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跟妈妈说好了,请了假,中午跟美东在外面吃饭,晚上稍晚点回来。
妈妈看我信心满满的样子,也放宽了心。
我确实也是满怀信心地出了家门。把自行车搬下楼,在楼道口放下,拍打着座子上积攒了一星期的灰尘。
从车座下边抽出抹布,擦拭着车把、车梁、前后瓦和辐条。
忽然想起来,昨天倩倩说的,我们啥时候能有自己的汽车呀?
我感觉自己嘴角挑了一下,微微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有了一个遥远的期待目标。
心里想着,远处的先放在那儿,此刻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那就是万宝路,赶紧去看看有货没。
骑上车子,往美东楼下去了。美东已经把上次的空箱子绑到后车座上了,扶着车把,踏在车蹬子上,抽着烟。
“这么早啊?没冻坏吧?”我在美东旁边刹住了车子。
“不冷,心中有梦想,就像有了无穷的力量。”美东吐了口烟圈,铿锵地说。
“吆和,厉害了。一夜不见有文化了。”美东的口才惊到了我。
“哈哈,昨晚刚在我姐的《读者文摘》上看到的,就想着今天找个机会用上。”美东笑着把烟头扔了。
“那走吧?追寻我们的梦想去吧!”我调转了车头,示意美东先走。
“走喽!”美东骑车带着箱子往前去了。
“对了,海超。我姐听说我们买烟那儿是个大姐负责,给了我一盒进口雪花膏,一会儿送给赵姐。”
美东回头跟我说。
“哎呀,太好了。我还担心没货咋办,正想着让赵姐帮帮我们的忙。姐姐考虑得真周到。”
“对啊,我姐说,现在干什么都得走后门,都得靠关系。没关系寸步难行。”
“看来,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幸亏有你姐和我六哥帮着咱们。”
“嗯,这次学会了,以后出去办事,也提前准备点礼物,看见管事的就送上。”
“对了,美东,我昨天跟我妈说了考完试要去昌河一趟,你要替我保密啊。”
“怎么了?怕倩倩知道啊?”美东笑着说。
“不是怕她知道,是减少对别人不必要的影响。她知道肯定不开心吧?我也不想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你啊,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担心倩倩了,以前你才不会管她怎么想。”美东分析给我听。
“我有吗?”我回了美东一句后,开始反思自己,真的开始在乎倩倩了?
“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美东说,我听着确实也有道理。
“嗯,先不去想她们了,先考虑怎么把六哥的事顺顺利利办利索了。”我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
到了友谊商店楼下,停好车以后,美东掏出一个大蓝盒子,上面写着“NIVEA”。
“我见过这个盒子,我想想,两年前就在你家见过。”我看着蓝盒子就面熟。
“对,以前我姐也给过我,可香了,香味跟我们的不一样,我们国内买不到。”
美东把进口雪花膏递给我,“海超,你拿着吧,你跟赵姐熟,上去先给她,我姐说是德国货,原装进口的,国内没有卖的。”
“好吧,送点礼物,更好说话。”我高兴地接过来,装进口袋里。
美东又从后车座上把香烟箱子解下来,把绳子缠好。
空箱子不沉,美东就自己提着,我们一起上了楼。
老远就看见赵姐在照镜子,“真巧,是赵姐的班。”我回头跟提着箱子的美东说。
“太好了!赶紧过去吧。你先把东西赵姐,我再过去。”
“好吧,那我先过去打个招呼。”我跟美东点点头,独自往最里边的外汇柜台走去。
赵姐正趴在柜台上,对着照镜子,左右转着照,涂着口红。
“赵姐,真是你的班啊?”我笑着跟赵姐挥了挥手。
赵姐闻声抬起头来,还是第一次见她时那张阶级斗争的脸。
不过一看是我,马上变了,脸色也好看了,像是绽放的花。声音也柔和了。
“呀,是海超呀。我还正念叨着你呢,刚来了箱万宝路,都不够分的。”赵姐笑眯眯地收起了口红。
我一边走过去,一边看了看两边没啥人,就把德国雪花膏掏出来了。
“赵姐,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啥东西呀?”
