘈杂的讨价还价,不禁想起了许多往事,当然老四和唐晓红是不可缺少的,他们两个人大冬天冒着严寒,摆摊卖海鲜。
还记得跟美东那年来找老四,老四穿着连体防水皮裤,穿着高腰水靴,戴着长袖防水手套的情景。唐晓红冻得鼻子头都通红的,真是个同甘共苦的纯真年月。
想到现如今,曾经一对并肩作战的情侣,已经分道扬镳。各自滑入不同的运行轨道,各自书写不同的人生轨迹了。有了岁月的经历,就会经常感慨于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买了一大堆食材,左右开弓,提着十几个塑料袋回了家。一边走,脑子里还在一边盘算有没有少买什么。
“羊肉、海鲜、各种蔬菜、火锅蘸料、木炭……,应该是不缺什么了。”
家里有个铜火锅,大概也有十几年了,父亲去北京出差买回来的。每逢立冬,父亲总会从角落里,一个平常不太打开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箱子,搬到阳台,用笤帚拂去表面的灰尘。
复抱进厨房,在地上打开纸箱子,从里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这个铜火锅。看到这个铜火锅,就知道一年又将要过去了,我我又要长大一岁了,又快过年了。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把火锅取出来,小心刷洗干净,放在刚生好的,正燃着熊熊炉火的土暖气炉子旁边烤火,等干了后,摆在餐桌上。
把一段一段的木炭从中间的出烟孔放入,待用。然后就开始清洗各种蔬菜,切段装盘,泡发粉丝,羊肉片也放到北阳台外的天然冰箱里,等爸妈和小溪回来再拿进来。
小蛤和蛏子泡在洗菜盆里,放了点盐,听妈妈说,有助于吐沙。最喜欢吃的海蛎子倒进瓷碗里,用筷子自己挑出里边的海蛎子皮残渣。
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餐前准备工作。炉子越来越旺,土暖气越来越热,家里的温度也起来了,我刚回来时感觉的那种空无一人的冰冷已经逃之夭夭。
看着餐桌上摆放妥当的各种食材,我长舒了一口,接下来就是等爸妈下班和小溪放学了。抬腕看了看表还不到五点,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心里嘀咕着,天越来越短了。
接下来无事可做,于是各个房间转悠起来,好久没白天在家待过了,都是半夜回来,上午睡醒,穿了衣服,洗漱完毕就跑出家门,今天有时间在家里溜达了一会儿,还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跑船时买回来的先锋音响好久没听了,尽管妈妈用心地盖了一方白色的花编台布用以遮挡灰尘,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落进去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拿了抹布过去,掀开台布。用心地擦拭着,这台花了我一千四百多美金的组合音响,买回来喜欢了也就一年。就慢慢地少听了,连家都少待,别说一台组合音响了。
我开始有些后悔,有些反省这几年不常在家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又要面临去新加坡留学,可能一去就是几年,感觉跟家越来越远,跟爸爸妈妈越来越远,心里有一种孤独感,一向独立、坚强的我,居然在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无助的感觉。
这让本来很兴奋的心情迅速低落了下来,有了一种不舍的感觉,开始怀疑自己决定出国留学的想法是不是正确。
把组合音箱一层一层地擦拭干净后,我用手抚摸着音箱玻璃门边那个银色“pioneer”徽标,回想着那年第一次出国,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暗自垂泪的情形,那是我唯一一次离家时掉泪。从那以后,都是拖着行李箱回头就走,没再流过眼泪。
回想着上船前,每次路过那家摆着组合音响的商厦,都要跑到地下层,站在心仪的“pioneer”前,下定决心要把它买回家。
当然,第一次尝到成功的喜悦就是去青岛远洋运输公司的破旧小免税店里,把这台组合音响买回家的那一刻。从那以后,好像再没有体会到那种快乐的满足感了,也许是胃口大了,也许是不够努力了。
(858)
去北京的火车还是晚上十点半的,跟我初中毕业那年跟美东、刘超第一次去北京时坐的火车时间差不多。
不过第一次去是坐的硬座,第二次去北京是出国上船当远洋船员那次,是坐的硬卧。这一次更上一层楼,跟着六哥坐上软卧了。
以前在火车上路过软卧车厢都是很好奇地想,是些什么人在乘坐软卧呢?什么级别的干部?多么有钱的老板?
