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找搜索了一会“专业”知识之后,许广陵平复下思绪,将心神沉浸,转向于那些“非专业”的知识,也就是章老今晚一开始时所谓的“开胃菜”部分。
老子、庄子……范蠡、张良……李白、苏轼……
许广陵由图,他直接进入了这位图书管理员的世界,当然,只是作微不足道的一点管中之窥。
距现今越远,影像便越是面目全非、光怪陆离,以至于斑斑驳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很多人都知道的多普勒效应一样,火车离得越远,音调便变得越来越低沉,如同呜咽。
在单纯的物理世界犹是如此,就更不要说这种人文的或者说精神的世界了。
老子这本书,流传得很广,在华夏大地,数千年绵延,时至现代,更是被翻译成不知多少个国家的文字,流转于全球之地。而它的阅读者,也很广泛,是真正的上至国家首脑,下至贩夫走卒。
有人从中感受清净,有人从中了悟进退,有人藉其故弄玄虚,也有人将之当成自己切实的人生指引和支柱,从中汲取穿透迷雾以及超脱泥潭的力量。
正是那句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你看或者不看,书就在那里。你理解或者不理解,书还在那里。你理解对了或者理解错了,书依然在那里。
默然,。
一张能让他青云直上,从现在这个位置,走到宰相那个位置的网。
必须要再强调一句,这是天才!
天才的标志是什么?是有天分,有才干,也有魅力。人见人弃的那不叫天才,那叫霉才,霉材,霉干菜。
李白的第一个举动,是与故宰相的孙女结婚,嗯,入赘的。倒插不要紧,只要魅力高。凭李白的帅(美男子)、强(好剑术)、才(大诗人),摆平一个小女子而且是身为自己妻子的小女子,让她从身到心到服服帖帖,没有问题!
虽然是已故的宰相,但终究还是“宰相门第”,而作为宰相门第家中人(嘿呀),从现在开始,李大侠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有资格,去拜访一些“贵客”了。
婚后不久,李白拜见本州长史,后又上京城,拜访宰相及一干王公大臣。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魅力是有缺限或者说使用限制的,那就是对于男人不管用!甚至有可能是起到了反作用!人见而多欲扁之踩之。
那好嘛!
此路不通,我走别路。
当时的皇帝唐玄宗有个妹妹,叫做玉真公主。
于是,李白的下一步计划开启,“摆平玉真公主”。
其间,经历了一番曲折,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番曲折后人了啊。再怎么织,你还能往何处爬呢?只能说,这是一位谜一样的男人,又或者,实在是身上的魅力太大,“天生丽质难自弃”。
……
苏轼,出身于……
嗯,虽然他的父亲也读书,但苏家其实并不能算是书香门第,因为三字经里就有嘛,“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苏老泉就是苏轼的父亲,在中国文学史上和其两个儿子一起被冠以“三苏”之称,但事实上,另两苏且不说,这一苏,是有点软的。
甚至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儿子,大抵都没有苏老泉什么事。
生子当如苏轼辙啊!
许广陵搜索苏轼,了解其出身的时候,很快就发现其父亲也是挺有趣的。
比如说这首诗,“晚岁登门最不才,萧萧华发映金罍。不堪丞相延东阁,闲伴诸儒老曲台。佳节久从愁里过,壮心偶傍醉中来。暮归冲雨寒,就此展开了……
不久之后,苏轼以讽刺朝政、毁谤君相的罪名,被系入狱,这便是历史上相当有名的“乌台诗案”。
“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他弟弟苏辙的一句话,道出个中关键。什么名?不是文名,更不是写诗的诗名,而是“宰相之才,朝野之望。”
结果便是,苏轼,就这般倒在登阁前的那一步上。
这之后,经历九死一生、险死还生,吃了一段时间的窝窝头饭后,前苏书记终于得见天日了,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团练副使其实不是官。
就好像大宋开国之初,宋太祖赵匡胤打下南唐,把南唐后主李煜封为“违命侯”一样,侯爷是假,“违命”是真,此际,对于苏轼来说,副使是假,团练,不,拉练是真。
用后世的话来说,劳动改造是也。
既然是劳动改造,薪水肯定是没有的,既然是劳动改造,住房肯定也是没有的。
自力更生嘛!
都给你提供了,食住无忧了,还谈什么劳动,还谈什么改造?
所以苏轼一家大小十余口来到黄州,面对的便是这么一种情况。无食,无住,无钱,无任何收入来源。——其中困窘,不必详述,因为那太令人心酸。
更何况,此前的苏轼,不是一般人,而是苏书记啊!是名动天下的苏大人啊!