“德国雪花膏,就适合你这张漂亮的脸,别人用着就可惜了。”
说着我就把德国雪花膏递给了赵姐。
“呀~是吗?德国进口的?”赵姐欣喜地接过去。
“对,就这种,真的是进口的,我曾经在谁家看见过。”赵姐脸上夸张的表情。
“全是外国字。出国带回来的,国内买不到。你从哪儿弄的?挺有本事呀。”赵姐接过去开心地翻过来复过去地看着。
“喜欢吗赵姐?”我趴在柜台上小声问。
“太好了,喜欢,这外国润肤露就是好,不伤皮肤,都是天然的,没有化学成分。”赵姐看起来对这德国雪花膏爱不释手。
“这德国雪花膏还这么好啊?”
“什么雪花膏?别老土了,人家这叫润肤露。”赵姐耐心地纠正着我。
“好吧,润肤露,呵呵,我不懂,是我兄弟姐姐的朋友从德国带回来的。”
“谢谢啦海超,怎么好意思,这么好的润肤露。”赵姐露出了不好意思地笑容。
“别客气啊赵姐,你这么帮我们。以后还少不了需要赵姐多关照。”
“客气啥?你就是我弟弟,有啥我能帮上的就说。知道啦~?”赵姐看看左右没人,靠近我小声说。
“嗯,好,那先谢谢赵姐了。”我趴在柜台上,透过玻璃往柜台里找着。
“赵姐,你刚才说,万宝路来了?”
“对呀,来了一箱。”赵姐小声说。
“怎么柜台里面没有啊?我找半天了。”我自言自语着,其实是说给赵姐听。
“哪能往柜台里摆?已经分的差不多了。”赵姐小声说。
“那咋办赵姐?我今天还想买三十条呢。”
“呀,要这么多?”赵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态。
“对啊,赵姐。我兄弟姐姐的朋友想买点过年送人,就是从德国回来那个。”我着重强调了一下。
“别着急,我想想办法。这样吧,他们光说话订了,都没给钱,我总不能领导拿钱来买,我不卖吧?”
“哎呀,太谢谢赵姐了。”我高兴地朝美东招了招手。
“你们带钱了吧?”赵姐问。
“我们还没去拿外汇券,全是大团结。”
“那赶紧的,上午赶紧来买。趁他们还没交款。”赵姐着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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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姐好!怎么样?有货吧?”美东跑过来,高兴地问。
“嗯,小点声。赵姐帮咱大忙了,原来都订出去的,赵姐给咱了,不过上午得赶紧去换外汇券,过来付款。”
“哦哦,明白,谢谢赵姐了。”美东也小声感谢着赵姐。
“别客气,赶紧去拿外汇券吧,要差个三头二百的我这有,多了可没有。”赵姐小声催促着我们。
“好的,赵姐,我们上午就回来。一定帮我们留住啊,三十条。”我小声跟赵姐请求着。
“放心吧,弟弟,我会想办法给你留着。但一定赶紧回来。”赵姐肯定地点点头。
“那赵姐,这个箱子也先放你这儿吧,我们一会回来。”美东把箱子放在柜台前。
“嗯,好,就放那儿吧,一旦有来买的,正好给他们看看。”赵姐捂着嘴笑着说。
“赵姐英明!”我小声说着,跟赵姐摆摆手,“我们先走了。”
“等等,稍等会美东,刚才赵姐说她有几百外汇券,上次也说过,是不是也想卖啊?”
“对啊,你问问赵姐,如果想卖,咱帮她买了,可以多给她点,也算是感谢。”
美东也是个大气之人,所以我俩商量事基本合拍。我拍了拍美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我去问问,”我小声告诉美东。
“赵姐?”
“怎么又回来了呀?”
“赵姐,你过来,我问下你。”我趴在柜台上向赵姐示意。
“啥事呀海超?”赵姐过来了,低头靠近我。
“赵姐,你不说你有点外汇券?你是想自己攒着还是想卖了?”
“哦,”赵姐有点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抽烟留着没用,如果价钱合适也可以卖了。”
“你想多钱卖?”
“随行就市吧,现在听说都1.2多了。”赵姐还算挺实在的。
“这样,赵姐你有多少?”
