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要来的,老四的提心吊胆中,等来了那几个牢友。
“那天上午也是这个时间,他们几个来了,我正在门口收拾早上刚进的货,”老四心有余悸地跟我叙述着。
听老四说,他们几个一来,就故作亲热地搂住了老四的脖子,拉着老四往路边走,老四一路小声跟他们央求,再宽限一段时间,好想办法筹集一下现金。
可是,一听老四没钱,几个牢友马上变脸了,开始大嚷大叫起来,无非是打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旗号,先占领道德高地。
几个人一大声嚷嚷,不光聚拢了一些了路过的行人,而且也惊动了在店里边带着服务员打扫卫生的唐晓红。
门口本来跟着老四一起在收拾摆放海鲜盆的厨师,一看老四跟几个人吵起来了,怕老板吃亏,赶紧跑进店内告诉了唐晓红。
唐晓红闻听马上冲了出来,老远就尖着嗓音高喊,“放开他!放开我男人!”
老四说,唐晓红像是发疯的母狮子一样冲了出来,一把扯开了围着他的几个牢友,挡在了老四面前。
“哟呵?!挺漂亮的嫚啊,”几个人看到唐晓红长得挺漂亮,打扮又挺时尚,开始言语轻佻,调戏起唐晓红来。
“闭上你的臭嘴!”一听这些人调戏唐晓红,本来还一直说好话的老四也怒了,一边高声斥责着,一边出手推开了正在想靠近唐晓红的一个。
“吆喝什么?赶紧还钱!”旁边那个带头的,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了老四的t恤衫领子,恶狠狠地说。
“放开他!老四怎么会欠你们的钱?”唐晓红尖声叫着,一把抱住了老四。
“嘿嘿,你问他自己吧,我们可是有他打的欠条,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带头的冷笑一声,松开了揪着老四衣领子的手。
“你们在哪混的?老大是谁?”唐晓红杏目圆睁,扫视着这几个围着自己和老四的人。
“哈哈,谁老大?我就是老大怎么了?怎么?你一个小娘们还操心道上的事啊?”为首的那个嚣张地狂笑着。
“听说过玻璃碴子吗?”唐晓红一点也没被这几个人的嚣张气焰吓到,反而越来越淡定,不经意地问到。
跟我说到这里,老四一脸的崇拜之情。
“晓红当年那也是出名的六姊妹之一啊,现在跟着你安分了,当年打仗也很厉害的!”我点点头笑着说了句,然后又急切地问,“那后来又怎么样了?快说说。”
“我那几个牢友一听到晓红说起了玻璃碴子,都收起了那种嚣张的笑,一看就都听说过玻璃碴子的名声。”老四又递给我一支烟,有些解气地说。
“嗯嗯,老社会哪有没听说玻璃碴子大名的?”我点点头,接过烟来点燃。
“带头那个明显口气软了下来,就问晓红和玻璃碴子什么关系,晓红直接告诉他,玻璃碴子是她大哥,一个院看着她长大的。”老四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副自豪的样子。
“哦哦,这以前还真没听晓红说过,怪不得晓红认识那么多社会上的老人,而且都很给她面子,原来原因在这里,”我也恍然大悟。
老四在接着往下说。
我了解到了,后来那几个来找老四要钱的,尽管没有那么嚣张了,但还是咬住老四欠他们钱,而且告诉了唐晓红,老四是跟他们打麻将欠下的赌债。
唐晓红闻听气得立马打了老四两拳,尖着嗓子把老四骂了一顿。然后跟那几个说,前面老四输给他们的,就那样了,也不追究了,懂事的赶紧把欠条还回来,不然第一,让她的大哥玻璃碴子带人找他们算账,第二,报警抓人。
那几个一听,明白了唐晓红也不是个善茬子,就骂骂咧咧地走了,说以后再找老四算账。
“唉,那天尽管他们走了,有惊无险,但是欠条还在人家手上,指不定哪天就又来了。我还是每天提心吊胆的,我不是害怕他们,确实是自己不争气,掉在他们设计的阴沟里了。”
老四叹了口气,一个劲地埋怨着自己。
“别上火了,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把欠条先要回来吧,告诉我叫什么,我看不行就报警抓他们,我一个老院的大哥现在也正好在刑警队工作。”我安慰着老四。
“谢谢三哥,我现在也不想再惹事了,这两年和晓红干得也不错,日子过得挺平静的,只要他们不再找我的事,我也不想太得罪他们。”老四有些胆怯地说。
“嗯,理解,你现在也算安定下来了,晓红是真不错,别惹她生气上火了。”我劝着老四。
“唉,都是我没出息,那天不该跟他们出去打麻将,那顿酒就不该跟他们喝!”老四握着拳头一边捶打着桌子,一边后悔不跌地说。
