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伊祁微微垂眸，沉思着。
看来这座老宅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定和镜子有关。
武明看他神色，又小声提醒道：“伊哥，罗家老宅是真的有点邪门，进去之后你也小心些，这里被称为绿江市的……”
“绿江市的七大鬼地之一。”
伊祁接着他未完的话说下去：“罗家鬼宅，画廊里哭泣的女人，殡仪馆消失的尸体，平安中学，深夜地铁，被隐藏的医院，十字路口徘徊的无头人。”
武明愣愣的点头：“对！伊哥你的资料准备得还挺充分。”
伊祁：“这些诡闻传说在网络上随处可取，我刚刚在来时的路上，顺便将这些信息归纳总结，提取出有用信息。”
小小一个绿江市，当真是藏龙卧虎，一块不算大的地方，硬生生挤出七个午夜都市传说。
“信息中自然包括罗家老宅的部分。”他又将目光转向阴森宅院，“这座房子的产权其实并非罗家所有，他们一家人不过是房子的租户。”
“十年前，这家人失踪后，警方遍寻无果，原房屋主人便打算再次低价出租。”
“一开始，许多人贪图房租便宜，搬入居住。可是很快，这些租客就频频遇到各种问题，最后只能狼狈搬走。”
“就算坚持在此居住的人，往往不出一个月，就会因意外受到重伤，甚至最后精神出现问题，陷入一种半疯半癫的状态。”
“如此一来，这座房子租不出去、也卖不上价格，便彻底荒废下来。只有前来探险的人，偶尔会造访这里。”
武明连连点头，然后又安抚道：“不过伊哥你也不过太过担心，我之前也查过，出事的人大部分是这里的租客。之前那些来鬼屋探险的人，倒是没出过什么问题。”
伊祁听罢，微微摇头：“不，你的论点与论据错了。”
“后来之所以较少发生意外伤害，是因为国内有一个组织叫做道术协会，有着半官方背景，在各城市都有人员驻扎。”
“在城市中有名的灵异事故多发地，这些驻扎人员会按时巡视并加以维护，努力降低该地区的死亡率。”
这一席话，听得武明赞叹不已，就连不远处的李耀张美二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不禁讨论起来。
【原来这些事背后还有道术协会参与，暗中保护普通居民，甚至还有政府方面努力的成果！】
【这么麻烦，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些鬼地方禁了？】
【如果官方直接把那些传说中的鬼地封禁，只怕依然挡不住那些好奇心旺盛的人。尤其是各大媒体的直播，为了流量和热度，明知危险却乐于作死的人有的是。】
【也对！堵不如疏，像现在这样让专业人士来维护，比其它办法更好些。尤其是一些关键地带，比如我们绿江市唯一的地铁和最繁华的路口，根本不是直接封禁就能解决的。】
【话说，最近几年，我感觉灵异事件越来越多，道术协会那边的人手还够吗？】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主播从哪儿得来这么多资料？他的消息好灵通啊，你看其他三个主播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家主播好棒！肯定花费很多努力，才将功课做得这么细致。】
【美人主播加油！关注你了……】
之前因为一直在科普频道，所以伊祁的粉丝其实很少，直播的时候在线人数一般只有几十人，多的时候也不过上百人。
此时，他在灵异直播中只不过刚刚露面，还没来得及进入鬼宅，关注他的粉丝已经直线上涨，直播间在线人数更是一下子突破五百人。
“哗众取宠，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李耀远远望着伊祁，嘴里酸酸的嘟囔着。
张美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咱们正在直播，说话注意点！”
另一边，武明也在问：“伊哥，你的直播设备呢？”
伊祁没有暴露自己超前的科技，只是简单说道：“微型隐藏式直播摄像头，我一直使用第一视角直播。”
【嚯！我一直讨厌看不到主播的盛世美颜，但是第一视角直播灵异探险……肯定很刺激，我竟然有点期待怎么回事？】
【可能这个小透明主播，怕自己的脸近距离暴露在直播中，被人看出是整的，所以不敢出镜露脸。】
【就是！哪比得上我们家小云的自然帅气！】
