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嗅到一种特殊刺激性气味，气味的源头就是眼前这幅画。
气味很淡，普通人类很难靠嗅觉察觉。只有他灵敏捕捉到空气中飘散的分子，瞬间分析出其成分。
化学有机物，分子式C4H10O，化学式C2H5OC2H5，中文名称……
“乙/醚。”
伊祁轻声说道。
这句话只有他和直播间观众听得到，远处，正在热切交谈的钱老板和王思云，丝毫没有注意。
直播间里，有新观众又开始刷问号。
【主播刚才说什么？没头没尾的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对啊！我也是新来的，有老粉丝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新来的朋友别担心，只要沉下心继续看下去，主播永远都有让人惊呼的神操作！不必担心看不懂。】
【哼！装神弄鬼。】
【呵呵，前面冷嘲热讽的弹幕，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就在直播间热热闹闹的同时，伊祁已经沉入神经网络，在浩瀚的数据中精准收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哭泣的女人》几经周转，曾更换过好几任买主。
但几位买主的个人资料，其中有一部分，似乎被人有意删除隐藏了？
另一边，王思云和钱老板的客套话，也终于进入尾声。
钱老板起身告辞，笑呵呵道：“按照以往的规矩，我就不打扰了！只要不损害画廊里的财物，这里任由你们探索。”
“但是……”
他突然画风一转，圆胖和气的脸庞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神色一闪而过：“我也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两位在画廊里因为灵异事件而受伤，我们不承担相应责任。”
“再强调一遍，我们不承担因为灵异事件而造成的伤害损失，如果有人受伤后想要讹诈，我拥有一整个律师团来打官司！”
强调过后，钱老板脸上的肥肉舒展，再次换回那副和气生财的模样：“抱歉，我是个生意人，总想讲点规矩，各位多担待些。”
“我走了，但画廊里还有一个夜间巡逻的保安，如果两位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可以向保安求助，让他将两位紧急带离画廊。”
望着钱老板离开时肥硕的背影，王思云不屑的撇撇嘴，没有将老板的话放在心上。
这座画廊人来人往、游客如云，活人阳气如此旺盛，哪只鬼肯呆在这里找不自在？
而且上次他和赵老师来这里探索，画廊老板也是同样的说辞，结果当晚什么都没发生，害得他白白担心了很久。
不过是为了吸引顾客，所以故弄玄虚的小伎俩罢了！
想起自己上次和赵老师一起探索的成果，王思云的脸上不禁再次浮现出得意之色。
他已经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这座画廊的老板，的确是在伪造灵异。
有了这道把握，那个新人主播拿什么和他比？
顾不上去联系巡夜的保安，王思云对着直播间露出迷人的微笑，道：“每次闭馆后，画廊里大部分灯光会熄灭，整座画廊就会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大家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他一边与直播间里的粉丝互动，一边毫不在意的走入曲折幽深的画廊深处。
另一边，伊祁依旧站在《哭泣的女人》画像前，一动不动。
他仰头盯着那副画，银色眼眸深邃而专注。
突然，灯光毫无预兆的熄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远处有几盏小夜灯还亮着，勉强提供一点依稀的光线。
昏暗中，有人静悄悄地贴近他的脊背，从他耳后吐出温热气息，悄声问道：“你难道看上了这幅画里的女子？不然怎么一直盯着她瞧，别人都入不了你的眼。”
“真是叫人嫉妒啊！”
背后人语气低沉的笑着，再次靠近一步，手掌抬起，却无意间拂过伊祁左手上的戒指。
伊祁的装扮和以往不同，左手的无名指上，竟然戴着一枚镶嵌红宝石的银戒。
戒指造型朴素，技艺却巧夺天工。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不禁笑道：“美人，这是哪个小情人送你的定情信物？”
“道具，自制，有用。”
伊祁用六个字简略回答他的问题，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看向身后越贴越近的人：“而且，请与我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风先生！”
几乎要黏在他脊背上的风烛，满脸无辜的举起双手，老老实实后退几步：“遵命~”
这次风烛没有像上次那样穿道袍，而是穿着一身灰色制服，一双金色眼瞳在黑暗中显得越发璀璨明亮。
伊祁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画廊的夜巡保安去哪……哦，也被你打晕之后塞进厕所里了！”
看着对方身上的灰色保安服，他有些头疼的扶额。
而在直播间里，因为风烛的出现，新观众和老观众一起炸开了锅。
【新出现的保安是谁？长得好帅，做保安太可惜了，比明星都好看，怎么还没被星探挖掘出来？】
【等等，作为一个直男，难道只有我发觉气氛不对吗？这种“有基佬拉我裤链”的现场氛围是怎么回事？】
【卧槽！怎么又是他！】
【卧槽！怎么又是他！＋1】
【卧槽！怎么又是他！＋10086】
【前面的弹幕怎么疯了？你们认识新出场的保安？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只要是老粉丝都见过这人，新粉丝去看看主播上一期灵异探险的直播回放，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上次变装道士，这次变装保安，百变小金眼！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狗头）】
【别狗头了，其实仔细一想很恐怖的，这个纠缠主播不放的金眼，到底是不是人类都不确定……】