“那晓红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她在店里?”我想起来,今天从进店就没看见唐晓红。
“唉,刚才不是说了,回家了,那天那伙找我要钱的牢友走了以后,晓红跟我大吵了一场,然后摔门走了,说要回家休息几天,重新考虑考虑跟我的关系,还要不要持续下去。”
老四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看你,老四,不是我说你,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晓红当年也是社会好汉,能低下头跟你从在一马路菜市场卖海鲜开始到现在,多不容易啊。我还记得,那年多冷的天,跟着你卖鱼,真不容易啊,”我听完老四说的,也很感慨地数落了老四几句。
“嗯嗯,三哥,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东西,对不起晓红,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帮我想想办法,看怎么能把晓红劝回来吧?”
老四低着头,吞吞吐吐地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嗯,我想想,你一个人在店里也忙不过来啊,是得想办法把晓红劝回来,你看你这不是找事吗?好好的日子不过,找些麻烦事上身。”
我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老四,摇摇头,一边无奈地说,一边伸手掏出烟来,弹出一支,扔给老四。
“拜托你了,三哥,就得麻烦你跑一趟了,晓红能听你的,”老四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拿起桌子上的烟,赶紧掏出火机,走过来给我点燃。
718
许多年没去过波岛了,上次来还是在这里的技校学习,考四小证准备跑远洋货轮。转眼三年过去了,感觉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快了。唐晓红的家具体位置我也不太熟,老四给我画了个图,画得很详细,看起来清清楚楚。
按照老四画的图,挺顺利地找到了唐晓红的家,唐晓红的家是一栋五层的住宅楼,不过还好,是在一楼。楼栋前边是一排小棚,按说一楼还应该有个小后院。那个年代的住宅条件其实也不错,一楼还有个小院。
“咚咚咚”,上前敲门,出来开门的应该是唐晓红的妈妈,没见过我,很警惕地问了我半天,知道是唐晓红的好朋友。这才露出笑脸,回身朝屋里喊起来,“晓红,别睡了,有朋友来找你了。”
然后,晓红妈妈收起了警惕的神态,很热情地把我迎进屋内。
唐晓红家里的格局跟美东家一样,一进门是一个饭厅,右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左手边是一间客厅,再往里,对着门一左一右,两间卧室。
“哦,来了,稍等一会儿妈,我收拾一下,”从左边的卧室里传出了唐晓红慵懒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不像是唐晓红的性格了。
“好的,快点呀”晓红妈妈答应着,把我让进了客厅,一对双人沙发,摆在进门一侧靠墙处,两张沙发中间是一个小小的茶几子。
晓红妈妈看穿着打扮还挺时髦的,而且还涂的口红,身材保持得也不错,就是脸上的皱纹掩饰不了年龄了,饱经风霜的样子。但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很漂亮,唐晓红长得很像她妈妈。
“喝水吧,”晓红妈妈从客厅内的高低柜上拿了一只玻璃杯,从凉水瓶里倒了杯凉开水给我放在了茶几上。
“谢谢大姨,别忙活了,”我跟晓红妈妈客气着。
“你跟我们家晓红怎么认识的呀?”晓红妈妈饶有兴趣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问。
“哦,我的把兄弟老大,哦不,我的同学好哥们也是晓红的同学,叫美东,所以我们也成了好朋友。”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我跟唐晓红的渊源和认识方式。
“哦哦,那个叫美东的我认识,也来过家里面,长得挺帅气的,头发还有些自来卷,对了,我听晓红说,他不是去美国了?”晓红妈妈看样子对美东很熟悉,印象挺深。
