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午后,下午茶时间,给轮机长送咖啡的时候,听轮机长说我们的船已经接近中国海岸了,明天就进入中国的东海了。
啊,终于要到了,这颗心煎熬了一个多月,终于要出锅了,可以看到朝思暮想的女孩儿了。
我们在上海港外的锚地下锚等候进港,听轮机长说,现在上海港也是世界级大港了,很多船舶来往于上海港和世界各地。
现在上海港也需要排队进港了。改革开放前是不需要的。那时候船比较少。
可是,我已经心急如焚了,已经可以看到上海了,但却靠不了港。干起活来也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
这两天,干完了活,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去了甲板,遥望着大上海,看着进进出出的大小货轮。
不知道这些货轮都来自世界上哪些港口,给这座城市,这个古老而又焕发青春的国家带来了什么产品。也不知这些轮船装满了中国的货物又要驶向何方。
但我知道这就是贸易流通,互通有无,促进了各自国家的经济发展,这是国家间的大生意。
我每天都会去跟轮机长打探消息,期盼着我们的船早一点靠港。
度日如年,在第三天终于得到消息,下午可以靠港了,我雀跃起来,跟于天顺约好了,我一靠港就下地,如果晚上回不来,明天让他辛苦点替我把活都干了,等我回来再替他干。
于天顺还不错,还记得我的情,很痛快地答应了。
吃过了午餐,各部门就各自就位,开始忙活了。引水员坐的小艇也开过来了,水手长带领两个水手放下了舷梯,接引水员上了船。
我们的轮船拔锚启航了,很缓慢的速度向港内驶去。进港前出来两艘小拖轮,一前一后牵引着我们的船继续向港内靠泊。
在两艘港内拖轮的帮助下,我们的联发轮缓缓地驶进港内,两艘小拖轮分工协作,像两个不知疲倦的年轻人。
一艘推着船头,一艘顶着船尾,都开足马力,烟囱冒着滚滚浓烟,像是正干得起劲的年轻人在大口呼吸。
离码头越来越近了,天色快要暗下来了,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一个美好的傍晚。隐约看见码头上停着几部车,站着不少人,有些人正在对着我们正在靠港的轮船欢呼着。
看样子是船务代理和进口商或者是有些船员的家人或朋友吧,反正没有来接我的,家里人都不知道我会到上海。
二副和几个水手在船尾忙碌着,准备往岸上的码头工人抛过去系着粗缆绳的小牵引绳。
二副也是中国香港人,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像谭咏麟,挺帅气的。对我们内地的初级船员都挺友好。
而且跟上艘船的二副一样,也是那种学霸型的,航行空闲时,也给我们讲解了好多航海知识。
二副看着距离差不多了,让水手跟岸上沟通,让岸上的码头工人做好准备接缆绳。
水手拿起已经系在缆绳上的很长一段细细的牵引绳,绳头上系着一个吊坠,可以扔出去后保持正确的方向,不偏离。
水手已经跟岸上的码头工人沟通过了,然后水手就站在后甲板上,一手捏住牵引绳,另一只手抓住差不多一米多的一段绳头。
开始转着圈地甩,在助力,然后大吼一声绳头飞快地向岸上飞去。
岸上的码头工人赶紧往后躲了一下,等着系着吊坠的绳头落在岸边后,码头上的工人赶紧快步走过去,捡起牵引绳开始往岸上拽。
牵引绳带着粗粗的缆绳慢慢从后甲板上一点点地滑落到海里,在牵引绳的拽动下,粗粗的缆绳海里向岸边前进着,像是一条大蛇在游动。
缆绳游到了岸边,码头上的工人两个人一起发力把又粗又沉的缆绳拉上码头。
然后用力拖到岸边用于拴缆绳的敦敦实实的铸铁桩子上,来回认真地缠了好多道,最后把已经有了绳扣的缆绳头套在桩子上。
码头工人站起来朝船上喊着,做了个已经完成了的手势。
这时,船尾甲板上缠着缆绳的绞缆机开动了,开始紧着缆绳,通过越来越绷紧的缆绳带动下,船尾越来越靠近岸边。
此时,大副带着水手长和几个水手也在船头进行着同样的工作。
这样,在船头和船尾已经系套在岸边的缆绳带动下,整艘巨轮缓缓地靠上了码头。
等完全靠泊好了后,水手又开动绞缆机稍微放松了一点缆绳,我想大概也是给轮船留出一点活动空间吧。
我看差不多快靠好岸了,赶紧去找管事请了假,跟管事说了有家人来看我,需要下地,我的工作已交由于天顺帮我先负责干。
