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和王含章谈笑间风轻云淡,看在阿朱阿碧眼中实在非凡,二女心中有了信心,直接往岛上划去。
渔舟缓缓驶到水榭背后。段誉只见前后左右处处都是柳树,但阵阵粗暴的轰叫声不断从屋中传出来。这等叫嚷框喝,和周遭精巧幽雅的屋宇花木大为不称。
阿朱叹了口气,十分不快。阿碧在她耳边道:“阿朱阿姐,赶走了敌人之后,我来帮你收作。”阿朱捏了捏她的手示谢。
上了岸,阿朱看了王含章一样,带着四人从侧门进去,经过一片茉莉花坛,穿过两扇月洞门,来到花厅之外。离花厅后的门窗尚有数丈,已听得厅中一阵阵喧哗之声。
阿朱悄悄走近,伸指甲挑破窗纸,凑眼向里张望,见大厅上灯烛辉煌,但只照亮了东边一面,十八九个粗豪大汉正自放怀畅饮,桌上杯盘狼藉,地下椅子东倒西歪,有几人索性坐在桌上,有的手中抓着鸡腿、猪蹄大嚼。有的挥舞长刀,将盘中一块块牛肉用刀尖挑起了往口里送。
阿朱再往西首望去,初时也不在意,但多瞧得片刻,不由得心中发毛,背上暗生凉意,但见二十余人都身穿白袍,肃然而坐,桌上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所及不过数尺方圆,照见近处那六七人个个脸上一片木然,既无喜容,亦无怒色,当真有若僵尸。这些人始终不言不动的坐着,若不是有几人眼珠偶尔转动,真还道个个都是死人。
阿碧凑近身去,握住阿朱的手,只觉她手掌冷冰冰地,更微微发颤,当下也挑破窗纸向里张望,她眼光正好和一个蜡黄脸皮之人双目相对。那人半死不活的向她瞪了一眼,阿碧吃了一惊,不禁“啊”的一声低呼。
砰砰两声,长窗震破,四个人同时跃出,两个是北方大汉,两个是川中怪客,齐声喝问:“是谁?”
阿碧兀自平息刚才的惊吓,大声道:“平白无故的闯到别人家中,还问别人是谁!”
一个北方大汉咧着嘴冷笑道:“原来是主人到了。”
屋里的人听到这话,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将他们五人团团围住。
那些北方汉子簇拥着一个老者,老者身材魁梧雄伟,一条花白胡子长至胸口,上下将他们打量一眼,微点头道:“嗯,原来是此间主人到了,那好极了。你是慕容家的小姐?慕容博是你爹爹吧?”
阿朱微笑道:“我只是个丫头,怎有福气做老爷的女儿?阁下是谁?到此何事?”
那老者听她自称是个丫头,意似不信,沉吟半晌,才道:“你去请主人出来,我方能告知来意。”
阿朱道:“我们老主人故世了,少主人出门去了。阁下有何贵干,就跟我说好啦。阁下的姓名,难道不能示知么?”
那老者道:“嗯,我是云州秦家寨的姚寨主,姚伯当便是。”
阿朱瞥了王含章一眼,道:“久仰,久仰。”
姚伯当笑道:“你一个小小姑娘,久仰我什么?”
王语嫣道:“云州秦家寨,拿手武功是五虎断门刀,当年秦公望前辈自创这断门刀六十四招,后人忘了五招,听说只五十九招传下来。姚寨主,你学会了几招?”
姚伯当大吃一惊,冲口而出:“我秦家寨五虎断门刀原有六十四招,你怎知道?”
王语嫣道:“书上是这般写的,那多半不错罢?缺了的五招是白虎跳涧、一啸风生、剪扑自如、雄霸群山,那第五招嘛,嗯,是伏象胜狮,对不对?”