“大概三百块钱有。”
“好,我们1.3买你的了。反正也要用。”
“呀,太好了,不过让你们多花钱了。”赵姐又开心地笑了。
“没事,赵姐,你这不也在帮兄弟我吗?”我朝赵姐挤了挤眼。
“好!弟弟,谢了。那你们去吧,我找找,一会你们回来给你们。”赵姐拍了拍我肩膀。
“那,我走了啊赵姐。”
“去吧,赶紧回来。”赵姐也俏皮地朝我挤挤眼。
我朝美东走去,一边走,一边点了点头。
“有三百,1.3换的,我们少赚点交个朋友。赵姐也挺帮咱的。”
“行!办得很漂亮!”美东也没啥意见。
我跟美东跑下楼,找到自行车。快速向烟墩山下老邮局赶去。
“如果上次的老郑在就好了,不用啰嗦了,直接换,节约时间。跟别人还要谈价格。”美东边狠劲蹬着边大声说。
“对啊,去看看吧,现在时间还早,应该人不会太多。”
我跟美东并排骑着,方便说话。
友谊商店离烟墩山有三四公里,我们骑得飞快,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
看门口人不算多。我俩停好车子进了大厅。扫了一圈没看到老郑。
“让人着急吧。越想快点越找不到人。”我念叨着。
“别急,看看有没有其他贩子。”美东又往里边走去。
“美东,我看到一个,我过去问问。”我朝大厅的西北角指了指。
我看到上次在大门口跟青岛人说话那个贩子,身边没有人,他正自己抱着黑皮包靠在墙上抽烟。
美东闻听,也回身跟我一起朝西北角走了过去。
“你好,掌柜的,有没有外汇券?”我先张口问到。
可能是看我俩面生,从来没打过交道,上来就问外汇券,让他有些紧张。
他警惕地把手提包又抱紧了一些,摇摇头。
我见状赶紧解释,“我上次看到你在门口跟个青岛的贩子谈价格,所以问问你。”
我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他更紧张了。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没有,我就换点邮票,认错人了吧?”然后居然提着包躲着我俩走了。
我很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跟美东摇了摇头,摊开了双手。
“怎么回事?可能不认识咱,以为要抢他的?”美东问。
“咱俩像坏人吗?”我问美东。
美东也看了看我,突然笑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走了。”
“怎么回事?”我不解地问到。
“他八成是看你手里拿的链子锁,又急火火地过来就问他。”
我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提的链子锁,因为着急,光拿了链子锁,忘了锁车子了。
“哦,有可能,不至于吧?这么胆小。”我摇摇头。
“你不懂,这人越有钱越胆小,总怕被人抢了偷了。”美东说。
我一听也对,现在习惯了,第一次拿到六哥的钱,揣在兜里,摸了一天,担心了一天。
我点点头,“美东,你说得对,咱们再出去看看。”
正在这时,有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来。
其中有刚才那个人,一进门就用手指着我俩,大声说,“就是他俩!”
我一看,进来四五个人,其中有老郑。
老郑也看见我俩了,笑着说,“唉,怎么是你俩啊?”
“哎呀,这不是老郑吗?我们来找你没找到。正在商量出去再找找你。”我也大声回着老郑。
“你们认识啊?”人群里刚才那个贩子有些尴尬地说。
“对啊,老高,上次这两个兄弟找我换过。”
“哦哦,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被称作老高的贩子转头又走了。
“呵呵,老高刚才跑出去喊我们,说怀疑两个人提着链子锁,像抢钱的。所以我们几个弟兄一起赶过来了。”
“这弄了些什么?我们俩像坏蛋吗?”美东笑着说。
“误会误会,”老郑笑着说。“今天过来什么事?”
“对对,说说正事,想再找你换点。”美东说。
“好啊,要多少?”老郑掏出烟递给美东一根,朝我递的时候,我摆了摆手,示意不抽烟。
老郑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想起来我上次也没抽。
“要一千八,”美东说。
“行,正好够,你看这买卖还是谁的就是谁的,我看早晨没什么人,就到旁边哥们的小店去喝茶了。”
老郑一边拿出计算器一边说,“你看,这不,你能看见的老高,他又吓跑了,还是把我叫回来了,缘分啊。”
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70后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