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德庸的脸色渐渐平稳下来,好似方才那个暴跳如雷的人并不是他。
等虞德庸到时,青黛正在白氏的陪同下,在正堂饮茶,见他来便起身行了个礼:“下官见过誉国公。”
虞德庸在上首落座,摆手道:“不必多礼,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青黛笑道:“不知府中人可齐全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虞德庸知道虞妗想要看谁,却故作不知道:“本公那老妻才承了娘娘的赏,如今正起不来身,还望大人体谅一二。”
青黛不愿跟他兜圈子,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娘娘有旨,定要下官见着王夫人,至于陈夫人,娘娘命下官带了太医来,烦请您也将陈夫人请出来,好让太医诊治。”
这是打定主意非要见王氏了,虞德庸无法,黑着半张脸让人去请王氏。
居善堂就在正堂之后,所以陈氏来得要比王氏早一些,被几个婆子抬着来的,一进门便瞧见了青黛,有气无力的骂道:“你还有脸来?你个小娼/妇,满肚子尖酸诡计,伙同那个死丫头害我!”
转头便跟虞德庸哭:“公爷,就是她,还有虞妗屋里那个死丫头,和王氏生养的那个贱人合起伙来欺辱我,您可得给我报仇。”
虞德庸恨不得将她这张嘴缝起来,平日里说着爱俏话有多么讨喜,如今这满嘴粗鄙之言就有多令人厌恶。
还不等他说话,青黛便冷着脸说:“看来国公夫人还未长记性,来人。”
门外便闯进来几个粗手大脚的军汉:“大人有何吩咐?”
青黛朝着陈氏看了一眼,冷声说:“国公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犯大不敬之罪,下官只好替娘娘再掌你五十,动手。”
两个军汉生得牛高马大,两步上前将陈氏拎鸡崽似的拎起来,一掌刚刚举起,便听虞德庸在那头怒斥:“反了天不成?住手!给本公住手!”
禁卫军本就直属皇家统辖,哪里会听他的,二话不说举起大手便左右开弓。
虞德庸正要上前阻止,便听青黛幽幽说:“国公爷,您别忘了娘娘才是您嫡亲的闺女。”
虞德庸硬生生止住了脚步,青黛还在说:“您子嗣有三,皆是王夫人所出,是非轻重您不会不清楚。”
招惹了虞妗,等同于和虞雁北虞雁南反目成仇,若他还想要有儿子给他养老送终,除非陈氏能给他再生一个,否则,虞雁北两兄弟回来,还认不认他这个父亲可就难说了。
偏偏陈氏生不出来,这么多年了那肚子一点动静也无,也不单止陈氏生不出,他悄悄养在外头的几个肚子里也没有动静,这让虞德庸不得不做它想。
虞德庸奇迹般的消了气,木着脸轻咳了一声:“以下犯上,该罚。”不能怪他见死不救,要怪只能怪你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今日在宫里,让陈氏当真吃够苦头的,还是禁卫军执的杖刑,棍棍到肉打得她皮开肉绽,银朱亲自执掌刑,她力气小,一百掌下来陈氏不过是红肿了两边脸颊。
而这会儿,执刑的两个军汉手下的力气,可不是银朱能比的,不过几巴掌便打得陈氏口吐鲜血,五十掌尚未打完,人就昏阙过去了。
这会儿带来的太医倒是派上了用场,一根银针下去,陈氏长吐一口气,幽幽转醒。
青黛看着外面,想着王氏怎么还没来,一面说:“刑罚尚未行完,继续。”
片刻后在交替的耳光声,以及陈氏有气无力的惨叫声中,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王氏。
王氏的贴身嬷嬷古妈妈搀着她进来,手里抱着个巴掌大的布老虎摆弄着,口中念念有词:“布老虎,絮絮玩,布老虎,给絮絮玩。”
虞妗,姓虞名妗,小字絮絮。
青黛当即起身行礼:“下官见过王夫人。”心下暗揣,收拾得很干净,只发髻上还带着水汽,应当是才沐浴过。
王氏好似听不见一样,拿着布老虎朝着古妈妈摆手:“布老虎,絮絮,找絮絮。”
古妈妈老脸一跨,险些哭出声,一面挨个给周边的人行礼,一面哄着王氏:“姑娘等会儿便到,您自己玩一会儿可好。”
王氏点点头,绝美的脸颊上带着不同年龄的天真,小心翼翼的把布老虎揣进怀里:“藏起来,给絮絮,絮絮喜欢。”
不说古妈妈,连青黛瞧了也忍不住涩目,轻声问道:“夫人这……”
