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城已经毗邻北寒心楼管辖的范围,比之偏僻的庆川城繁华许多。
在不朽城里往更南处望,已经可以看见那座足有十六层楼高的楼宇,几近高耸入云,那里正是北寒心楼的最中心的楼。
数座稍矮一些的楼宇围着正中心处,越往外围的楼宇就越矮,如此构成了北境唯一的超级宗门——北寒心楼。
青梨一心只想着去找邀月剑宗陈明情况,并没多关注北寒心楼的景象。
卫沧羽自进城之后,一直遥遥地望着北寒心楼,勾唇笑了笑,连眼睛也弯起来。
他只对青梨随口一问:“朝姑娘想好如何说辞了吗?”
青梨:[唔……此决斗一事与十三无关,他们既求的是剑谱,那抄完剑谱帮十三洗去印记,理所应当放人吧。]
卫沧羽打了个哈欠:“如果他们不放呢?”
青梨仿佛很难为情似的,脸鼓着,甚至红了红,[那只能采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
卫沧羽终于来兴趣了,亦步亦趋地跟在青梨身旁,微笑着道:“那我就听朝姑娘的吩咐了。”
邀月剑宗的分堂就在不朽城西,上书“邀月堂”三字,平日里为邀月剑宗提供情报,并为来此处的本宗弟子提供方便。
等青梨和卫八赶到邀月堂的时候,只见此处大门紧闭,一派肃穆之景色。
卫沧羽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青梨——
只见这姑娘坦坦荡荡地走上前去,敲敲门——
[邀月剑宗可有人在否?在下不冬坞朝青梨,乃你们所抓凡人少年的友人,请问可以将我的友人放了吗?]
[卫八,可以帮我把这句话喊出来吗?让里边的人听到。]
卫沧羽:……
只能评价一句“很有礼貌”,除此之外他连评价都不知道怎么给。
但他更觉得有意思了,于是点点头,以他平生最有礼貌、最恭恭敬敬、没有一丝阴阳怪气的语气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门并未打开,而是从里边传出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我邀月堂之令,凡人不得靠近此处,无论你是谁,速速离去!”
与声音一同而来的,还有邀月堂外激荡起的雄厚灵气,若真是凡人在此,免不得要被灵气伤到。
卫沧羽虚心请教:“朝姑娘这下怎么办?”
青梨垂下头,[没办法啦,我已经问过他们了。]
她反手握住所负的瑶光剑,“锵”一声——那把曾经闻名天下的瑶光就此出鞘,仿佛蒙尘宝珠被擦掉灰尘,在昏黄阳光下尽显锋芒。
卫沧羽目光定了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瑶光剑出鞘,在前世的记忆里,这柄剑自瑶光剑姬后,再无传说。
青梨出剑,只是一招朴实无华的“劈”字诀,身前这道厚厚的、被阵法加持过的雕花木门轰然倒塌。
罪过罪过,她无意毁坏这种看起来就很贵的东西,但是非常事行非常道,勿怪勿怪。
而且,是邀月剑宗的人先拒绝和她沟通的,所以这扇门,以及之后有可能毁坏的东西都不应该要求她赔钱。
她自我催眠好了,头也没有回,只露出一行字给身后的人:[卫八,跟着我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卫沧羽落在她身后大约三五步的距离,眼神越发明亮,若不是此情此景不适宜,他几乎想吹声口哨鼓鼓掌了。
真是出乎他意料,吹雪剑主出身不冬坞,她的师兄和师父,可都是能称得上是世间最古板最无趣的人。
这坦荡荡的,不守规矩不守礼法的举动,瞬间让卫八觉得心中萦绕的恶感少了许多。
青梨依旧很坦然地走了进去,只走了三步,邀月剑宗的修士便涌了上来——
“什么人敢闯我邀月堂,报上名号来!”
青梨并未出萧萧疏雨剑法,先是左右各挡落了一剑,腰身向下塌,脚所踩的落叶因步伐簌簌而响——
她自下而上一招“撩”,剑刃相击,“噌”一声灵力由剑刃相接处激荡至正前方的修士,“哐当”其剑就从手脱落了。
最后她一招平平无奇的“扫”,只靠剑风就将还剩下的三位修士击倒了。
青梨施施然收了剑,最后还挽了一个剑花,瑶光剑上的落叶碎屑飘浮在风中。
师父教她剑之礼仪时,言最后收剑时挽剑花乃是向对方表明自己不再出剑了。
可惜被她击倒的六位修士显然不想受她的礼,神色恨恨,语气却不减跋扈,“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闯我邀月堂。”
青梨感到无奈:[第一,我已经报过我的名号,第二,我说过是来找我的朋友的。]
[昨晚被你们抓来的凡人少年在哪里?]
