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陈氏若无所觉,反倒得寸进尺的笑道:“娘娘可是舍不得?”

话音刚落,才被虞妗把玩在手心的茶盖,朝着陈氏的面门凌空飞来,撞在一旁的实木红柱上摔得粉碎。

虞妗看着惊魂未定的的陈氏,露出一抹生冷的笑:“舍得,哀家如何舍不得。”

“来人!”青黛冷着脸唤道。

禁卫军恰好巡视至霁云殿,闻言便蜂拥进来,为首的禁卫军指挥使,拱手行礼:“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虞妗托着腮,漫不经心的开阖着眼眸,一面轻声说:“誉国公夫人意图行刺哀家,念在国公爷的份上饶她一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什么好呢?”

偏头看向银朱:“杖责五十掌嘴一百,太和殿门前行刑,你可满意?”

银朱破涕为笑,点点头:“求娘娘赏奴婢亲自行刑。”

虞妗一摆手:“准。”

陈氏还未反应过来,主仆二人一言一语便定了她的罪责,不可置信的瞪着大眼:“你说什么?虞妗你说什么?本夫人何曾行刺你?你冤枉我,你公报私仇!”

青黛斥道:“大胆罪妇,竟敢直呼太后娘娘名讳,罪加一等杖责一百,即刻行刑!等什么呢?还不把她的嘴堵上?”

禁卫军高声应诺,一人一手便将陈氏辖制住,又随手掏出自用的汗巾堵上她的嘴,不顾她全力挣扎,架着她扬长而去。

银朱笑眯眯的紧随其后,而随陈氏来的女婢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虞妗看得厌烦,对青黛说:“让人来把她拉走,再去将大嫂的女婢寻来。”

白氏被这一连番变故弄得惊魂不定,白着一张脸说:“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到如今她才有切身的体会,当年缩在虞雁南怀里哇哇哭的姑娘,当真不复存在了。

一时间,白氏对待虞妗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虞妗不置可否,把她当成狼,总好过一直把她当一只小白兔要好些。

不一会儿青黛便领着一个平头的女婢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御膳房前来摆膳的宫女。

白露是白氏身边的一等女婢,方才陈氏不许她跟着白氏,强行带着自己的女婢走了,急得她在宫门口险些哭出来。

她家夫人已有七个月身孕,若有什么差错,打杀了她也不够抵罪的。

所幸那位女官大人寻了过来,一路战战兢兢,生怕白氏有个什么不好,等见到安全无虞的白氏,眼睛一酸差点又哭起来。

白露张望着四周,不见陈氏,便下意识看向白氏。

这事白氏哪里敢提,摆摆手让她莫要多问,恰巧在这时,一声响彻天际的惨叫声传了进来。

虞妗停下筷子,饶有兴趣的与青黛说:“这是开始行刑了?”

青黛低眉顺眼的将膳食一一摆上几案,一边噙着笑应声:“是啊,银朱的手脚一向利落。”

虞妗笑了一声:“听听,国公夫人这嗓门儿,倒和她唱曲儿时一般宛转了。”

陈氏年轻时也是上京城里百家求的姑娘,一把嘹亮婉转清如黄鹂的歌喉,不光赢得了世家公子的追捧,亦赢得了誉国公的青睐,恰逢王家倒台,天时地利人和,成功挤走原配成了誉国公夫人。

青黛无奈道:“娘娘说的是。”

白氏这才想起,太和殿仿佛离虞妗的桂宫并不是很远,这会儿听到的是……

凄厉的叫喊声连绵不绝,白氏心都在发汗,拿着筷子的手也跟着抖起来,连菜也夹不稳,索性将银筷一放,小心翼翼的用了一口汤。

这老鸭汤煨得好,一口入腹遍体生暖,白氏得以喘息,好半天才挣扎着说:“娘娘,您今日与她翻了脸,她若是回去折腾……”

白氏话未说完,虞妗却懂她的意思,是关在后院的王氏。

虞妗这么些年来之所以百般忍让,甚至愿意困在这深宫当个活寡妇,无非就是为了后院的王氏罢了,陈氏性情暴戾,若在虞妗这儿吃了亏,定是会百般在王氏身上找补回来。

白氏从前还能相护一二,可等这几年虞雁南虞雁北两兄弟相继上战场,陈氏越发变本加厉,便是誉国公让她不高兴,也要打王氏一顿出气,这么多年下来王氏身上从来没一块好皮,若不是个傻子,正常人早自尽了事了。

白氏势弱,护得住一时护不了一世,如今又身怀六甲,更是有心无力,是以,这才担心虞妗将陈氏逼急了,会狗急跳墙对王氏不利。

虞妗能跟陈氏翻脸,自然是有把握保王氏周全,闻言轻轻一笑:“劳烦嫂嫂操心了,陈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你便安心待产吧。”

“大哥也快回来了?”

