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昨晚回家后不到九点就睡了,养足了精神,今天准备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吃过了早餐,我跟爸妈说了声,让他们在家等着,别着急下去,我先小跑着下楼去看看侯哥的车来了没。车来了,再上来请他们。
一步三个台阶地跑下去,看看表还不到六点。楼下的小街还挺清静的,除了几个晨起锻炼和提着油条豆浆的人外。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们还没出门,或者有些都还没起床。
早上的空气真是新鲜,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互相追逐着,一起落在了小街旁的柳树上,拽着柳树的枝条在来回晃荡。
像是商量一番后,又一起展翅向远处飞翔,叽叽喳喳着飞向远方。
街口拐进了一台双排货车,天蓝色的,应该就是侯哥的车。我从楼道口的自行车座上站了起来,站在路边仔细端详着。
车灯闪了两下,应该是侯哥在向我打招呼。果然,双排货车开到我眼前停下了。
侯哥敞开司机座位的门子,跳了下来,“海超,早下来了?走吧?”
“早啊,侯哥,谢谢你这么早,耽误你休息了。”我赶紧跟侯哥问着好,客气了一句。
“嗨,这叫什么早啊,平常这个时间也都起来了,在部队养成的习惯,睡不了懒觉。”侯哥笑着说。
“那麻烦你稍等一会儿,我上去告诉我爸妈,他们在上边等信呢。”
“好的,不着急,我正好先抽根烟。”侯哥说着要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掏烟。
“对了,侯哥,我给你准备了两盒烟,路上抽。”我赶紧把手里捏着的两盒总督烟递给侯哥。
“哎呀,那天已经给我了,这又来两盒。行吧,烟我就不客气了。”
侯哥笑着说了句,挺痛快地接了过去。
“那我先上去了,”说完,我转身往楼上跑去。
爸妈都穿戴妥当,在家坐等了。所以也没耽误时间,妈妈跟小溪打了招呼,厨房给她留的饭,自己吃了上学去就行了。
我们下了楼,侯哥没在车上坐着,已经打开后车门,在车旁边等着了。
“大叔,大姨,后边坐吧,两个人在后边挺宽敞的,我慢点开,去青岛都是一级路,路也挺好走,不会颠的。”
侯哥很有礼貌地跟我爸妈打着招呼。
“爸妈,这是侯师傅,海员俱乐部的。”
“哦,你好啊侯师傅,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让你跑那么远,帮我们拉东西。”
父亲跟侯哥笑着客气了几句。
“别客气了大叔,海超跟我都是兄弟,自己人不必见外,大姨也上车吧。”
因为货车的门踏板有些高,侯哥还很细心地搀着我妈上了车,看妈妈坐好后,才轻轻地带上了车门。
侯哥上了车,我也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带好了车门。
“走吧大叔?”侯哥很礼貌地转身跟父亲请示着。
“走吧,你说了算侯师傅,你掌握的方向盘,我们今天都听你的。”
父亲微笑着跟侯哥说。
“好的,坐好了大叔大姨,咱们要走了,”侯哥说着,把车发动起来了,车徐徐开动了。
去青岛的路都是一级公路,确实要比去鸢亭的公路强多了。笔直宽敞,中间还有花坛作为隔离带。开往的车辆是分开的,这样感觉安全多了。
公路上的车也不多,大部分都是解放牌和东风货车,还有些长途客车。小轿车很少。
虽然是有隔离带的,但也没有完全封闭,间或就会有一辆驴车或者拖拉机从路边的村头土路上窜了出来,所以路况也是挺复杂的。
侯哥开车很稳,车开得也不快,这样前方遇到情况,可以及时地酌情处理安排。
知道侯哥是刚从部队上志愿兵转业不久,一路上父亲不时地跟侯哥聊着天。
很多警察原来都当过兵,父亲说,他的好多同事都是部队上下来的,所以对部队还是比较了解,也有共同语言。
三个小时的车程说快也快,就这样聊着天,就到了。进青岛市区前,侯哥找了个没人的路边把车停了下来。
路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大家在路边休息了一会,我伸了伸懒腰,真舒服啊。
这时,侯哥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根。然后一起点燃,我这才发觉我们一路上都没抽烟。尤其侯哥好像烟瘾还挺大的。
“大姨大叔在车上,不方便抽烟,老人都不抽烟,我们年轻的也得注意点。”侯哥跟我说着。
我不禁对侯哥肃然起敬了,尽管这是件小事,但已经充分体现出了侯哥做人的素质,和对我以及我父母的尊重。
