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明亮的屋舍内,黄昏未散的微光从薄薄的窗纸上透进来。
青玉香炉搁在琥珀红木的圆桌上方,从里头飘出几缕青烟,朦胧中,画面徐徐拉近,对准了床头一坐一卧对视着的男女。
斜倚在榻上的女人肤若凝脂,柳眉杏眼,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她清秀柔美的面庞上泛着抹病态的白,唇色黯淡,看模样已是弥留之际。
“周郎,我这一生看过繁花,食过珍馐,也轰轰烈烈地爱过一人,心愿已了。”
被唤做周郎的男人握住她的手,神情流露出后悔之色,“月娘,是我对不住你。”
女人撑起嘴角笑了笑,轻轻摇头,眉目布满柔和,“是我自己傻,要是早知道从头到尾一场空,又何必心存执念,落得如此下场。”
“好,卡!——”
导演从扔下耳机,从监视器后站起来,看来对刚才那场戏格外满意,“行了啊,我宣布,咱们《心有戚戚》剧组今天正式杀青!”
此话一出,场内顿时传来一阵喝彩叫好声。
有场务组的同事们抱着鲜花进屋来道贺,温晚刚从床榻上下来,怀里迎面就被塞了好几捧,最后一个过来的是上次那个总爱带着相机拍照的小姑娘。
“温晚姐,恭喜杀青!”李洛洛个子娇小,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
温晚这段时间跟她有几场对手戏,两人相比之前熟络了不少,有时候也会在微信上聊天,“谢谢。”
宣布杀青后,温晚跟全剧组的同仁们在外头的空场地拍了张大合照。
导演在各自散场时叫住她,让她跟组里的其他几个演员晚上准备准备,晚上杀青宴在投资方面前好好表现。
上次跟投资方吃饭温晚就没去,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了。
等换下戏服出来,温晚发现化妆台边除了于渺,还站了一个人。
对面站着的吴昊看见她,忙问了声好,然后将手里的一提东西放过来,低声说:“梁先生听说您爱吃这家的菜,特意让我打包好送过来的。”
温晚没急着接话,反倒是先同于渺道:“我觉得这件羊绒外套有点薄了。”
于渺:“那我去车上帮你拿件厚外套过来。”
“嗯。”
待人走后,温晚才将吴昊掀开的盒盖原样扣好退回去,“不必了,我晚上有饭局,吃不了这些,替我谢谢他的好意,以后也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
“这...”吴昊面露难色,“您要不多少吃点吧,我这几次三番过来,您都是一样推拒,我这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温晚:“我不想为难你,你就把我的话原样告诉他吧。”
“可是...”
“我要卸妆了,不送。”
无奈,吴昊只好再一次拎着食盒原路返回。
他人走后,没多久于渺跟着进来,手里拿的是她那件常穿的羽绒服。
于渺显然是得知吴昊被再次拒绝,等温晚卸完妆后才问:“姐,你是跟梁先生吵架了吗?”
温晚涂上润唇膏,闻言也没看她,“怎么这么问?”
于渺:“我就是发现您最近很少跟梁先生打电话了,好几次连东西也不收,这...”
“你想多了。”温晚“啪”地一声扣上唇膏,杏眼微弯,拍拍她的肩膀,拿好东西准备走人,“小作怡情嘛,等你谈恋爱了就会懂的。”
说完,温晚先一步迈出门槛,于渺在原地愣了两秒才跟上去。
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发现,前面人在走下台阶时,那一瞬拉平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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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杀青宴,剧组全员都会到场。
未免去酒店一来一回浪费时间,温晚就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点直接去赴约。
醒来之后她随手画了个淡妆,虽没有戏装明艳,但显得气色很好,那素白的小脸映在车窗上,清透恬婉,唯有眼瞳里带着些微愁绪。
温晚看窗外频频闪过的霓虹,忽然想起跨年那天。
在她说完想要到此为止之后,梁驭的神情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照例显得绅士又得体,甚至都已经将结束的日期考虑好了。
“我们才结婚不久,如果要离婚,老人家恐怕一时接受不了,下个月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这件事不如等那之后再说?”
“当然了,到时候如果你妈妈那边有需要的话,我也会陪同你一起去说明情况。”
就在那分秒之间,他都能为她考虑地如此周到。
温晚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从结婚到现在他对她一直都还算不错。
只是她一开始对这场婚姻的判断就有失偏颇,她更不该心存侥幸,甚至自以为是地要求他以同等的感情作为回报。
这未免有点太强人所难。
思量间,车已经稳稳停在了酒店门口。
于渺的声音让温晚回过神,她拉开车门,迎面便被夹着小雪的寒风扑了满怀,足够将所有思绪和热度吹散。
杀青宴是剧目杀青后的传统节目,是最后一个同仁间能相互交流的场所,毕竟虽然大家都身处同一个圈子,但以后能不能再遇见也都得靠缘分才行。
温晚等一众主演自然被安排在主桌,导演挨个带着他们去向投资人敬酒。
投资人跟演员不在一个阶层,仗着有钱势大,有些人喝得多了点就开始管不住手占演员的便宜——李洛洛就是那个挨在导演身后,被投资人一把搂进怀里的女生。
各自敬完酒后,聪明的女演员都不会再去蹚这趟浑水,各自结伴散了场。
只有李洛洛被拉着留在了那一桌,两三个人嬉笑着劝她喝酒,她却只能将目光投向导演。
可导演哪会管这种容易得罪人的事,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出言让李洛洛把投资人陪好了。
李洛洛失望地收回眼,只得涨红了脸继续被迫在各色人等中周旋。
就在她被人掐着下巴灌了两杯白酒之后,有人忽然拉住她的胳膊使她脱离那个酒桌。
李洛洛微微睁大眼:“温、温晚姐...”