“是啊……”白氏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倒是与虞妗说起家常来。

白氏走的时候天已擦黑,一些玉器布匹用得上的,虞妗让青黛一样给她收拾了一些,一些糖果攒盒也备了一些,林林总总塞了一马车。

打眼望了望也不见陈氏的踪影,这位送她出来的凤仪女官,虽然时常在笑,白氏总觉得她严肃得很,也不敢问。

就这么一直踌躇到快要上马车离去,才被青黛注意到。

青黛站在车前,看着白氏一步一回头,便懂了,说道:“国公夫人已事先被国公爷接回府中去了,世子夫人不必担忧。”

白氏讷讷的应声,撑着白露的手借力,准备转身上马车,却见青黛又招来另一架马车,不由得问道:“这么晚了,大人还要出宫去?”

青黛让出身后捧着懿旨的内侍,唇角微勾:“替娘娘去誉国公府上宣懿旨,”说罢也不给白氏多问的机会,催促道:“夫人快些上去吧,娘娘身边离不得人,我得快些回去。”

白氏哪里敢多问,忙不迭的往车上爬。

一行车架堪堪驶入誉国公府的私道,便听见里头女子痛苦哭喊声,男人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声,白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马车停稳,白露搀着白氏下来,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厮闷头冲出来,险些撞到她,还不等抬头便忙不迭下跪求饶:“奴才该死,冲撞了主子。”

白氏倒还无碍,认出了跪在地上的人,惊疑道:“墨宝儿?你这是去哪?”

墨宝儿是在誉国公虞德庸身边伺候的小厮。

听着熟悉的声音,墨宝儿抬起头来,他哭得涕泗横流,左边的脸颊高高肿起,白氏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墨宝儿瘪着嘴欲哭无泪:“世子夫人您可回来了,国公夫人今儿在宫里挨了打,国公爷带回来时都不成人形了,寻人去请太医,谁知太医署的人都推说没空,让咱们另请高明,奴才请不来太医,国公爷气恼得很,是以才赏了奴才一巴掌。”

白氏暗道糟糕,蹙着眉也不知如何是好,墨宝儿又说:“里头那位这会儿正嚷嚷着要打杀了王夫人出气呢,世子夫人您可得小心些。”

“奴才还得去请郎中来,容奴才先行告退。”墨宝儿说着便跑远了。

墨宝儿才十岁,虽在虞德庸身边伺候,却喜欢这个时常赏他糖瓜的世子夫人,是以他说得也多些。

白氏急得团团转,虞德庸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也不怕别的,就怕陈氏反咬一口说她帮着虞妗欺辱她,陈氏虽是个半老徐娘,可在虞德庸心里,她还是顶顶重要的。

恰巧青黛刚下马车,自然是听见了府中的吵闹声,见白氏这摸样便知她在愁什么,便说:“夫人不必担忧,娘娘命我请了太医随行。”

白氏这才松下一口气,请着青黛进去。

居善堂

虞德庸气得砸了一地瓷器,今日陈氏在太和殿前,大庭广众之下,被禁卫军扒了裤子打板子,又恰逢朝后,文武百官来来回回,陈氏半个臀部都露在外头,像个破锣嗓的鸭子似的高声惨叫,让他彻底颜面扫地。

里厢陈氏还在哭个不停,虞德庸越想越气,抄起才端上的热茶砸在地上,涨红着脸怒吼道:“哭,丢人丢到家了,你还有脸哭?”

里面骤然一静,半饷后又传来陈氏悲切的哀哭声:“虞德庸你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啊?我为了你才受了这么大的罪过,当年成亲时,你说你要一辈子对我好,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虞德庸痛苦的抓着头发:“那你想我如何?把那死丫头从宫里抢出来给你磕头赔罪不成?她是太后!你长点脑子成不成?”

陈氏尖叫:“我要杀了王涣,你快去杀了她!”

虞德庸脸色一沉:“你平日里去飞鹤楼动辄打打杀杀,我可有半分不允?这还不够?你非要她的命不成?你的心肠怎么如此恶毒?”

说罢便要拂袖离去,却听外面一声高唤。

“太后娘娘懿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