不理会直播间里的惊涛骇浪，伊祁问道：“你来找我？”
风烛慢慢眨眼：“我肯定是要亲眼看着你赢的！”
他又托起伊祁的左手，观察无名指上的戒指，嗤笑道：“宝石的材质不够好，下次我送你一块更好的琥珀！”
伊祁抽回自己的手：“这不是宝石，是磁场切割集成激光仪。”
风烛：“……”
直播间观众：“……”
你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伊祁继续说道：“刚刚我收集了画像买主的所有信息。”
“《哭泣的女人》这副画像，被买入画廊的时间在两年前。而画廊老板一直宣称，画像曾经被七位顾客买走，最后又都主动归还。”
“七位买主，其中有三位在买入画像后，开始呼吸不规则，出现体温下降的现象。”
“有两位，则是心跳缓慢，经常性面无血色，偶尔出现幻觉。”
“还有一位，嗜睡、呕吐、头疼、多汗。”
“最后一位买主，甚至因为受惊过度，身体虚弱，在买入画像后不得不住院治疗。”
“而且，这七位买主全都声称，自己曾在寂静无声的深夜，亲眼见过画像里的女人复活。”
说到这里，伊祁略顿了顿，然后轻描淡写的抛出一个惊天大雷：“以上症状，全都是普通人在长期低浓度吸入挥发的乙/醚后，会出现的正常生理病症。”
此言一出，直播间里的观众，震惊得甚至忘了发弹幕。
许久，才有一人弱弱问道：
【这么说……画廊老板一直在造假？哭泣的女人也是假的？】
“三分真七分假。”
伊祁继续说道：“我分析了大量数据，发现画廊老板说谎的地方，不止一处。”
“《哭泣的女人》不是两年前才出现在画廊里，而是在三年前。这副画像曾经的买主也不是七位，而是八位。”
“三年前，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因为想要舒缓心情，所以来画廊买画，一眼看中与自己心境相似的《哭泣的女人》。”
“最早在这幅画的颜料里掺入乙/醚，不知是作画者有意还是无意。但很显然，当时画像的乙/醚浓度太高，对于人体的损害更严重。”
“最初的买主，本就身体状况不佳，在长期吸入乙/醚后，身体遭到严重损害，最终未能抢救过来，在医院里宣告死亡。”
“当时，《哭泣的女人》的诡名还没传播开，没有人将死者的死亡原因与一幅画联系在一起。所以，画廊老板趁机买回了画，又花大价钱摆平此事，将受害者的死亡信息在网络上掩盖。”
“因为花费一大笔钱，本就贫穷的画廊在破产边缘摇摇欲坠，但画廊老板却意外发现另一条致富之路。”
“之后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直播间震惊得只余下沉默，大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有一个从别处摸过来的观众，冒冒失失的发出一条弹幕。
【主播，你的调查进度也太慢了，一直站在画像前发呆吗？我刚才看王思云的直播，他已经找出藏在各处的录音器，揭穿人们所听到的哭泣声，只是提前录制好的声音，整个事件只是画廊老板的一场骗局！你就等着输吧！】
新来者得意洋洋的发完弹幕，却迟迟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响应，顿时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咋？我说错啥了？】
【无知者无畏，礼节性围观。】
【围观，看猴！】
【围观，看猴！＋1】
【看猴！＋10086】
看到新来者的弹幕，伊祁并没有在意：“画廊里的确有提前放置好的小型录音器，门口有两枚，左侧回廊藏有三枚，右侧画像背后藏有两枚，走廊的装饰花瓶里也藏有一枚。”
“这种一走进画廊就能察觉到的事情，并不具备调查价值，为什么王思云要在录音器上花心思？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只在右侧画像后找到两枚，其它的录音器还没找全吗？”
伊祁：“他的工作效率有些慢。”
新来者目瞪口呆的听他分析，已经是哑口无言，而直播间的弹幕则是陷入一片哈哈大笑中。
突然，伊祁像是想起什么，眉心一皱，快步走向画廊深处：“不对，有危险！”
……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王思云取下画像背后的微型录音器，按动开关，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幽怨的哭泣，向直播间说道：“看，这就是画廊老板作假的小把戏。”
“按上几个录音器，就敢来吓唬人。”
直播间里，粉丝们开始疯狂吹嘘。
【不愧是小云，打假能手，先是打了白毛怪的假流量，再来打假画廊老板！】
【小云好棒！我听说白毛怪那边一点进展都没有，只是站在画像前发呆，哈哈笑死人了！】
【云哥厉害！这才多久，就找到了背后的真相！路人转粉，关注了！】
王思云得意笑笑，却没把真话全部说出来。
其实录音器的事情，并不是他发现的，而是上一次与赵老师合作直播时，赵老师率先发现的倪端。
画廊里深夜的哭泣声确实吓人，但赵老师却录下哭声不断回放，发现所有哭声是重复的，全都在一个频率上，更像是反复播放的录音。
所以赵老师就推断，画廊的灵异事件应该是造假。
他们两个原本准备在上一期直播中，揭露这个真相。
只可惜，现在赵老师不在，这枚胜利果实……只能由自己独享。
王思云低下头，嘴角露出微笑，丝毫不提赵老师的功劳，只是道：“我们揭穿了画廊的骗局，事后钱老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趁他不在，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他便大踏步转身离开。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战胜伊祁，王思云就觉得心情舒畅，走路的脚步都要飘起来了。
“啪嗒、啪嗒！”
突然，有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像是穿高跟鞋的女人，在走路时，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响。
王思云停住脚步，纳闷回头，却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放着一双血红色的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