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二厨说得我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又开始想家了。我不再说话,抬头喝了一口,闭上嘴开始品味洋酒的冲劲。
酒劲是不小,一股力量直冲头顶,辣得我眼睛有些流泪了。
“服务员?服务员?可乐多钱?再给我来一罐!”刚闭着眼感受洋酒的冲劲,就听见后排座有个声音在叫着空姐,听口音应该是我们一起的。
我赶紧睁开眼,转身抬头向后看去,只见钟强的另一个老乡,站在座位上,伸着手,手里拿着一张大团结。
“哎,你干嘛呢?”我赶紧问了句。
“可乐挺好喝的,我寻思着再跟人家要不好意思,买一罐吧。”
那哥们儿笑着,朴实地说。
我和二厨都笑了,二厨笑得止不住。
我跟他小声说,“这上边怎么会收钱卖给你,都是免费的,估计再喝一罐问题不大吧?”
我看到头顶上有个叫人的按钮,于是按了一下,按钮的灯亮了。
不一会儿,有个空姐快步走了过来,“MayIhelpyoir?”微笑着问我。
“oneorekeplease.”我尝试着跟空姐沟通。
“ok,waitaute,please.”空姐微笑着点点头,说完转身走了。
很快,空姐端着一个小托盘,里边放着一罐可乐,上边还有一只杯子倒扣着。
我接过了可口,跟空姐道了谢。等空姐离开后,伸手递给了钟强的老乡。
“谢谢哥们儿,你真厉害,这英语挺溜啊。我们都跟傻子似的。”钟强的老乡满脸带笑地接了过去。
“行啊,海超,以后上了船,我得多跟你在一起。我一点英语不会,你得多帮我翻译翻译,先谢谢啦。”二厨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客气什么,徐哥,我也是蒙的,上学时学了一点,看样还能用上。”我轻松地笑着说。
“来!再喝口!”二厨又举起了小酒瓶跟我碰了一下。
又一口下去,感觉就稍稍有点意思了。我跟二厨边聊着,边喝着,边就着花生米。
也没多在意,一小瓶洋酒就下肚了。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迷糊了。
“我得睡会儿了,徐哥,”我跟二厨说了声,就倚着靠背,闭上眼迷糊开了。脑子里一点害怕的意识也没有了,光想着要睡会了。
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再睁开眼时,从飞机窗口看出去,下边的般的云朵已经染上了彩霞的红晕。
空姐们又开始忙碌了,到了送餐的时间了,我看了看表,吃完飞机餐基本就快到东京了。
飞机餐有牛肉饭和鸡肉饭两种。我要了牛肉饭,又要两个小瓶洋酒,还跟二厨笑称,再晕乎晕乎就到东京了,一路上就都忘记害怕了。
我自己又要了一杯咖啡,替二厨又要了一听可乐,我们俩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聊起了庞明。
“你怎么会认识庞明的?”二厨看我跟庞明差了不少岁,有些纳闷地问。
“我一个挺好的大哥在海员俱乐部工作,第一次去松竹楼吃饭,就是我那个大哥请客去的,明哥帮着安排的,然后过去一起喝的酒,就这样认识了。”
我把跟庞明认识的过程简单地跟二厨说了一下。
“哦,我说嘛,也不是同学,差了好几岁,住的离着也挺远。庞明是我的小师弟,他那两下子,我也教了他不少。”二厨不无自豪地说。
“徐哥,你好好的大饭店经理不干,跑出来当二厨,不后悔啊?你一出来,经理的位置不就没了?”
“后悔什么?是,在家里干着经理,有吃有喝有面子,可是没有钱啊,挣那点死工资,一年没有两千块钱,唉~不好干什么,不够花的啊。”
二厨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对,要说挣钱上船是对的,跑一年最少也得两万多块钱,顶在下边干十年的。”
我点点头说。
“对啊,还能买免税的大件,还能出国,还能坐在飞机上喝着洋酒,看着风景。对吧?”