这前后的境况之差,何异于天壤之别!
后由苏轼老友马梦得出面,为苏轼求得州府东门外过去军队的故营地数十亩,自行开垦。注意,是东门外!不是西门外,不是南门外,也不是北门外!
为什么特意强调这一点?
因为一个旷古绝今的名号,就将在这里诞生。
就在躬耕期间,苏轼写了一首组诗,命名为《东坡八首》,东坡,东门外的坡地。
一
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谁能捐筋力,岁晚不偿劳。独有孤旅人,天穷无所逃。端来拾瓦砾,岁旱土不膏。崎岖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喟然释耒叹,我廪何时高?
对曾经的苏书记来说,劳动,是很辛苦的。
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荒地,而是军队驻扎过的营地,板实的地,遍是瓦砾以及荆棘,一天干到晚,也看不到有什么成果,但是没办法,“天穷无所逃”。
有块地给你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能奢望什么呢?
然而,骨子里,苏书记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骄傲,使他乐观,也强迫他乐观,让他不能容忍被外界的困境所打倒。“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贱人会笑。”
后世,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苏轼不知道这话,但他,用自己的行动在诠释着这话,用自己的骨头,在支撑着这话。
二
荒田虽浪莽,高庳各有适。下隰种粳稌,东原莳枣栗。江南有蜀士,桑果已许乞。好竹不难栽,但恐鞭横逸。仍须卜佳处,规以安我室。家僮烧枯草,走报暗井出。一饱未敢期,瓢饮已可必。
这荒地虽差,但还是可以有适当安排的。
低洼的地方,可以种稻种麦,高坡之上,则可以种些枣树栗子树。江南有老乡,已经答应送我点桑苗了,我还想栽点竹子,但就怕竹根在地下四处乱长。
此处还要找个较好的地方,起个房子。
小僮烧荒草,发现这地上居然还有一口老井。
哈哈,老天待我真是不薄,饱腹暂时还不敢说,但已经渴不着了,也不用辛苦地去远处挑水了。
三
自昔有微泉,来从远岭背。穿城过聚落,流恶壮蓬艾。去为柯氏陂,十亩鱼虾会。岁旱泉亦竭,枯萍粘破块。昨夜南山云,雨到一犁外。泫然寻故渎,知我理荒荟。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
这里,远处原有喷泉形成的小溪潺潺流过,但是一路肥了各种野草,小溪最终汇成一个小鱼塘。此际,岁逢大旱,泉枯了,鱼塘也干裂了。
老天又来垂青我了,知道我在开荒,所以特地下了一场雨。
然后,我发现了什么?
嫩绿的小芹菜呀!
只是可惜,此时只有寸把来长,它多久才能长大?
把小斑鸠肉切丝,蛋清拌勾,加上小芹菜段,配上相应的调料,再加点茱萸什么的辣子,集鲜、香、脆、嫩、辣、爽于一体,哇,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道源自故乡的美味呢?
四
种稻清明前,乐事我能数。毛空暗春泽,针水闻好语。分秧及初夏,渐喜风叶举。月明看露上,一一珠垂缕。秋来霜穗重,颠倒相撑拄。但闻畦陇间,蚱蜢如风雨。新舂便入甑,玉粒照筐筥。我久食官仓,红腐等泥土。行当知此味,口腹吾已许。
终于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东西!
真正的诗人,不是写诗,而是把生活化成诗。于是在诗兴大发的时候,把生活抖散开来就可以了,那就是诗。
一二三四,还有五六七八。
东坡八首。
朝朝夕夕,从开垦的东坡上走过,曾经的苏轼,就这般渐渐地、一步一步地,走成了苏东坡,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垦着荒地,荒地开垦着他,把一种健壮的、充沛的生命力量,一点点地聚集着,灌注到他的身体里,灌注到他的精神上,灌注到他的灵魂之中。
于是就有了其间一系列的作品。
有了“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有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有了“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也有了许广陵当年看过,一看而即不忘的那两首:
一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两首词的词牌,是一样的,叫做《定风波》。
风波既定,自此之后,天上地下,也再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使他狼狈。他的骨头可以被打断,他的灵魂却将一直屹立在天地之间。他的精神,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切入了名为“伟大者”的行列,被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所仰望,所欣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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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情剩、夜梦冰两位盟主的推荐票支持。
其实我是打算写八个人的,但是时间实在不够,也不想把这一章断开,弄成一二三四什么的,也因此,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