【艹！王思云那个整容怪的脑残粉，怎么也摸到这里来了？】
因为王思云粉丝的搅局，不可避免的，伊祁的直播间也陷入争吵中。
伊祁没有太过操心这点小事，用手指轻触一下太阳穴，开启屏蔽模式，瞬间追溯源头，将王思云的粉丝从正常观众里剔除出来，通通禁言。
直播间顿时变得清爽起来。
【哈哈，主播干得漂亮！看那些胡搅蛮缠的脑残粉吃瘪，真的太痛快了！】
老观众哈哈大笑，而被禁言的王思云粉丝，自然不肯罢休，纷纷登录自己养的小号，准备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主播。
只可惜，等他们登录小号后才发现，无论自己切换哪个账号，都一直被伊祁的直播间禁言，怎么也无法开口辱骂。
王思云粉丝一个个气得要死，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伊祁的粉丝，在直播间里热切的讨论着。
罗家老宅前，伊祁没有将刚才那点粉丝风波放在心上，只是望着宅院门口的方向，向其他人问道：“所以，我们五人什么时候进行探险？”
“五人？”
其余几人皆是一愣。
加上伊祁，他们明明也只有四人，哪来的第五个人？
看懂他们脸上的疑惑，伊祁淡然指向罗家老宅的院内：“那里有生命迹象的个体存在。”
众人疑惑不解的看过去，却听一道懒散的声音突然传来：“别把我算进去，我只是个普通的小道士，不加入你们的直播。”
循着声音看去，却发现普通人不敢接近的罗家老宅，前院里却摆放着一桌一椅，一个人正慵懒的瘫在座椅上。
除了伊祁外，其他三人不禁吓了一跳。
他们几个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发现院子里还藏着一个人！
因为普通人不敢靠近这里，所以许久无人打理，前院已经生满杂草，几乎将桌椅淹没。
那个瘫着的年轻人仿佛浑身上下没骨头一般，也没有瞧他们一眼，一袭道袍懒散的披在身上，脸上不伦不类的架着一副时髦墨镜，露出半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桌面上摆着一副茶具，杯子里还余下半盏浅黄色的香茶，茶具旁竖着一张立牌。
立牌上写着两行字：道术协会，罗卜。
瞧见立牌上的文字，再联想到伊祁刚刚分享给他们的信息，向来善于钻营人际关系的李耀，顿时眼前一亮，极为热切的迎了上去。
“您就是传说中的……罗天师对吧！”
他自来熟的伸出手掌，殷勤的想要与对方握手：“久仰大名！您这是又来巡视维护这座老宅？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年轻道士挪了挪身子，冷淡地避开对方伸出的手：“嗯。”
李耀脸上的笑容一僵，被他这冷漠的态度弄得有点下不来台，只得尴尬的继续问道：“罗天师，您一直镇压着这块鬼地方，一定很厉害！”
“会点占卜之术，谈不上镇压。”年轻道士回答的语气依旧冷淡。
但李耀厚着脸皮，锲而不舍的凑上来：“原来天师您会算卦……不，是占卜！那您能给我们算算，我们这次探险会怎么样？”
道士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一脸将死之相，有什么可算的？”
这话已是极为不客气，就连李耀也不禁一愣，终于压不住火气：“我敬你是道术协会的成员，才给你三分脸面，你怎么一上来就咒人死……”
张美急忙扯住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年轻道士虽然看起来懒散，但身上有股藏不住的逼人傲气，微微扬起下巴，笑道：“一群庸人，哪个配让我起卦？”
伊祁注意到，道士微微仰头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暗金色光芒，消失在墨镜的遮挡后。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年轻道士陡然转头，锐利的眼神看向人群后的伊祁。
他抿着嘴角沉默片刻，突然朗声大笑道：“后面那位白发美人，你且上前，我愿意为你卜上一卦。”
李耀微微瞪大眼睛，随后气恼道：“怎么他就可以……”
“他长得好看！”年轻道士更加不耐烦的打断他，道：“心生恶念、嘴脸丑陋之人，莫与我说话。”
一天之内，先是被骂“庸人”，然后又被骂“丑人”，就算是泥人都要被激起火气。