二厨满足地笑了起来。
“要说经理,按我的水平和资历,就算上船跑了一年,明年回去还得给我安排个经理干。”
二厨胸有成竹地说完,用叉子叉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忘情地嚼了起来。
“那行,不管你去哪个饭店当经理,以后就算是我的据点了,到时投奔你,去吃饭多照顾照顾。”
“这没问题,小菜一碟。咱是什么关系?见面就已经修行了十年的感情了,对吧?十年修得同船渡嘛。”
二厨笑呵呵地回答。
“不用非得等到明年下船,一上船,我先熟悉熟悉情况,搞明白了以后。咱就可以没事做点好吃的,有我在,这一年在船上不会亏待了你的嘴,放心吧兄弟!”
二厨信誓旦旦地说。
我听二厨说话这么大气,靠谱,自然也是非常开心,最起码不用担心吃不惯船上的饭了。
我转头向机舱窗外看去,天渐渐暗下来了,下边一望无际的海洋,好像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岛,已经有了陆地的迹象。
空姐们推着小推车出来,在往回收拾餐具和餐食容器的时候,机舱里也传来了广播声。
大概意思是我们快到东京了,飞机已经开始下降高度了,在二十分钟后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
“是不是说快到了?挺快啊,三个半小时,也没感觉怎么样就过来了。”二厨听着广播听不太懂,于是笑着问我。
“对啊,快到了,感觉快是咱们迷糊了一觉,立了大功的是小瓶洋酒,不然心里还得提心吊胆的几个小时。”
三个多小时,在免费吃喝中很快过去,我和二厨还喝了两个小瓶白兰地或威士忌之类的洋酒,那时还少年,对酒没甚研究。
总之,晕乎乎地到了东京上空,机舱里传来广播,再次强调说是要系好安全带,马上就要降落了之类。记忆比较突出的词就是“Landg”。
(488)
我急切地向窗外望去,真的颠覆我的世界观,很令我失望!小日本怎么会这样?上世纪八零年代,是中日关系蜜月期,已经接触到一些日本产品,对日本也有了些稍稍的了解。
如:电视,冰箱,傻瓜相机,也看过一些日本动画片和《血疑》《排球女将》等日本电视剧,知道日本比中国富裕,但没想到差距会如此之大。
飞机翅膀下边,灯火辉煌,在电视上也没见过的,无数高楼闪着五颜六色霓彩,在不停地擦着飞机翅膀向后跑去。放眼望去,这样闪烁的高楼在四周还无边无际。
我目瞪口呆,不是世界上四分之三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怎么会这样?那时小小的脑袋怎么也理不清这个差距如何创造的。
好吧,尽管如此,你也是资本主义的灯红酒绿,糖衣炮弹。我脑袋里倒有不少此类的词等着形容东京。虽是最后一批才赶尾入队的,但总算也曾经是少年先锋队员,觉悟还是有的。
二厨大概也是看愣了,也是光瞪着眼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惊叹着。
后排座的几个同行的船员更是在惊讶地大呼小叫,让我不得不回头好几次去提醒他们。
说实话,别说他们了,我自己也是被飞机翅膀下边的灯火辉煌给惊呆了,大家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下了飞机,来到大厅,跟首都机场又是天壤之别。装修华丽,宽敞明亮,清洁卫生,一如我们国内现在的很多机场。
服务人员个头真是多数不高,日本人几十年来长高了不少,服务态度极其恭敬尽心,都是大幅度的鞠躬,嘴里不停地嘟哝,只听懂一句“哈依。”
这与当时国内傲娇的服务也是天壤之别。
害得我也跟着鞠了半天躬,还了不少礼,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嘛。不能给国家丢份。
我想起了出国之前,安全局的同志给统一上课做的安全报告,出去后要不卑不亢,但要小心资本主义腐蚀,要有国家安全意识,注意保密。
于是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决定不被资本主义的华丽外表所迷惑,还是要坚定信念。我想我也不知道啥秘密,“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这机密也不能告诉外国人啊。
