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是许广陵的第一感觉,而很快地,他的这个感觉会得到一些纠正。
琴行,一般不搞音乐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就感到很高大上,又或者不明觉厉的感觉,但其实就是一个音乐器材经营的场所,而且这几年国内的音乐大环境其实不是那么好,所以很多琴行也都是惨淡经营。
惨淡经营的还算好的,关门大吉的更不知有多少。
然后,穷则变,一开始专卖钢琴的,搞起出租钢琴来了,一开始专营钢琴的,搞起混合经营来了,一开始专门经营买卖的,搞起学习班来了……诸如之类,不胜枚举。
许广陵就算不专门了解,但是单从上游音乐制作产业的滑坡,就能大体想象下游产业链的状况。
简单来说,大海都快要干枯了,你还能指望小河里的水有多满?
所以,惨淡是肯定的,而具体惨淡到什么程度,许广陵就不知道了。
刚一走进这家琴行,许广陵就如之前第一个梦之后,走进菜市场逛那些土豆摊时一样,光用鼻子“嗅”,就嗅出了一种惨淡的味道,然后才是放眼打量。
这家琴行占地面积是很不小的,足有一百来个平方,然后大体以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二隔成两个区域,分别摆放华夏与西洋乐器。
许广陵随便看了眼,西洋乐器那边,钢琴吉他小提琴黑管之类,应有尽有,而华夏乐器这边,他最先看到的,却不是古筝古琴这种“大件”,在这家琴行,它们还真不是大件,不但不大,甚至一点都不起眼,至于笛子箫二胡之类的,则更是丫鬟角色。
摆在那里最显眼的,充当主角的,是一架编钟。
没错,编钟!
就是那种很多个小钟串联在一起的大玩意儿,一般这种东西都是博物馆或者展览馆什么的里面才有的,而一家琴行,居然有这种东西?
说真的,哪怕以许广陵的性子,这一刻,居然也都不可扼制地升起了一些好奇心。这编钟摆在这里,是干啥的?
把它作为招徕顾客的一个亮点,这有点太大手笔了吧?
反正卖是肯定不可能的,绝对没人买这种玩意儿。租,同样不可能,谁会玩这东西啊?再说了,这是大件,不是小件,随便磕磕碰碰的,就算琴行不怕,租的人还要胆颤心惊呢。
这家店的老板,有两下子啊。
还别说,就这一架编钟,就震住许广陵了,把他刚才从琴行门口招牌上了解了点信息之后产生的对这家琴行的基本印象,给打消了不少。
他好歹也算是半个内行人,他都能被震住,那些其他的走进这间琴行里的人多半也不例外。
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是下午两点多,将近三点,按理来说正应该是客流较旺的时候,但许广陵放眼整个琴行,也才看到七个人,这其中,至少有四个还是琴行的人,换言之,顾客么,加上许广陵自己,也才是三个或者四个。
七个人,有五个是在西洋乐器那边,还有两个,则正是在那架编钟旁边,许广陵信步走过去。
“兄弟,有什么需要?”说话的是两个人中大概四十来岁的那个,个子不太高,大概就一米七这样,但是形象不错,此时,微笑着招呼,而且开口就是兄弟,但是并不显得庸俗。
其身上确实有一种较为文雅的味道。
老板?
许广陵对这人的身份大体有了猜测,然后也就这般问了:“老板?”得到其轻微点头回应后,又道:“贵姓?”
“免贵,小姓宋。”
“宋老板,你好你好!”许广陵伸出手来,主动地与宋老板握了握手,然后才笑着道:“我是进来看见这架编钟,感觉这家琴行的主人非同一般,所以才特意握个手,景仰一下,哈哈。”
说完开场,许广陵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他不想浪费,估计人家老板也未必愿意浪费,所以便又直接道:“宋老板,我想在你这里租个古筝,以及一管洞箫,方便么?”
宋老板看来确实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听得许广陵这么说后,直接就转身,从不远处架设在壁上的长柜里捧出一架古筝来,放在专门备有的空桌上,然后对许广陵道:“兄弟,试试手?”又道:“需要假甲么?”
假甲也就是义甲,弹古筝古琴时绑在手指上的“人造指甲”,简单来说就如头发上的假发或者说头套之类的,古代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一开始估计是为了护手,后来应该就慢慢发现,假甲不仅仅只能是护手,还能增加手指不管是指肚还是指甲都弹不出的声音。
以至于慢慢地,这就算是标配了。
其间应该还诞生过专门的假甲研究专家,也就是研究用什么材料制作假甲,才能让其和乐弦触碰时的声音更好,比如更清、更亮、更透等等什么的。
但这就说来话长了,许广陵所知也并不多,他有限的那么一点知识,也还是当初母亲教给他的,他自己本身,并没有研究过。
肯定是要试手的。
但假甲就不必了。
许广陵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走向那架古筝,先是两手在筝上仿佛无规律地乱拂动,然后作一些基本的调音,其实也就是作一点点的微调。
许广陵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摸过古筝了。
但刚才,两手才按上筝弦,一种极奇妙的感觉便涌上心头,那就是,他确信,他现在的弹奏水平,当远非昔年可比。
是之前那第四个梦的关系么?又或者,和右手心窍也有关系?因为刚才右手的触感,简直如同是纤毫毕现。
也正是在两手按上筝弦之后,许广陵才知道,不论是之前的第四个梦,还是右手心窍的打开,两手增加的敏捷与灵活,其实也还是有用的。就比如弹奏的时候。
曾经,他几乎是每天都要弹上那么一会儿的啊,不是钢琴,就是古琴,又或者古筝。
但是那种记忆,已经很遥远了,而且已经遥远到只是记忆,就如同早已跌落在尘埃中一样,以至于,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手的灵活可以用来干什么。
前尘往事,再次浮现。
许广陵就那么站在那里,双手抚上筝弦,然后,从一连串泛音开始,一首曲子就在他的指间,在这架古筝下,在这间琴行中,淡淡地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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