管事也挺通情达理,同意了我的请假要求。我飞跑回房间换好了衣服,上海跟北方比起来不算太冷,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寒冷还未走远。还是要穿着羽绒服下去。
一个多月没下地了,又一次踏上了大地,而且是自己国家的土地,安心而且踏实。
因为联发轮也是挂的巴拿马旗国旗,所以船下也有武警站岗。在查验过了我的护照和海员证后,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跟武警战士打听了从港内出去外面的路线,致谢后快步向港外走去。
码头外面很热闹,各种小商店,小饭店,酒吧齐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我找到了一家挂有公用电话招牌的小商店,激动地给倩倩打了传呼,可是等了半天没有回电,也许是打电话的人太多,倩倩打不进来。
于是。我又跟店主要求再打一次传呼,并且加钱,让他暂时别让别人打电话,我有特别紧要的事。
老板看在钱的份上。也同情地看着我满脸焦急的神情,点了点头,帮了我。
终于,又等了一小会儿,电话铃响了起来,那么悦耳,那么动听。从来没听过这么美妙的电话铃声。
我赶紧一把接起电话来,“倩倩!”我大声喊着。
不过电话里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是上海话,太快我也没听懂。于是。垂头丧气地递给了老板。
“麻烦尽量快点说,让电话保持畅通,谢谢。”我恳求着老板。
老板接过去电话,叽哩哇啦说了一通。还好,很快就挂断电话了。老板笑着告诉我是他儿子打来的,说他儿子是开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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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有些无心了,一边应付性地笑着点头,一边急切地盯着电话机。“叮铃铃”电话铃又响了,我没着急去接,老板接了起来,问了一句,递给了我,“应该是找你的,一个女孩。”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赶紧接了过来,迅速放在耳边,“倩倩,是你吗?”
“是我,你是海超?”电话里传来了倩倩的声音。
“对啊,倩倩,我到上海啦,你能过来找我吗?”我急切地跟倩倩说。
可是电话里的倩倩显得有些吞吞吐吐,跟我说了不少理由。我顿时感到心里有了很大的落差,好像跟我想象的桥段不太一样。
在我的要求之下,倩倩答应今晚就过来,但是说,晚上要回学校,不能跟我一起待一晚上。
我大失所望,不过能见到倩倩,我也是开心的,毕竟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倩倩问明白了所在的位置,说她过来找我,让我别到处跑了。就在小商店门口等她好了。
尽管不是很遂我愿,但想到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到倩倩了,还是很开心,为了表达对店主的谢意,我特意还买了他两盒牡丹烟。
我拆开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一边不停地抽着烟,一边在小商店门前来回踱着步,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一边踱着步,一边不停地抬腕看着表。今天感觉手表的指针都跑得特别慢,感觉都不太移动。看了几次,都没有什么变化似的。
我的内心焦躁不安,不停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不一会儿,我来回踱步的路线就留满了烟头。一盒烟已经抽了大半了。
我试着劝自己,上海是个大城市,不可能跟烟海似的,十几二十分钟就过来了。最起码也要一个多小时吧。劝自己安静下来。不要太焦虑。
于是,我在小商店门前的马路边找了个路沿石坐了下来。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人流不息。
想象着马路上的人们都会去往何方,是归心似箭,还是请客赴宴?是奔赴晚班工作,还是家人住院?