果然,如姚经理所说,在到达大厅门口看到了有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德胜轮”。
我拉着水手长走过去,跟他用英文打了招呼,没想到他还会说中国话,一问,原来是华侨。
但是举止已经高度日本化了,点头哈腰地一点不比日本人差,礼貌程度真是没得说了。
华侨代理带领着我们,出了到达大厅。外面还是霓虹一片,真是亲眼看到了花花世界。繁华程度真是我们国内任何城市也无法比拟的。
怪不得走之前,安全局的同志来给我们上课,那是提前打预防针,怕我们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轰炸。
我想,这还没轰炸呢,刚看见点资本主义的皮毛,怎么就被吸引了呢,不能就这么投降了,想着想着,我又挺直了一点胸膛。
我们一行九个人,坐上中巴车,经过高架桥,经过全封闭的双向车道分开的路。经过灯红酒绿的街道,大约一小时,来到下榻处,东京确实很大。
一路的繁华,一路的霓虹,一路的车河,看到了一路的红男绿女,穿着打扮真是跟我们不可同日而语,不是一个欣赏层级上的。
路上,二厨看着窗外,悄悄地问我,“这能对吗?这小日本也太发达了。好像我们当初学的不是这样啊。”
“哈哈,你还不允许别人进步吗?看样,咱们国家得加油了,被小日本落下挺远了。”
我看着窗外瑰丽繁华的街景也不由地说了一句。
“看样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能满足在家当个饭店经理,就应该走出来看看世界,看看我们跟世界的差距有多大,有多么惊人,免得当井底之蛙,回去也好更加努力地建设咱自己的国家。”
二厨不愧是比我大个十几岁,还是有思想,有境界的。
“徐哥,你挺厉害啊,不愧是当经理,当领导的,开玩笑归开玩笑,思想高度还是有的,上起政治课还一套一套的,不差于我们上学时的政治老师。”
“哈哈,是吧?不能白当了好几年经理啊,思想境界还是可以的吧?”二厨小声笑着说。
我们下榻的地方是个不大的旅馆,没有床。全是榻榻米,算有个床垫吧,铺着白色的床单,显得特别整洁,一丝不染。
我们随便走了走,到处新奇地看了看,确实到处都很干净。卫生间里居然有国内高级宾馆才有的白色厕纸,我一直担心,这么大手大脚,一天得被人拿走多少啊。
餐厅也很干净,饭菜很简单,紫菜卷的饭团,现在知道叫寿司,紫菜酱汤,几块炸鱼排之类的。
没有酒,我跟二厨在飞机上喝得也差不多了,正好飞机上的餐食数量不是太多,刚才也就算垫了垫底。
现在又吃了一顿饭,这才算真正的饱了。
第一次在日本吃饭,也很兴奋,什么东西都想尝尝,那饭团吃起来感觉味道也不错。
饭后,我跟二厨出了旅馆,在附近转了转,可能是居民区,附近很安静,马路上也很整洁,路边有好多亮着各种灯光的自动售货机。
我跟二厨好奇地走过去看,卖什么的都有,大多数还是以饮料为主,各种各样的饮料,我们以前都没见过,当然也不知道机器怎么用。
看到机器里面的饮料都是日本字,除了雪碧个可口可乐外,还有一罐看懂了,因为上面印着中国字“乌龙茶”。
我跟二厨决定待在一边看看日本人怎么用这种自动售货机买东西的。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骑着赛车的年轻人。把车子停在自动售货机旁,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塞进了一个孔里,然后在自己喜欢的饮料下边按了一下按钮。
就听见“咕隆”一声,年轻人打开售货机底部的一个盒子,取出了一罐饮料,打了喝了几口,一手持罐,一手扶把,骑着赛车走了。
回去了旅馆,老板也是礼敬有加,鞠躬加“哈依”,对日本人有了好感,看着也不像老电影《地雷战》《地道战》上那帮人啊。一琢磨,也对,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蛋!
看样我遇到的,都是日本的好人。
初初踏上日本的土地,感觉震撼,那也是改变我世界观的开始,此后我越来越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走的地方则越来越多。
日本的干净,真是没有死角的干净,除了发达程度,礼貌和干净,算是我初识的日本。
70后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