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还没停。
楼下点单机忽然“叮咚”响了一声,传出一个机械女音:
“您有一份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许言这才有了一些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没有聚焦,不知在看何处,回忆像电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又逐渐消失。
“叮咚”机器又响了一声。
就好像在催促一样。
许言倒是不急不慢,他起身洗了个澡,换了件厚衣服,走下了楼,这天,还是寒冷的。
漆黑的店里,只有点单机的屏幕还闪着光,上面写着:
一杯美式咖啡,标准冰。
地址:X市城东区建山路程式蜡像馆展厅办公4楼405房间。
他明明记得上楼休息时,把这机器关了的。
许言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叮咚,您的订单已接受,正在派送中。”
每个城市里,总会有些恐怖的都市传说,什么深夜奔驰的黑色摩托,其实开车的是一个无头女性;什么可以连接地狱的网页,只要告诉它名字,就会有个少女来帮你复仇;还有什么游荡在路上的冤魂,需要有人为他指引回家的道路……
诸如此类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大多都是茶余饭后说着玩的。
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对于X市而言,城东算是一个诡异的存在。
每年总有几个命案会在城东发生,就比如去年的唐雪园灭门案,至今,仍有不少未解之谜。
有人说唐雪园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所以怨气久积不散。
每到半夜十二点,就能在她家的厂子附近听见一个女人凄惨的哭声,偶尔,还能听见她在呼喊你的名字。
人们都说不能回应,传闻中,只要回了话,那个哭泣的女人就会找到你,杀掉你,将你的尸骨啃食殆尽。
听着吓人,可也没人真的遇到过。
这种流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城东那块本就偏远,大家都想着往城里挤,再加上近几年倒了两个商业中心,城东区就变得越来越荒凉,没有人气。
许言一路从市中心开过来,从热闹到安静,看着灯红酒绿到孤独工厂,体会最深。
再往里走,有些路上连个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许言按照导航指引的路线,左拐右拐。
“前方一百米,进入建山路。”
身后的黑暗中,忽然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若不仔细听,很难发现。
许言猛踩刹车。
还好是在路上无车的深夜,巨大的惯性让他往前一震,许言打开头顶的灯,往后一看,后座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车灯闪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许言转过头,将手机架好,重新启动车子,就在这一瞬间,车载屏幕“兹拉”一声,亮了起来,疯狂跳动着雪花。
“呜呜呜……”
耳边传来一阵空灵的哭声。
“许言,许言……”
隐约间,还能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一遍一遍地喊。
好像在等待他的回应。
终于,许言嫌她太吵,皱着眉头问道:“你有事吗?”
“……”
他一说完,空气便一下子陷入沉默,传闻中的女鬼没有出现,反而是所有的诡异瞬间消失。
许言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这才启动车子,继续向程式蜡像馆开去。
一路上,许言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看他,等许言转头寻找时,又一切正常。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
一条公路盘旋而上,仿若看不见尽头,周围是茂密的树木,四季常青,在黑暗的映衬下,就好像有人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只有等到车灯一闪而过,才能看清那是半截蜡像,只有上半身,是个未完成废品,被随意地丢弃在树林里。
等车开到程式蜡像馆附近时,一只手臂悄悄从后排伸出来,想要去拍许言的肩膀,可许言眼疾手快,那只手还没碰到许言,就被许言扣住了手腕。
扣住后,那人也没有反抗,手软趴趴地搭在他的座位上,许言用力一扯,将她都扯了过来。
结果却发现,那就是一只右手手臂,没有身体。
手臂的断面整齐,看上去像是从蜡像上拆下来的,只是手感摸上去有些顺滑,跟人的皮肤一样。
车子停在程式蜡像馆门口。
他本想看看在城东作妖的是个什么鬼,结果连鬼都不是。
外卖订单显示快要超时,许言只好将这手臂放在车里,拿上那杯冰美式咖啡,下了车。
展厅大门已锁,想要上四楼,就只能从旁边的小门上去,没有电梯,只能步行。
啪嗒——啪嗒——
许言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楼梯间,影子随着光影变幻,潮湿的空气粘腻,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也曾惊讶过,心脏上插着一把小刀的人类,竟然还需要呼吸,不仅如此,他只要一剧烈运动,心脏就会猛得跳动,像是要努力回应他的身体,只是,这样的回应会让他疼到生不如死。
不能跑、不能跳,就连走路也要放缓步调。
跟那个人说的一样,他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更准确的说,像是在生与死之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只要这把刀还插在他的身体里,他就能一直保持这个不生不死的状态,而这把诡异的小刀,活人的眼睛无法看见,所以,他也不用把自己藏起来苟活。
许言走进四楼,一眼就找到了405房间。
这没什么难的,整栋大楼里,就只剩这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许言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你好,你点的外卖到了。”
“请进,门没锁。”
门一推开,一股冰冷的空气撞了上来。
许言转头一看,一名中年男子背对着他,正拿着毛笔在为面前的蜡像做修饰,一笔一划,细细勾勒,那蜡像扎着马尾辫,看上去是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
“放在桌子上就好。”男子头也没回地说道。
许言应了声:“好。”
桌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石膏和模型,还有一叠一叠散乱的文件,许言稍微挪了个空间,将咖啡放了上去。
男子还在专心地修饰着眼前的蜡像,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很久之后,他放下笔,退后两步,细细品味着他的作品,过了一会儿,他轻皱眉头,再次提笔,又对蜡像做了些修改。
许言没走,他站在男子身后,静静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他完成,才好奇地出声问道:
“她的手臂呢?”
眼前的蜡像,少了一只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