温晚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空酒杯放在桌案上,拎起酒盅倒了满满一杯,“小丫头年轻不懂事,我陪各位老板喝。”
说罢,一整杯白酒下肚。
兴致被破坏,桌前的男人们开始是不情愿的,可见着眼前这个大美人,又接连两杯喝下去,诚意十足又知情懂趣,酒桌上的气氛便逐渐回温。
正当投资人喝得尽兴,想依样对温晚动手动脚的时候,就在身后全程静默导演倒先坐不住了,他拦下温晚正欲往嘴边送的酒杯,同那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耳语了一句。
不知听见什么,那人的脸色立刻变了,连动作也变得拘谨起来。
“王总这是怎么了,接着来呀,让这位美人再陪你喝两盅。”桌上有不知情的人开始起哄。
那位王总听完,不耐烦地一挥手:“去去去,喝什么喝,就怕你有命喝到时候没命回去!”
对方面色霎时一霁,放下酒杯,“这...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见状,导演适时将温晚往拉起来往桌后推,笑着打起原场来:“没事没事啊,我马上就去找人来继续陪各位老总喝,今天说什么都得把各位老总陪好!”
得以抽身,温晚拉着李洛洛坐回原位。
后者被导演这一同变脸弄懵了,捂着胸口在她耳边小声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温晚冲她安抚地笑,“没事了,先吃饭吧。”
凌晨两点,宴席散场。
温晚将李洛洛交给她的经纪人后,又独自返回宴会厅。
厅里还剩几位喝多了酒的同事在收拾东西,她走去左右侧的那张主桌前,正缓着酒劲的吴导见有人过来,眯缝着视线瞧了她一眼。
“车我叫好了,就在外头。”温晚说。
吴导坐起来,接过她递过来的水灌了一半,“车钱我回头转你。”
“刚才为什么帮我?”
“要不是看在你妈妈的份上,我才懒得管。 ”吴导拧上瓶盖,告诫她,“以后遇事别那么冲动,不是每回都正好有人能出面帮你解围。”
温晚知道温玉玲在圈内的影响力,这么多年她的确在那种光芒的庇护下得到了许多特权。
但除此之外,温晚对他的忠告并不买账,“这种事没看见可以不管,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吴导懒得和她辩,“路上注意安全啊。”
温晚:“你也是,别和上次一样敲错了房门,被人告到警察局说你性骚扰。”
吴导:“......我谢谢你。”
温晚点到为止,起身走人。
待她走远后,吴延才揉揉发涨的额角,幽幽叹了声气:“看着柔柔弱弱个性倒挺强,唉,说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两下。
吴延清清嗓子接通,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喂秦总助啊,事情都办好了...”
“我出马您放心,顺便替我向梁先生问声好啊...”
到外头,温晚给于渺发了条微信。
还没得到回复,一辆深黑色savana就在面前停住。
温晚认得这个车型,跟上次去影视城门口接她的是同一辆。
果不其然,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秦闻从车上下来,温晚视线一顿,手机正好在此时传来震动。
于渺:[不好意思啊姐,梁先生说会派人来接您,所以我就让司机先回去了。]
于渺:[如果还没到的话,不如我让司机再跑一趟?]
凌晨两点,马路上车流渐少,身边经过的人不是酒鬼就是醉汉。
她又在宴上多喝了两杯,现在拒绝眼前的便利又安全的交通工具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也正因为如此,秦闻从头到尾并未表露出丝毫急色,一直耐心地站在车边等她回复完。
无奈,温晚只好妥协:[没事,车已经到了。]
打完这句,手机重新锁屏,温晚裹紧外套,“走吧。”
秦闻依礼为她拉开车门。
而这时温晚才发现,车后座竟然空无一人。
没有见到梁驭,对于她来说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偏偏,温晚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点失望,浅浅地绕在思绪里,让回程的路途多少显得有些乏味。
她照例靠在座椅上补眠,没多久白酒的后劲上来,使她更沉地睡熟过去。
savana抵达景园时,温晚还没醒。
秦闻从车上下来,向后方跟着停稳的一辆迈巴赫走去。
没多久,她身边的门被拉开。
冷意席卷,温晚整个人不自然地瑟缩了下,但很快,她就感知到一个宽厚的怀抱,熟悉而温暖,那贴在脸颊处的毛呢料柔润绵滑,带着她喜欢的薄荷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等榜暂停一天哈,后天更嗷~
感谢一直在文下留评的姐妹们!!!(≧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