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一花一世界

许广陵真的就一点不激动、一点不期待么?

答案是,期待有,激动无。

而那期待,也是云淡风轻的。

春天来了,草木萌芽;夏天来了,草木盛长;秋天来了,草木枯黄;冬天来了,草木生机收敛。

这一切,全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步一步,从普通人,迈向大宗师,许广陵的学习领域,也渐渐地从书本,从人间,转向了天地自然。

天地,就是一切都自然而然。

许广陵自然还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或许身为生灵,也永远都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这样的境界靠拢。

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该来的,自然会来。

就如今天,突如其来的体会、领悟和收获,甚至是大收获,其实并非“突如其来”。

一个蓄水的堤坝,水越蓄越高,堤坝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终于,某一刻,堤坝被摧毁,大水汹涌而出。

这就是“顿悟”。

“顿”发生的前提,是“渐”,也即循序渐进。

没有基础,没有那个“渐”,所谓的“顿”也永远都不会发生。

所以,当意外发生,收获到来时,许广陵其实并不太意外,也就无所谓激动、惊喜。

当他确立了自己的道路,并投以全副身心地在这条道路上行走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就注定会发生,并且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而他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平平淡淡,自自然然,继续地走下去而已。

走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能快就快,需慢则慢,但永不会停。

天眼带来了新世界。

天眼,不止是“眼”,更意味着身心系统整个层面的提升。

“视小如大,视大如小”、“视远如近,视近如远”、“视动如静,视静如动”、“视实若虚,视虚若实”,当许广陵用这样的视角去观察天地时,天地,焕然一新。

许广陵如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孩子。

他把时间,肆无忌惮地用来在了观察上,哪怕是一窝小小的蚂蚁,也可以让他全神贯注地观察上半天。

除此之外,树上的一片叶子,地上的一棵小草,天上的一朵流云,水里的一条小鱼,以至于清晨草尖上的一滴露珠,如此等等,俱都能让他着迷,然后一观察就是好半天。

一朵花,从花蕾到绽放,又从绽放到收敛。

一滴露水,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

一片叶子,脉络纵横,水分在其中流转聚散。

这些,都是“世界”,一个又一个的大大世界,真真正正的“一花一世界”。

许广陵之前的行踪,基本上是一天几百里,而自从天眼新包装新形象地重新归来之后,他行进的速度骤然变慢,甚至连续好多天都在一个小圈子里徘徊。

山水草木,花鸟虫鱼。

这天地间,富有动感、富有魅力、富有生机的东西太多太多太多了,几乎眼中所见的每一样,都让许广陵生出了极大的兴趣,然后就是着迷地观察。

观察能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

而随随便便地一观察,可能就是从早上到晚上,又或者是从晚上到清晨。

每一天的时间,开始变得太过短暂。在许广陵的感觉中,几乎是才一眨眼,哦,已经从早上来到晚上了,再一眨眼,哦,已经是又一天的到来了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

许广陵彻底忘记了时间,沉迷于对山间万物的细致观察中。

黄柏树的叶子中,就如一片黄沙堆积的沙漠,一个又一个的沙丘拔地而起,而一汪又一汪的清泉、一道又一道的流溪,就穿插在这些沙丘之中。

棕榈树的叶子中,就如一个浅浅的湿地世界,有风缓缓地涤荡着,使得这个湿地世界里的水,从这头荡漾到那头,再从那头荡漾到这头。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和风涤荡、水波宛转之中。

在这样的观察过程中,一段段或缠绵宛转或激荡起伏的旋律在许广陵的脑海中生成。

这些都是乐曲。

但并非是许广陵的“创作”。

而仅仅只是“所见即所得”而已,所以他也顺理成章地把这些乐曲命名为了“黄柏树”、“棕榈树”等等。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

许广陵的绝大多数心神,还是观察。

当然,每天除了观察,也不是别无它事。

还是要沐浴的。

在最开始的药浴之外,许广陵又新添了另一种沐浴,也是更重要的沐浴阳光浴,又或者星光、月光浴。

新的天眼,让许广陵用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视角来观察太阳、月亮、星星,而伴随着观察一起的,是日光、月光和星光,也以完全不一样的姿态,和许广陵的身体相接。

每一次沐浴于日月星光之中,都让许广陵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由实化虚”,相反,那些日月星光却如同“由虚化实”。

他可以清晰如缕地感受到,一缕缕光线投射入身中,在身体内荡起一丝丝涟漪,然后千千万万道的涟漪,交织荡漾着,让他整个人,包括身也包括心,仿佛都融化在天地之间。

不知人间何世。

每一次这种沐浴,效果都似乎超过药浴千百倍。

但是药浴也还是要继续的,按鉴天镜的说法,两者对身体,其实是不同方面的补益。

许广陵当然也照做。

而这一天,他是在温泉中药浴的。

本没有温泉。

只是地下两百多米深处有一道热流,然后在许广陵的意识操控之下,这热流,顺着地下的沟壑,左拐又折,左冲右突,然后曲曲折折地来到地面,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温泉。

温度还很高,差不多有五六十度的样子。

普通人自然是不能在这么高的温度下泡的,人体能承受的最高温度,大概也就是45度左右,再高,就不再“怡人”了,但这一点的高温,对许广陵来说还是无所谓的。

浸泡着诸多药草的泉水,呈现着一种混浊的碧绿,看起来颇为诡异。

只是当许广陵把所有需要的药草尽皆投入之后,没多大一会儿,那些混浊便俱皆沉淀下去,使得池子中的碧绿变得澄清起来,于是,之前的诡异瞬变为一种说不出的晶莹以及诱人。

尤其是,一种难言的清香淡淡弥漫。

许广陵手拈一片胭脂树的叶子,坐在这个温泉中,一泡,就是将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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