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黄昏过后。

夏侯家用膳的厅堂里,亮起烛火,仆婢们端着各式菜肴,来回忙碌。

年过花甲的老爷子端坐大堂,下方两侧则是嫡系的宗族子弟,靠近前方的位置,空出三个。

夏侯荣病了,说是得了癔症,这件事已经有人禀报过了。

瞅了眼外边渐幕的天空,老爷子看向另外空着的两个位置,问:“恩儿和杰儿呢?”

老七夏侯德起身拱手回道:“回父亲,晌午之后,两个侄儿回来过一趟,说是没课,出城遛马去了。我已差人出城寻找。”

老爷子点了点头,这两小子真是越来越野了,仗着父辈们的宠爱,无法无天,这都吃饭的点儿了,还不知道回来……

“伯父,适才李、徐几家的家主差人来问,他们家的几位公子,是否在我府上?”趁着还没开饭,夏侯廉也起身禀道。

老爷子对此不知,偏头询问:“管事,有见到过这几家的公子吗?”

老管事摇头,并未听下人来报,遂给出自己猜测:“兴许是和两位少爷,一起出城骑马去了。”

少年郎嘛,正值桀骜难驯的年龄,总爱呼朋唤友,鲜衣怒马。

老爷子觉得有理,就再等等。

然而,两位孙儿还没等到,却先等来了私塾的夫子。

老夫子在仆人的搀扶下,面容惨淡,神色格外憔悴。

进到厅堂,见到夏侯家的老爷子,老夫子推开仆人的搀扶,涕泪齐流,别提有多委屈:“文焕公,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老爷子见此情形,以为又是两个孙儿惹祸,于是先让夫子坐下,又令仆人奉茶,听他细说原委。

老夫子委屈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补充:“那小儿唇舌十分厉害,不消半刻钟的功夫,便蛊惑了学生们,跟着他讨董去了!”

“这两个混账东西!”

老爷子气骂一声,随后让管事带夫子下去,从库房里拿出钱财作为补偿。

没了外人,夏侯德起身请命:“父亲,半天功夫不到,料想两位侄儿应该走得不远,我这就带人去把他们追赶回来!”

说着,就要动身出府。

“站住!”

老爷子低喝一声。

夏侯德莫名所以,纳闷儿的看向老爷子。

“他两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你们的羽翼庇佑之下,就让他们去吧。”

“可万一有个好歹……”

说话的夏侯德被老爷子剜了一眼,没敢继续往下说。

随后,老爷子看向亲侄夏侯廉:“元谦,募集的乡勇,训练得如何了?”

“训练不足半旬,若想投入战场杀敌,恐怕还需一段时日。”夏侯廉恭敬回答。

老爷子对此摆手,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着:“不必训练了,明天一早你就率军动身出发,沿途保护那两个崽子,别让他俩生出好歹。”

“遵命!”

夏侯廉拱手抱拳。

…………

与此同时。

谯县西境,奔走二十里地的夏侯安下令安营扎寨。

没有营,更没有寨。

走得匆忙,哪来的营帐。

至于扎寨这样的粗活,诸位公子哥就更别指望。

好在这个时节已经不再酷寒,于是夏侯安生起篝火,在空旷的原野上,让少年们围坐成一个大圈。

到了饭点,许褚拎着半人高的布口袋开始发饼。

骑马奔跑了一下午的少年们饿得不行,接过饼子就大口开啃,然则嘴里嚼上两口,就很快吐了出来,满是嫌弃:“he~吐,这是什么玩意儿,一点也不好吃!”

烧饼又干又涩,十分难啃,打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少年们哪里咽的下去。

一名少年扔掉手里仅仅咬过一口的干饼,大声抗议:“我要吃狗肉!”

“我要喝鸡肉瓠瓜稻米羮!”

“我要吃甜品!”

其他的少年也都跟着大声抗议起来。

声音嘈杂,充斥在宁静的原野。

少年们吵得厉害,夏侯安没有做声,只是慢慢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扔掉的烧饼,然后在少年们的注视下,伸手拍去上面灰尘,放到嘴边,有条不紊的慢慢咀嚼起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老天想让一个人成就大事,就必先让他吃苦受累,从而激励他的心志,增强他的体魄。”

“周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此等例子,比比皆是……”

夏侯安一个人在那儿叨叨。

少年们则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等到手里的烧饼吃完,夏侯安抹去嘴角残渣,眼神炯炯,渐渐提高声量,神情也变得慷慨激昂起来:“我不管你们以前在谯县有多威风,现在跟了我,就得听我号令。从这里到洛阳,还有成百上千里的路要走,不吃,就赶紧滚蛋!”

“我是去建功立业的,不是来照顾你们这群小王人蛋的!也许,在你们之中,会有下一个樊哙,而你,则是下一个准阴候。只要熬过这段困苦,光宗耀祖,恩泽百世,留名青史,就在眼前。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吃苦!”

空旷原野上,夏侯安声音响彻。

“我们能!”。

受了激励的少年们士气如虹,大口嚼咬起手中硬饼,纵使难以下咽,却再也没人说这饼子难吃。

见此情景,夏侯安心中舒气,得亏前半辈子干过销售,会画大饼,不然这些小犊子还真难忽悠。

少年们大口大口的啃着饼,夏侯安走到场地中央,大声说着:“五湖四海皆兄弟,今天咱们头一回见,也是命运让我们走到一起。我叫夏侯安,字伯阳,今年十八,父母亡故多年,如今四海为家,理想匡扶汉室!”

“成亲了吗?”有少年大声问着。

“还没呢,你们要是有漂亮的阿姐,不妨介绍给我,我迎风能尿三丈!”某个不要脸的家伙哈哈大笑。

“嘁~”

少年们嘘声一片。

又有人问:“是平平安安的安吗?”

“不是,是‘社稷将存亡,唯我安天下”的安!”某人可劲儿吹牛。

少年们偏吃这套,心头一阵澎湃。

夏侯安过后,围成大圈的少年们挨个起身自我介绍,既然敢瞒着家里偷跑出来,自然个顶个都是胆大包天的主。

“我叫夏侯恩。”

“我叫夏侯杰。”

当听到这二位介绍的时候,夏侯安还是忍不住为之侧目。

之前的记忆里,原主和这二位少爷,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没想到,穿越过来之后,自己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庶子,反倒成了两个嫡系子弟的带头大哥。

果然,****啊!

夏侯安心中默默感叹。

各自介绍完毕,夏侯安又安排起了新的活动:丢手帕。

没有手帕,就用布巾代替。

简单而粗暴,既可以使小伙伴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也是一个加强内部团结和沟通的友好桥梁。

宣布完规则,夏候安也说了惩罚:输了的人,就得到中间来,唱、跳、RAP,或者表演绝活,谈理想、说糗事也都可以。

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谯县少年,在听完惩罚后,不少人都面露难色,觉得当众表演,实在太过羞耻。

夏侯安不由分说,挨个赶鸭子上架。

月色下,有少年围着圆圈狂奔。

也有少年盘坐草坪,一边大喊快追,一边又喊快跑,听到糗事时,又敞开心扉哈哈大笑。

这是他们之前,从未有过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