我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样的朋友值得深交,也值得我去好好学习。
大家重新上了车,继续往青岛室内开,在船上时我打听了青岛三副,青岛远洋公司的小卖部就在公司门口,说是在大连路上。
“我原来就在青岛当兵,青岛市里我熟,那咱们就直奔大连路了,”原来侯哥是在青岛当兵,真巧,今天都不用找当地的向导了。
原来父亲考虑的是,想先去省外贸找他的同学,然后由他同学带路再去青岛远洋公司的小卖部。这样就省了一个流程,节约了时间。
“那这样的话,既然侯师傅熟悉路,咱们就直接去买东西,买完了,去找我同学,让他请咱们吃个饭,吃完饭,侯师傅休息会,咱们再往回走。”
坐在后排的父亲附过身来,对我和侯哥说。
“放心吧大叔,肯定不耽误事,安全地把大家送到目的地,不用休息,现在这年龄精神头没问题。”
侯哥一边盯着前边的路,小心平稳地开着车,一边跟父亲说。
青岛市内建筑跟烟海也差不多,但感觉地方要比烟海大了不少,马路上的车子和行人也要多了不少。
尤其是公交车,青岛明显比烟海的要多出来不少。
进入市内后,感觉青岛的马路都比较窄,而且上坡下坡很多,很少有直来直去的马路。
跟烟海一样,青岛市内也有不少小山,郁郁葱葱的,还有不少跟烟墩山上和山下正阳街的那种清末民初的小洋楼。
分散在山海之间,红瓦绿树的真的是很漂亮,很不错的城市。
(568)
“海超,快到了,准备买什么大件都打算好了吧?”
侯哥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问了我一句,又马上正过头去继续开车。
“早考虑好了,想了一年了,就等着今天来实现了,说实话,现在心里面很兴奋,很激动啊,”
我一边跟侯哥说着,一边侧过身。用眼角偷偷瞅了父亲一眼。
只见父亲双眼目视前方,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看见前边那个大院没有?门口挂着木牌子那个?”侯哥问我。
我赶忙往前看去。只见在个岔路口上,有一个大门,门口一个小上坡,门口的水泥抹的柱子上挂着一个竖着的木头牌子“青岛远洋运输公司”。
侯哥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口的路边,我和侯哥各自拉开车门下了车。
侯哥又赶紧退后一步,帮着父亲把车门打开,伸手扶着父亲下了车。
我在这边也帮着妈妈打开了车门,扶着妈妈下了车。
抬头打量了一下,大门口有个传达室,“我进去打听一下,在哪买大件。”我跟爸妈说了声,又跟侯哥打了个招呼。
“我跟你一起过去问问,”侯哥说着也跟我一起向大门口的传达室走去。
一边走,一边激动地回想。
我脑子里又出现了一年前华联商厦最底层的家电柜台,依次摆着的七八台各种型号的组合音响,基本都是日本品牌,先锋或是建伍。
记得那会儿每次去华联商厦,都要停留好一阵子,听组合音响里飘出的动听音乐,趋于完美的音质效果,还有音响自带的,随着音乐节奏不停跳跃着的,各种五颜六色的指示灯。
灯光闪烁得最漂亮,最丰富的是一台先锋音响,看块头也数它大,看价格在那个年代也是惊人得高。记得是多人民币。
那时候在海员俱乐部当临时工,每个月31块钱基本工资,加上乱七八糟收入才60多块钱。
但如果想买这台组合音响,不吃不喝也要二十年。那会儿,梦想很朴素,这台先锋音响就是我的一个梦想,因为几乎不可实现,只能想想。
终于有了可以实现梦想的机会,出国当海员可以有机会赚到钱,而且有购买免税电器的指标,最重要的是可以看世界。
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年后回国,第一件电器就是先锋音响抱回家。人有了目标,就像充满了动力。
一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有了可以实现梦想的资本和通行证。
我们打听了传达室的人,青岛远洋确实是有个专门为船员服务的小卖部,说小卖部真是小卖部,就在大门口旁边那个高台上的旧平房里,需要上去高高的台阶。
我们一行人上去了高台,敲了敲平房的门,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真的不像是个海员商品服务部。
里边有人喊了句进来吧,进了屋。
看到屋内有三四间办公室,靠门口摆了几张陈旧的办公桌,其中一间办公室充当了商品展示间。
有工作人员带着我们过去看了看免税商品,里面仅仅陈列着几台电视、冰箱、和几种常用的小电器。
看完我就有些着急,就问没有音响吗?