“对啊,对啊,美东是去美国了,去了好几年了。”我点点头,很高兴地说,同时也挺开心,能找到跟晓红妈妈的共同语言。
“美国好啊,听说美国比咱们这里可富多了,不过,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家,美国人的国家呀,”晓红妈妈像是跟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嗯嗯,大姨说得对,我们国家以后也会越来越好,肯定能赶上美国,说不定还会超越他们呢。”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刚才你说叫什么名字来着?瞧我这记性,刚五十脑子就不好使了,”晓红妈妈拍了拍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笑着问我。
“大姨,我叫龙海超,大家都叫我海超。”我赶紧又报了遍自己的名字。
“哦哦,对,海超,喝水呀海超”晓红妈妈伸手又把玻璃杯子朝我这边推了推。
“妈,是海超呀?你怎么来了?”我正不知再找什么话题的时候,唐晓红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简单扎了一个马尾进来了。唐晓红看到我,显得有些意外。
“嗯,我来看看你,听说你这几天不太舒服,”我看了眼晓红妈妈,遮遮掩掩地回答。
“妈,跟我朋友聊什么呢?没说我啥坏话吧?”唐晓红走到自己妈妈身边,亲昵地挽着妈妈的胳膊,小声问。
“没有,陪你朋友说了会话,说了说美东”晓红妈妈爱怜地拍了拍唐晓红的手说,
“休息得怎么样?晓红,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我看见唐晓红走进来没坐下,也礼貌地站了起来。
“说什么呢?在家没事,就睡了会儿,刚才迷迷糊糊的,现在好了”唐晓红露出微笑,不好意思地说。
“好了,那你们聊吧,我厨房还有活儿呢,走了”晓红妈妈站了起来,朝我摆了摆手,向厨房走去。
“好的,大姨,”我目送晓红妈妈出了屋,刚想坐下,被唐晓红拉住了。
“来,不在这儿坐了,去我的屋吧,还可以听听音乐。”唐晓红笑着指了指旁边屋说。
“那合适吗?”我有些犹豫而又打趣地问。
“有什么不合适的呀?”唐晓红疑惑地反问。
“让老四知道了,好吃醋了,别不高兴了。”我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小声说。
“去你的!别提他了,一提一肚子气,我不想提他”唐晓红一听我说起老四,马上把脸耷拉下来了。
“好好,不提,”我赶紧点点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唐晓红的房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靠窗一张单人床,铺着粉红色的床单,床单垂下来,挡住了床底。床单上面铺的凉席,枕头上也套着枕席。靠一侧墙边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摆着一台双卡录音机,旁边摞着几摞录音磁带。另一侧墙边摆了两把红色的钢管折叠椅子。
窗户开着,楼外树上的知了在扯着嗓子叫着,唐晓红皱了皱眉头,打开了放在床边的落地风扇。风扇的叶片缓缓启动,越转越快,片刻,屋内就凉风习习了。感觉舒服了许多。
“坐吧,海超”唐晓红指了指红色皮座的钢管椅子,然后自己走到写字台前。
我坐下后,继续好奇地打量着唐晓红的闺房。写字台上摆着一个小圆镜,旁边放着不少我叫不上名字的化妆品。估计屋子里淡淡的香味就是源自那里。
写字台旁,靠近门边是一个双开门的大立柜,一侧门上镶着一块落地的大镜子。
“想听什么歌?喜欢听谁唱的?”唐晓红一边找着磁带,一边询问着我的意见。
“我无所谓,什么歌都行,最近也没听什么歌,在芬兰浴里放的那几首歌也听够了,听你喜欢的吧。”我一边继续扫视着屋内,一边随意地回到。
“听首新歌吧,最近香港又出来一个女歌星,叫什么来着,我看看磁带盒,”说着,唐晓红找出一盒磁带,看了看,又说,“对了,叫王靖雯,唱得可好听了,有一首歌我挺喜欢的。”
唐晓红打开录音机,把磁带推了进去,按下了按键,然后,转过身来,坐在床边,穿着红拖鞋的脚一翘一翘的,说,“一首王靖雯的容易受伤的女人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