李耀愤怒地撸起袖子，却被张美眼疾手快的拦住，艰难地将他推入老宅屋门内：“算了，直播要紧，观众都在等着你呢！”
她又凑到李耀耳边，悄悄提醒道：“你要当着直播间观众的面打人？”
想起自己的大好前途，李耀才勉强压下火气，忿忿道：“今天就放过他！”
他们在外面耽搁太久，此时已是黄昏时刻，日头偏斜，逐渐沉入地平线。
李耀收拾好心情，眼见此时老宅内只有他们两人，而伊祁他们还在院子里，顿时眼珠子一转儿。
“好机会，趁他们两人没来之前，我们要先去卫生间，找到镜子。”
他拉着张美，说道：“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家里从事殡葬行业，还真教会我一点东西。”
“关于招魂之类的，他教过我一个法子，这种方法在网络上绝对找不到，咱们这次正好可以试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直播设备，前往卫生间抢占先机。
而此时在老宅外，那名年轻道士正抓着伊祁的手，放在自己眼前仔细观看手相。
伊祁的手指修长，冰肌玉骨，光滑的肌肤上几乎看不到毛孔，在阳光下的皮肉几乎显出一种透亮的感觉。
“美人的手相…倒也奇特！”小道士抓着他的手，眉宇间的神色微微一顿，随后低声笑道。
而武明为了自己的兄弟，也忐忑不安的等候在一旁。
他生怕这个道士对自己兄弟，也突然来一句：“我看你命不久矣！”
如果这道士只会咒人，那他就算是冒着掉粉和被抓的风险，也得把这满口胡话的道士揍一顿。
幸好，这个脾气傲慢的年轻道士，在捏着伊祁的手指摩挲许久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的命格我竟然看不透，有趣！”
“因为未来不可预测，时间更是世上最难钻研的科学。”
伊祁的表情毫无波动，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向对方点头致意，随后与同伴也踏入老宅中。
年轻道士托着腮，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于门口，墨镜下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伊祁两人一踏入老宅，顿时感觉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武明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个哆嗦，裹紧自己的外套。
“在一秒钟之内，周围的气温下降五度，这不是正常的自然降温过程。”伊祁一边探测四周，一边分析道。
“我们以门口的位置为起点，将整栋屋子纳入搜索范围，尽可能一寸一寸的收集房间信息。”
武明好奇的问道：“你之前分析老宅的镜子有问题，为什么我们不先去找房间里的镜子？”
伊祁摇摇头：“既然已经知道危险的发生与镜子有关，在不能确定危险程度之前，为什么要贸然接近危险物品？”
武明抓了抓后脑勺：“你说的在理，那我们先去勘测房间布局。”
此时天还未黑，两人便分开行动。
罗家老宅分为上下两层，面积并不算大。
下面一楼光线稀少、通风不畅，整体偏昏暗潮湿，与外面生满杂草的前院相通。
老宅正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直冲客厅的大门口。
而老宅的左后侧，是一家不知破产废弃多久的工厂。
老宅的右后方，则是一大片有着密密麻麻墓碑的市郊墓园。
因为被夹在这三大建筑中间，受到地形的限制，老宅也只能被迫建造成三角形的布局。
一楼的客厅、厨房、两间卧室，几乎都没有一个方正格局。
最尖锐的那个角落，被建造成卫生间，此时被李耀和张美两人占据。
两人不知在卫生间里做什么，一直将屋门紧锁。武明曾经尝试叫门，里面的两人却充耳不闻。
最后武明也只能无奈的放弃，随他们俩去了。
而伊祁已经踏入二楼。
二楼的布局与一楼相似，同样不规则的房间，同样锐利的三角形卫生间，但是整体面积比一楼小了不少，只有两个房间，没有厨房和客厅。
但二楼的光线很好，也没有楼下那么潮湿，黄昏的余晖透过窗户洒满二楼的地板。
他站在窗边，鬼使神差般，低头向楼下看了一眼。