站在疑问解开了,我居然也成为了其中一员,那个在脑海里挂着的大大问号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王琳琳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关系杠杠的,买的两张软卧票都是下铺。不过一上车,就被一位看起来不算太老,但她自己说快七十岁了的老妇人换走了。
她说自己腿脚不利索,腰间盘突出,好像还说了几种毛病,反正义正辞严的,好像我不换给她下铺,我就太没良心了。
好吧,反正我也年轻,爬上铺就爬上铺吧,在哪儿不是睡啊,就是晚上爬上爬下的去厕所不方便。
老妇人一听我答应把下铺换给她了,马上笑脸盈盈了,夸了我半天,好像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六哥的上铺是个女孩,一上车就很安静地爬到上铺,躺下插着耳机,开始听自己带的随身听了,好像是最新款的“SONYwalkan”,很薄的那种。
可以隐隐约约从她的耳朵缝隙里听到一点传出来的音乐声。听旋律好像是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还没到开车的时间,六哥刚上车也没有睡意,吩咐我去站台买一捆啤酒上来,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了一小袋金钩海米,两根熏肠。笑着跟我说,“走,去走廊坐着喝点!”
软卧车厢的过道很宅,仅供一人通行,两人相遇,就得侧肩而过,好在软卧车厢人比较少,一共九个包厢,一个包厢两个上下铺,一共才三十六位旅客。
看起来,素质也比较高,没有硬座车厢的吵吵闹闹,更没有抽烟的。
过道靠车窗一边,有一溜可以折叠起来的软座,放下来,跟六哥靠着车窗一边一个坐下。我们中间有一小长溜桌子,把酒放在桌子下边,打开两瓶啤酒,递给六哥一瓶。
“六哥,没有杯子,就对瓶吹吧?”我笑着说。
“嗯嗯,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怎么简单,怎么舒服,怎么来!”六哥接过去啤酒,跟我碰了一下,仰脖就咕咚咕咚地喝了小半瓶。
看来,六哥心情还是挺放松的,最近生意也都挺顺利,又刚换了新车,而且是开在大街上很吸眼球的大奔。
“海超啊,”六哥喝了几口,放下酒瓶子,微笑地看着我说,“自己踏上社会也有几年了,感觉怎么样啊?”
“这,怎么说呢?”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开始是挺兴奋的,感觉自己能赚钱了,也自由了,再也没人管我了,可是几年过去了,感觉好像当初自己的选择也不一定正确。”
“哈哈~,后悔了?感觉还是读书好吧?”六哥听完马上就大笑了起来。
“说不上来,是不是后悔,就是感觉如果可以回去再做一次选择,也许会不同吧,也许会努力读书,不再把精力浪费在其它地方,唉~”
我不好意思说后悔,于是拐着弯儿跟六哥表达了一下。
“还记得那年在我那屋,咱俩也就着金钩海米喝过啤酒吗?”六哥抓了一小把金钩海米递向我,我张开手心,看着六哥把手团成漏斗状,轻轻地把海米自由落体,漏到我的手里。
“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正是一门心思想跟着你做生意,不想读书的时候,不过那会儿确实也是读不进去了。”
我摇了摇头,无奈地回答。
“海超啊,人生只有一次,不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做出的选择而后悔。”六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
“嗯嗯,我知道六哥,”我点点头说。
“海超,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一样,就是不愿意读书了,后来也有过一段时期感到后悔,做什么也没有劲头,总是想如果能回去重新过一遍就好了,”六哥又举起瓶子跟我碰了一下,说。
“对对对!呵呵,就这种感觉,”我像是找到了知音,赶紧接上了六哥的话茬说。
“后来,我的一位大哥,也算是长辈吧,比我大不少,论岁数得叫叔了,但论辈分是叫哥。”六哥又喝了两口,说到。
“哦哦,说什么了六哥?”我刚想喝酒,听到六哥的话,放下酒瓶,着急地问。
“他说啊,你不必站在50岁的年纪,悔恨30岁的生活,也不必站在30岁的年纪悔恨17岁的爱情。我们不能站在后来的高度去批判当年的自己,这不公平。”
“嗯嗯,听起来像是挺有道理的,”我点点头说。
“还有呢,他还说,如果重来一次,以当时的心智和阅历,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学会和自己和解吧,去接受每一个时期的自己,所以,加油干吧,海超!不要后悔过去所做出的任何选择,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六哥说完,盯着我的眼睛,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用力握了两下,像是在给我输送力量。
“嗯嗯,我懂了,谢谢你,六哥,我一定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果能签证成功,到了新加坡好好学习,多长点本事!”
我听明白了六哥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六哥是在变着花样,以我能接受的方式给我鼓劲。
“不用谢我,海超,我早说了,我没有亲弟弟,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对你所有的好,都是我乐意做的,我希望你能越来越好!加油吧!海超!”
六哥说完,又笑着举起了酒瓶朝向了我。
“我一定加油,好好干,希望以后也能帮到六哥!干杯!”我也赶紧拿起酒瓶,跟六哥碰了一个脆响。
“对了,海超,我感觉新加坡的签证应该问题不大,你过去后,不光要读书,还要熟悉新加坡社会的方方面面,多出去走走,看看,逛逛,跟当地人多沟通,多交流,看看能找到什么商机,你现在不单纯是学生,明白吗?”
六哥说完,朝我挤了挤眼睛。
70后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