没想到有人回答有啊,不过比较少人关注,一般没人买,就放在另一间。说话间,那人带我过去,我心中的音响就安静地待在那儿,大小是跟华联商厦那台一样,看上边也是“Pioneer”,正是我梦中所想的先锋音响。
1140美元,想都没想,就数出去了。
我一年才赚了2400美元,又给家里一台买了25寸松下彩电,更换了看了十年的16寸的福日彩电。给妹妹买了她喜欢的雅马哈电子琴,记得还买了台微波炉。也算满载而归。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找到那天所感受到喜悦心情,再也没有重温过那种获得成功的满足。
也许现在想得多了,也许胃口大了,也许不那么努力了。
也许,不那么纯真了。
侯哥帮着我把组合音响和电视机抬到了后车厢里,父亲和妈妈抱着微波炉和电子琴。
侯哥又把后车厢里厚厚的防雨布打开,细心地盖住了组合音响和电视机箱子。然后用粗粗的大绳捆扎结实。
最后把绳子在车厢扶手上绑紧,把箱子牢牢地绑定在车厢里。
“好了,放心吧,路上下雨也不怕,淋不着,也丢不了。”绑好了后,侯哥拽了拽绳子,满意地说。
“谢谢侯哥,你受累了。”我跟侯哥点了点头,递过去一根烟。
“行,抽根烟咱就走,去省外贸是吗大叔?”侯哥点燃了香烟,抽了口问父亲。
“对,在第一海水浴场旁边,侯师傅你知道不?”父亲问。
“放心吧大叔,知道,以前在部队开车经常走那边。我抽根烟,咱就过去,才不到十一点,来得及。”
“嗯嗯,好的。”父亲笑着点点头。
“大叔,你不抽烟吧?”侯哥问。
“嗯,现在一点也不抽了,以前抽过一段耍烟,在海员俱乐部的时候,那会儿有招待烟。”父亲说到,没想到父亲原来也抽过烟。
“哎呀,大叔,你原来也在海员俱乐部工作过?”侯哥惊讶地问。
“具体地说是派驻在海员俱乐部吧。公安局派驻在那里,特殊工作,以前都是保密的,现在也都不保密了。”父亲笑了笑说。
“哦哦,明白了,大叔,我也是当过兵的人,懂得保密纪律。”
“嗯好的,部队培养锻炼过的就是不一样啊。”父亲点点头说。
“好了,大叔大姨,咱上车走吧?”侯哥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拉开车门说。
“走,我们不知道路,跟着你走就行,到了办公楼我就知道了。”父亲拉着妈妈一起上了车。
我在下边帮妈妈把车门带好,也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侯哥开着车,拉着我们往海边走去。我坐在车里。随着车厢晃悠着,心里想着后车厢里的战利品。有了无限的感慨。
不由得又回想起一年前那个离家的夜晚。
去年第一次出国时,我刚刚18岁。父母送我到的火车站,坐火车去北京。去火车站的路上还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感觉即将远离父母,远离家。
火车开动了,记得是夜里十点多的火车,开车不久,车厢里热闹的喧哗声就安静下来,大家进入了迷糊状态。
我这时听着车轮咣当,咣当的声音,才感觉到离家越来越远了,心里感觉酸酸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那是我唯一一次离家流泪,也是唯一一次父母送我。自那之后,多少次离家都是拉起箱子就走。我已经适应了闯社会的残酷,心也变得硬了起来,也忘记如何流泪了。
70后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