一楼的前院里，那个穿道袍的年轻人，正在摘下自己的墨镜。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即将恶作剧得逞的小男孩。
似乎察觉到伊祁探寻的目光，年轻人同样仰起头，露出一双暗金色的眼眸，看向二楼。
两人的目光相触。
“这道士身上有古怪！”伊祁心想。
……
此时，在一楼紧锁的卫生间内。
这里的空间狭促，李耀和张美两个成年人被塞进去，顿时觉得十分拥挤。
直播设备被放置在卫生间的夹角上，直播间里正飘过许多抱怨的弹幕。
【两位主播在干嘛？磨磨蹭蹭的什么也不做，等着长蘑菇呢？】
【之前在大门口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老子看灵异直播，是来看惊险刺激的，不是来消磨时间的！】
【主播再不开始，我就取关了……】
在直播间观众的连声催促下，李耀也终于按捺不住，将需要用到的各色道具从背包里取出来。
“在黄昏与黑夜交接的时刻，取一碗生米、二两白盐、对着阴气最重的镜子……”他一边摆放道具，一边在嘴里念叨着。
北面最潮湿的墙壁上，挂着卫生间里唯一的镜子。
因为被废弃的时间太久，镜面破损，裂开几条缝，污浊油腻，蒙着一层灰尘，几乎看不清人影。
李耀将点着鸡血的生米，供奉在镜面前，然后又将白盐绕着镜子周围洒了一圈，将自己与镜子分隔开。
然后他跪在镜前，闭目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罗耀宗，我看见你了，速来见面！罗耀宗，我看见你了，速来……”
罗耀宗是失踪者里父亲的名字，也是罗家的大家长。
据朋友推测，失踪的罗家人应该早已遭遇不测，而且很可能有心愿未了。
只要用鸡血生米供奉死者，再用白盐保护活人，然后默念死者姓名，很容易就能使鬼魂显灵。
李耀跪在地上，装了半天的孙子，好不容易将那句话默念百遍，便兴冲冲的爬起来，问他的搭档：“怎么样，镜子里有什么异动吗？”
张美皱着眉头，摇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跪在地上念念有词的影子……你确定那个朋友教你的办法，真的有用？”
李耀难以置信的看向镜面。
果然，镜子里除了自己的倒影，别的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已经急速下滑。
【草！亏我还期待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屁也没有。】
【我一直盯着镜子，看得眼睛都花了，也只能从灰蒙蒙的镜面上看到主播自己的影子。】
【装神弄鬼，没意思，走了！】
【主播是被朋友坑了，还是在故意糊弄我们？】
【取关、取关！没惊险刺激的就取关……】
粉丝就是流量，流量就是李耀的命根子！
他顿时慌了，急忙对直播间说道：“别急！也许刚才我哪里做错了，现在我们再来一遍。”
他按照刚才的步骤，重新做了一遍，但依旧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粉丝流逝的数量更多，直播间里全都在骂他骗子！
一时之间，李耀也恼了！
他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当下气血上涌，心底里的火气没处发，一脚就把供奉的鸡血生米给踢翻。
然后他犹不解气，不顾之前朋友的警告，三两下将画成圈的白盐扬干净，最后恶狠狠的往镜子上踹了一脚。
本就破裂的镜面，又多添了几条裂缝，映照得镜子里的人影，显得有些割裂扭曲。
“呸！”
发泄完愤怒，李耀往镜面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拿上直播设备，粗暴地撞开身边的搭档，没好气的说：“别挡路！”
他现在急着去老宅其它地方，试图做些什么来挽留粉丝。
被撞到墙上的张美，皱着眉头揉了揉肩膀。
她熟知李耀的粗暴脾气，没再说什么，拿上背包同样走出逼仄的卫生间。
两人自顾自的离开，却没有发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镜面上那个灰蒙蒙的人影，依然存在。
割裂扭曲的模糊人影，看向地面上被破坏的盐圈，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