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尚书台

夏侯安心眼儿不大。

不说睚眦必报,但也不是圣母白莲花。

刚才黄奢在公车署内当着那么多学子百般嘲讽,现在想起来找我跟你回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夏侯安光脚不怕穿鞋,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听,就当是王八念经。

黄奢口水说干了,夏侯安仍旧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他只得改变策略,整出一副凄惨兮兮的模样:“公子,算我求您了成吗,你要不回去,太师肯定会杀了我的!我死倒没什么,只是可怜我那八十老母,和那三岁小儿……”

“再说,我要知道您是太师的人,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般对您啊!”

道理说不通,只好打感情牌了。

此时,两个老叟也小跑到了这里。

见到方才羞辱过的少年,两老头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巴里半天蹦不出个字来,显然要他们这种自认学识清高的老儒,向一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实在很难启齿。

“让我跟你们回去,也不是不行……”

夏侯安瞅了三人一眼,不急不缓的开口说着。

黄奢眼神一亮,只要事情有得谈就行:“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下官能办到,就一定满足公子。”

他甚至已经谦卑的自称起了下官。

两名老叟也是跟着附和。

…………

未央宫外,公车署。

看门小吏正揉着淤青的腿部,刚才黄奢那一脚,着实将他踹得不轻。

“也不晓得黄胖子今天抽的哪门子风,等我以后寻着机会上位了,非得叫你好看!”

小吏脸色愤愤,嘴里小声嘀咕。

此时,远处有四道身影朝着这里走来。

小吏可劲儿揉了揉眼,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夏侯安重回公车署,昂首阔步。

沿途学子频频为之侧目,很快引起了众人热议。

“你们快看,这不是方才那个少年么!”

“什么少年?”

“你还不知道呢!来来,听我与你细说……”

“看公车令的态度,似乎对这少年特别恭敬,你看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

“岑夫子和许夫子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哩!”

“这少年怕是大有来头哟!”

学子们的议论声传人耳中,黄奢偏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学子见了,立马噤若寒蝉。

回过头来,黄奢脸上又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走到登记处,门口的佐吏瞧见夏侯安,又见黄奢在场,想起之前的训斥,当即起身,狗仗人势的大声责骂:“夏侯安,谁让你回来了!”

结果它的主人直接上去‘啪啪’两声,赏了佐吏两个大耳刮子,怒声驳斥:公子名讳,你这厮也配直呼?。

不怪黄奢心里上火。

好不容易才请回这尊菩萨,哪能让这玩意儿坏了大事!

随后,黄奢恭恭敬敬将夏侯安请进堂内。

佐吏懵了。

内心直呼: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夏侯安在堂内仅坐了小会儿,黄奢就将公车署的马车唤来,未免夜长梦多,赶紧送走这位小祖宗,才是上策。

至于到了皇宫里,如何分配,那可就与他无关。

出了公车署,马车在外边已经停置妥当。

夏侯安在黄奢的主动搀扶下,踏上了马车。

这还是夏侯安头一回坐这个时代的车辆,与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包厢马车不同,他坐的这个马车很小,四面也没个遮挡的物件,中间倒是插有伞盖,可以用来遮阳。

两个大木轮子轱辘轱辘转,两匹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公车署距离未央宫不远,两炷香的功夫,便以抵达未央宫以东的苍龙门外。

核符验籍以后,守门的卫士放两人入宫。

领路的在前边带,夏侯安自觉跟在后面,也不添麻烦,只是时不时的瞅上一眼未央宫的景象。

他之前去过洛阳城里的南宫,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废墟一片,相比之下,这座未央宫倒是格外的庄严肃穆,却又不失磅礴大气,很有历史的厚重感。

不多时,领路人在一处宫殿面前停下,随后走上前去,与殿外卫士交谈之后,那卫士点了点头,进去通报。

宫殿里,尚书令丁宫正在处理政务。

尚书台虽然隶属于少府,日常俸禄也不算高,但它主管文书﹐省阅奏章﹐同时也负责传达皇帝的命令﹐朝廷乃至地方上的政务,都要在这里进行汇总,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机构。

没两把刷子,进不来这种地方。

当初董卓入京,要废少帝刘辨,满朝汉臣无人敢主持废黜仪式,只有丁宫站了出来,主动迎合董卓。

废帝以后,丁宫果然得到了董卓的器重,入主尚书台。

别人背地里都在骂他走狗,丁宫充耳不闻,继续帮着董卓为虎作伥。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道理,丁宫很早就知道了。

卫士入了宫殿,面向正堂方向丁宫坐在的位置,躬身禀道:“尚书令,公车令黄奢荐了个人来。”

丁宫手里的笔锋一顿,原本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神光。

黄奢是个官场上的老油子,长安为官多年,官场上的条条框框没他不知道的,寻常人物,他不会送到这儿来。

十有八九,是董太师家的亲戚。

董卓当权以后,把他宗族里的子嗣,封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于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在听说以后,也不远万里的来投奔董卓,祈求图个好的前程。

这种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丁宫心里有数,让卫士将人请来。

不一会儿,夏侯安走进殿内。

宫殿很大,里面的人也不少,但他们似乎格外忙碌,都干着各自手中的活计,头也不抬,案桌上垒起的竹简,有些甚至比人还高。

两面墙壁的书架上,也全是摞了又垒的奏章。

夏侯安的进场,于他们而言,似乎无关紧要。

只有坐在中间主位上的那个老人,眼神悠悠的看向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捂着胸口轻咳了一阵,问他:“少年郎,可愿在我尚书台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