古妈妈叹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说:“不记得了,谁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要给姑娘做娃娃,在院子里给姑娘做了许多布老虎,布兔子,做好便要找姑娘,老奴方才哄着她,说姑娘来找她要娃娃了,才肯跟着出来。”
青黛指着一旁站着的太医说:“这位是冯太医,娘娘花足三年的时间,才将他从江南请回来的,专治脑袋上的病,娘娘将他赐了下来,以后就跟在夫人身边治病了。”
“不必担心用药的问题,娘娘日后会定时派人回府,冯太医将写好的方子交给来人便好,娘娘立刻会派人送来。”
古妈妈听得老泪众横,连连道谢。
又一一叮嘱了细节,青黛才将捧着懿旨的太监召上来。
“传,太后娘娘懿旨,誉国公府众人下跪接旨。”
虞德庸黑着一张脸缓缓跪下,白氏身子不便,便坐着听旨。
“誉国公虞德庸,私德不修宠妻无度,杖责可免罚奉三年,闭门思过,侧夫人陈氏,恃宠生骄以下犯上,苛待病重嫡妻,太后懿旨,褫夺敕封掌嘴五十,幽闭陋室不许侍奉。”
青黛睨着虞德庸:“国公爷,接旨吧。”
虞德庸牙关紧咬,半饷才将双手高举,咬牙切齿的说:“臣,接旨。”
青黛将诏书放入檀木长匣中封存好,交给虞德庸,又说:“娘娘知道,如今陈夫人不得空,世子夫人又临近产期,府里头就再无主事夫人了,特地寻了一良家女子赠与您。”
说罢便拍了拍手,一位身穿肉桂色袄裙的姑娘走了进来,身姿窈窕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奴家莺书,见过国公爷。”来人柳腰一软,朝着虞德庸款款下拜。
虞德庸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别的不行,唯独贪那点色,要不然也不会在娶了王家女后,又惦记上外头的陈氏,娶了陈氏后口口声声爱她一人,转脸又在外头养了好些外室。
说来这陈氏也是跋扈,硬生生将虞德庸一个声名在外的花花大少,逼成了外人眼中顾家爱妻的好男人,连妾室也是王氏在时添的那几个,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年老色衰,只敢偷偷摸摸的养外室。
青黛看得厌恶,接着说:“不过前提是,您得将王夫人从飞鹤楼请出来,重新请封诰命。”
虞德庸看着如花似玉的美人,都走不动道儿了,哪里管得着什么陈氏王氏,况且那被打的几乎毁容的陈氏早被他抛诸脑后,一个劲儿点头应是。
至于王氏,不过是养个吃闲饭的,他又不是养不起,从前由着陈氏欺辱王氏,不过是给她撒撒气,如今他这个羽翼丰满的幺女,明火执仗要给王氏撑腰了,卖她一个好也不置可否。
事情办妥,青黛也该走了,陈氏的掌刑还未罚完,冯太医两针将她扎醒,看着她幽幽醒转,还不等她反应,蒲扇似的巴掌接二连三的落了下来。
就着陈氏的痛喊声,白氏将青黛送至走车马的偏门,欲言又止。
青黛也不装傻,说道:“夫人不必担忧,那个瘦马的身契捏在娘娘手中,她不敢造次,等夫人平安诞下子嗣,府中的管家事宜自然会交归夫人。”
被看透了小心思,白氏有些尴尬,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青黛又说:“娘娘说,陈夫人喜好乱点鸳鸯谱,她便也给国公爷点一点鸳鸯谱,这莺书不是个简单的,就看她俩谁比谁更技高一筹。”
虞妗的原话可不是这般文艺的,原话太过于粗鄙直白,青黛说不出口。
白氏听了感动又尴尬。
青黛正要上马车准备走,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啊啊’的叫喊声。
转头去看,竟是已经被古妈妈带走的王氏,不知何时偷跑了出来,躲在门边叫喊。
青黛大惊,连忙走上去:“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王氏少见人,这会儿古妈妈不在,见青黛靠近吓得大叫起来。
青黛忙停下脚步,软着声音安抚道:“好好,下官不过去,您站那儿等古妈妈来可好?”
话音刚落,便听见古妈妈焦急的叫喊着王氏,青黛忙让人去将古妈妈请了过来。
古妈妈吓得都快哭了,这么多年来,自从夫人犯了疯病,便再也不曾出过飞鹤楼半步,今日不知她怎么回事,才回去飞鹤楼,便喊着要找姑娘,好不容易又哄又骗将她安抚下来,结果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夫人呐,姑娘不在这儿,咱们回去睡觉可好?梦里姑娘等着和您玩布老虎呢,”古妈妈抱着王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