想着想着,居然不那么急躁不安了,心情渐渐平和了下来。万物皆有缘。都有来处,都有去路。缘来珍惜,缘去莫怨。
就在我独自无聊地天马行空的时候,无意识地向远处扫了一眼,看到了一辆高档轿车在马路对面路边停下了,看样子像是我在日本跟管事下地时,坐的丰田皇冠出租车。
由于看着这车眼熟,我也没事做,就盯着这辆车看着,车子停了一会儿,副驾驶的门开了。
从副驾驶座位下来一个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的女孩,高筒靴子,高跟的,显得女孩的腿很长,很直,身材真不错。
女孩带着墨镜,下车后往前后看了看,像是在辨别方向,和位置。然后向后甩了甩她的长发,然后用手一边捋着秀发,一边很自信地迈步向我这边走来。
看着女孩走路的样子很面熟,但好像又想不起来。我就盯着这个女孩。女孩正准备过马路,东张西望看马路上车的时候,把墨镜摘了下来。
我差点叫了出来,居然是倩倩,大半年不见,打扮得这么时尚了,像是上海的女孩了,找不到过去的影子了。
我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后屁股上的灰土,迎着倩倩来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倩倩!倩倩!”我一边向倩倩挥着手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小跑起来。
由于马路上太嘈杂,倩倩没发现我,还是左右看着车,在专心过马路。
我继续往倩倩来的方向跑过去,在路边等着倩倩。
“倩倩!”我叫住了已经过了马路的倩倩。
“海超!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我不是让你在你说的那个商店门口等吗?”倩倩看见了我,不是惊喜,而是有些警惕地问我。
“哦,我是在商店门口,不过刚才看见了一个女孩在过马路,仔细一看是你,我就过来了。”我笑着说,但无意识中没提到看见她下车那一幕。
“哦,你是在我过马路的时候看见我的?那么多车怎么看见的?”倩倩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摆弄着头发,不停地向后边甩着长发。
我已经嗅到了倩倩身边飘过来的香水味。很香,很迷人,很让人销魂。
“可能心有灵犀吧,闻到了你的味道,呵呵,”我故作轻松地回答,同时心里边也起了些疑问。
“海超你什么时候有呀?”倩倩一见面脱口而出,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还不知道呢,我光顾得赶紧下船联系你,没问,估计最少也得三四天吧。”我想了想,心不在焉地说。
“你吃饭了海超?”倩倩又戴上墨镜问我。
“还没有,你呢?”我感到戴上墨镜的倩倩那么得陌生了。
“那赶紧走吧,咱们在附近吃个饭吧,我晚上还要回学校。看明天有时间我再过来看你,好吗?”倩倩语气温柔了一些,但是口气不容商量的样子。
“好吧,咱们先吃饭去,”说完。我还是鼓了鼓勇气,伸手拉住了倩倩的手,一起跟她向前走去。
倩倩显然有些不情愿似的,也许是长时间不见有些不适应了,手往回轻轻抽了抽,又放弃了,让我握住了。
“倩倩,你最近怎么样?有什么心事吗?”我隐隐约约感觉出了倩倩的变化。
以前见面,倩倩见了我都是很亲。上次来上海,尽管已经快一年没见了,但倩倩见了我还是扑进了我的怀里。不管在哪里,都是主动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的手。
但今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倩倩见了我好像特别得淡然,平静,不像是大半年没见了,反而像昨天刚见过一样。而且有了很强的距离感。
“没,没有呀~没有什么事,你别多想了,就是功课有些多,可能有些累吧,”倩倩低着头轻声细语地说。
但我好像看到了她内心的不安,从见了面,倩倩的眼神就躲着我,没有跟我正面相遇过。
“倩倩,我怎么感觉你跟上次见面有些不一样了?”我脱口而出。
“你别多想了,没事呀~海超,学校确实有事,请不了假,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倩倩说这话的时候,我隐约能感受得到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歉意。
但我不知这个歉意是不是我能承受起的,能接受了的。
70后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