“原来你是为了他而来的!此人身份存疑,更身负我邀月剑宗的剑谱,你是他友人,想来与慕华剑圣之死脱不了干系。”
脱不了干系……
这话青梨确实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她诚实回答:[嗯,我就是瑶光剑姬的徒弟。]
说话的人面色煞白,只看见“瑶光剑姬”四个字,便油然而生一阵恐惧感。
这些人老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左右顾而言他,青梨真是不太理解他们的交流方式,太没有效率了。
她很是无奈,剑锋一指,抵住一人的咽喉,[我朋友在哪里?]
被指住咽喉的人身子一哆嗦,果然很快就老老实实交代了,“在最里边的第三间刑房。”
青梨将此人提起来,一边架着他的脖颈,一边向前走去。
一路上所遇到的邀月剑宗修士皆玄青色长袍,拿着长剑,碍于青梨手中的人质,只能一脸愤愤不平。
卫沧羽难得体会了一次狐假虎威的感觉,他优哉游哉地跟在青梨后边,面带微笑,看起来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少年。
他走着走着,脚步顿了顿,袖里所藏飞刀倏地朝东南角方向而去,将一位修士的佩剑打落了。
“阁下,我虽然不擅长剑道,可也知道没有背后偷袭出剑的道理。怎么邀月剑宗这等名门大派,也要作那等下九流的作风。”
那在东南角处本欲偷袭的人,咬了咬牙,将手收了回去,瞪了卫八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竟让他浑然又抖了抖,这微笑着的明明修为弱小的少年,眼神里的寒意却像淬过血一般。
飞刀的刃口在阳光下映出幽深的绿光。
“诸君若再偷袭,我也只能使下九流招数了。”
青梨一路走到第三间房门,手中法印一结,门自动开了。
幽暗的刑室之中,连一扇窗户也没有,一点光也透不进,而在正中间的有一把木制的椅子,椅子上捆着一个人。
这人裸露的肌肤上全是血,衣服上也满是血痂,头发披散着乱糟糟的,只能从体型中大致能分辨出朱十三的模样。
青梨手中的剑握得紧了紧,被她挟持住的人感到自己脖子被割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连连求饶道:“姑娘放了我吧,你朋友这副惨状与我没半点关系啊,全是堂主的主意。”
[卫八。]
卫沧羽快步走上前去,将朱十三手上的锁链悉数斩断,再将人扶起来。
他们三人慢慢往邀月堂外退,一直到走出邀月堂啊外,青梨迅疾将挟持的人往前一推——
卫沧羽很有默契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迅速带着朱十三往外边跑。
邀月剑宗的众修士更觉被侮辱了:“分两个人去把那两个凡人追回来,其他人随我对付这个剑修!”
青梨握着瑶光,第一次用了“萧萧疏雨”剑法,其一式为晚春风,其二式为绵绵雨,皆为借力打力的招式。
她的身法比这些人快许多,剑锋一挑剑势便如黏腻的雨将所有人困在了原地里。
如此对决了几招,暂无人能越过去追踪卫八他们,以卫八的聪明劲,这街道上已失去了他和朱十三的身影。
青梨持着剑,看着这拿剑对着她的十余人,感到一些棘手。
她刚刚为求速决,灵力消耗很多,尽管师父很重视她的基础功,让她灵力修炼得也比同龄人更为浑厚。
但她打到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许多疲意。
惊鸟从夜空中飞过,夕阳在天际快要完全落下,黑沉沉的地面上只有很零星的一点光辉。
这样的景象令青梨想起了慕华剑圣与师父的对决。
虽然那是在破晓时分,这是在黄昏时分,但这种光与影的交错让她的思维像水一样沉静,像水一样流淌着。
她忽然想起了慕华剑圣死前出的一剑——“碧海星垂·其八·寸星”。
那是很快很快的甚至让时空错乱的一招,当今剑法主流都以快为尊,若不是师父至心剑境界,其实是不太好对付的。
青梨心念一动,剑招下意识出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出的是什么剑——
枯叶微微颤动,而十余人的身上不同处皆划过一道剑痕,等他们再回神之时,青梨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拦啊?都傻愣愣的!”性子急的已经开始质问同伴。
“剑太快了……”
有人反应过来,“不是剑快,是我们被人家的剑势影响了,自己的动作变慢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赶快通知堂主!连慕华剑圣的剑谱都丢了,唉!”
提到“慕华剑圣”这个名字,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脸色又是一变——
“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那一招式,那分明是碧海星垂其八之寸星!是我们邀月剑宗的剑法啊!”
“怎么就是寸星了,‘碧海星垂’不是非亲传弟子不得学吗,我见都没见过几回啊……”
“不会有错的,去年大比我第一次进入前一千名,进入栖梧峰,有幸见裴师兄用过,不会有错的,碧海星垂……”
“莫非这瑶光剑姬杀剑圣是为了夺剑法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