姚伯当摸了摸胡须,本门刀法中有五招最精要的招数失传,他是知道的,但这五招是什么招数,本门之中却谁也不知。这时听她侃侃而谈,既吃惊,又起疑,对她这句问话却答不上来。
西首白袍客中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阴阳怪气的道:“秦家寨五虎断门刀少了那五招,姚寨主贵人事忙,已记不起啦。这位姑娘,跟慕容博慕容先生如何称呼?”
王语嫣道:“慕容老爷子是我姑丈。阁下尊姓大名?”
那汉子冷笑道:“姑娘家学渊源,熟知姚寨主的武功家数。在下的来历,倒要请姑娘猜上一猜。”
王语嫣微笑道:“那你得显一下身手才成。单凭几句说话,我可猜不出来。”
那汉子点头道:“不错。”左手伸入右手衣袖,右手伸入左手衣袖,便似冬日笼手取暖一般,随即双手伸出,手中已各握了一柄奇形兵刃,左手是柄六七寸长的铁锥,锥尖却曲了两曲,右手则是个八角小锤,锤柄长仅及尺,锤头还没常人的拳头大,两件兵器小巧玲珑,倒像是孩童的玩具,用以临敌,看来全无用处。
东首的北方大汉见了这两件古怪兵器,便有数人笑出声来。一个大汉笑道:“川娃子的玩意儿,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西首众人齐向他怒目而视。
王语嫣道:“嗯,这是雷公轰,阁下想必长于轻功和暗器了。书上说雷公轰是四川青城派的独门兵刃,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奇诡难测。阁下多半是复姓司马罢?”
那汉子一直脸色阴沉,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耸然动容,和他身旁三名副手面面相觑,隔了半晌,才道:“姑苏慕容氏于武学一道渊博无比,果真名不虚传。在下司马林。请问姑娘,是否青字真有九打,城字真有十八破?”
王语嫣道:“小女子浅见,请阁下指教。我以为青字称作十打较妥,铁菩提和铁莲子外形虽似,用法全然不同,可不能混为一谈。至于城字十八破,那破甲、破盾、破牌三项招数相互之间并无什大差异,似乎只拿来凑成十八之数,其实可以取消或者合并,称为十五破或十六破,反更为精要。另外,小女子姓王,不姓慕容。”
司马林只听得目瞪口呆,他的武功“青”字只学会了七打,铁莲子和铁菩提的分别更完全不知;至于破甲、破盾、破牌三种功夫,原是他毕生最得意的武学,向来是青城派的镇山绝技,不料这少女却说尽可取消。他先是一惊,随即大为恼怒,心道:“我的武功、姓名,慕容家自然早就知道了,他们想折辱于我,便编了一套鬼话出来,命一个少女来大言炎炎。”当下也不发作,只道:“多谢姑娘指教,令在下茅塞顿开。”微一沉吟间,向他左首的副手道:“诸师弟,你不妨向这位姑娘领教领教。”
那副手诸保昆是个满脸麻皮的丑陋汉子,似比司马林还大了几岁,一身白袍之外,头上更用白布包缠,宛似满身丧服,于朦胧烛光之下更显得阴气森森。他站起身来,双手在衣袖中一拱,取出的也是一把短锥、一柄小锤,和司马林一模一样的一套“雷公轰”,说道:“请姑娘指点。”
旁观众人均想:“你的兵刃和那司马林全无分别,这位姑娘既识得司马林的,难道就不识得你的?”
王语嫣也道:“阁下既使这雷公轰,自然也是青城一派了。”
司马林道:“我这诸师弟是带艺从师。本来是那一门那一派,却要考较考较姑娘的慧眼。”心想:“诸师弟原来的功夫门派,连我也不大了然,你如猜得出,那可奇了。”
王语嫣心想:“这倒确是个难题。”不过随即嫣然一笑,“先生请吧。”她自信身居高强武功,平日与阿弟拆招都互有胜负,外出也出手过几次,一个青城派还有信心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