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了张婆子帮忙,勾发网这块就省力多了,聂母那里的压力就减小不少。
陈老板和另外两位老板的货也能如期交付。
除了王赵两人退了单,人家陈老板和另外两个并没有,依然是喜欢聂青禾这边的发网。
这几天聂青禾一直忙铺子的生意,都没有好好做顿饭吃,惹得聂红花早晚看见她都是星星眼,直给她看自己勾发网的手指都磨出茧子了。
今儿聂青禾决定回家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大家。
林掌柜看她要提前下工,就喊她,“青禾,你来。”
他为了给钱掌柜买酒,另外买了几斤肉,打算晚上和几个掌柜、师傅们聚聚,吃顿饭喝点小酒。
他知道聂青禾不会留下吃饭,所以就给她一块肉,用荷叶包包着,差不多得一斤半。
聂青禾也没客气,道了谢,拎着肉去接小力又顺道去接堂姐,结果堂姐今儿有事先回家了。
聂青禾就牵着聂小力的手往家走,顺便问问他学堂的趣事儿,先生说什么,学兄有没有欺负他的。
聂小力:“姐你放心,他们喜欢我还来不及呢,不会欺负我的。我这么小这么可爱,脑袋这么圆这么好摸。嘻嘻。”他自己抬手摸了摸。
聂青禾:“……”
她让聂小力保护好自己的头,别让人摸来摸去的,“万一摸秃了不长头发可麻烦。”说着她顺手撸了一把小力的大脑袋。
聂小力紧张起来,“真的会吗?”
聂青禾故意吓唬他,“八成会。”
聂小力赶紧说以后不让人摸他的头了,哪怕给点心吃也不行!一起读书的孩子里面,有几个家境很好,点心零嘴不断,也会给他吃,但是会顺手摸他的脑袋。
走到大慈阁附近集贸市场的时候,聂小力眼尖,指着远处一个身影,“聂红花!”
聂青禾扭头看过去,果然就见聂红花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买东西呢。她买了半包糖酸梅,买了一包饴糖糕,抱在怀里乐得见牙不见眼。
她抓了一把糖酸梅混着一块饴糖糕往嘴里塞,打算过把瘾。平时吃的时候,她就想尝尝嘴里塞不下是什么滋味,可惜数量太少总是难以实现。今儿自己偷摸出来买,尽够了。
她刚一口嚼下去,还没尝到那爽快的滋味儿呢,就看到光头聂小力蹿到她跟前,抓贼一样指着她。
“三姐,你偷吃!”聂小力看得瞠目结舌,太过分了,竟然吃独食,“大姐二姐有好吃的都拿回家和我们一起吃,你居然自己偷吃!”
聂红花嘴里塞满了糖果,已经嚼不开了,赶紧拿出来几个糖酸梅,又把饴糖糕紧着嚼碎咽下去,终于得了空,这时候聂小力已经叭叭指责她一箩筐的话。
她看聂青禾站在一边笑眯眯的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顿时就有底气,“你叫唤什么啊,跟被疯狗咬了一样,淡定点啊。我这不是买了这么多,也没打算自己偷偷吃掉,要拿回去给你们吃的嘛。”
她把糖果纸袋递给聂青禾,狗腿得很,“姐,你吃!”
聂青禾拈了一颗糖酸梅放进嘴里,又给兀自呜呜啦啦震撼我妈的聂小力也塞了一个。
瞬间安静了。
聂红花狗腿地讨好聂青禾,让她不要告诉娘,就说是她买的糖果。
聂小力翻了个白眼,“你不需要收买我吗?”
聂红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孩伢子。”
聂小力气鼓鼓的,要自闭了,自己都读书了,先生夸早慧呢,哪里小孩伢子了?
聂青禾点点头同意了,“下不为例。”
聂红花立刻抱着聂青禾摇了摇,“好姐姐,你太好了,有你真是三生有……有福气。”
聂小力翻了个白眼:“是三生有幸。”没文化。
姐弟三人嘻嘻哈哈地玩闹着往家走,洒下一路的欢笑声。
傍晚时分,漫天云霞浓墨重彩般泼洒开,瑰丽如梦,让人忍不住惊叹。
聂青禾催促斗嘴的那俩赶紧的,早点回家做饭吃,谁知道聂红花却停下脚步,很用力地“啊”了一声,吓得她和小弟一个激灵。
聂红花一手托着糖酸梅,一手指着瑰丽的天空,“这天空,真美!可再美,也没有我二姐美!”
聂青禾被酸得牙齿差点掉了,聂小力也哈哈大笑,他跟聂红花做了个鬼脸,“三姐马屁精,羞羞。”
聂红花:“我说错了吗?咱们二姐是不是最俊的?别说咱家,就咱这一片也没有俊过她的!”
聂小力一边努力吃饴糖糕,一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含糊道:“嗯嗯,二姐最好看,像戏台上的七仙女。”
聂青禾脸皮厚的很,她和原主模样八/九分相似也就不客气了,“这马屁姐姐笑纳了。”
“嗤~”旁边一人家的院门开了,黄莺儿从里面走出来。
黄莺儿瞅着他们吃的糖果聂青禾拎着的荷叶包,心里酸得厉害,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柳三少爷给她的好东西。心里酸,嘴上就更酸,她蹬着门槛子讥笑,“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再好看不也就是一个针线丫头么。”
整天往男人跟前凑,不要脸!
姐弟三人齐刷刷把头扭过去,眼神杀气十足地瞪着开嘲讽的人。
黄莺儿,也叫黄小英,今年17岁,个子娇小,面皮发黄,鼻子不够挺,但是脑门格外大,偏生她还把头发都梳上去,显得脑门更加亮堂。
聂小力先开黑,“大脑门,你妒忌我姐比你好看!”
聂红花:“就是,你看你脑门那么大,脸那么黑,就跟个烧火丫头一样。”
敢骂我姐是针线丫头,那不就是骂我针线丫头她妹?岂有此理!她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很用力地叫了一声:酸鸡!
黄莺儿被骂得一下子懵了,气得脸色蜡黄,指着他们三个,“你、你们……”
聂红花和聂小力一起朝着她做鬼脸,模仿酸鸡叫声,“咯咯咯~~”
再让你嘴贱!
黄莺儿气得脸从黄直接变黑了。
聂青禾可不会为她驻足停留,说句话的功夫就到了自家门口。
聂母还领着几个妇女在勾发网呢。这几天她们把绣衣楼的活儿暂时放一下,先赶聂青禾的发网,因为发网的预订单子很多。
见聂青禾他们回来,聂母就说收工了。
她把各人做的活儿收过来检查一下,顺口道:“张妹子越发熟练了,这一次够的松紧得力,比上次好多了。邱家的今日速度上来了,就是再松点别太紧……”她一连说了三四个,最后看了黄娘子的,微微皱眉道:“黄家的,你这有点心不在焉啊,你看你这个花儿都勾错了,今儿没时间,明天拆了重勾吧。”
黄娘子一下子急了,“那我现在就拆。”
聂母说时候不早了,再拆也来不及。
黄娘子又说拿回家去勾,聂母却不肯,说丝线都是铺子算着数儿发过来的,但凡少一点就勾不够个数,还是在这里勾的好。
黄娘子一听,脸一下子红了,不高兴道:“哎,聂家嫂子,你这是啥意思嘛,你说我偷……”
聂母立刻打断她,“你别多心,铺子就是这么个规定。”
黄娘子偷没偷线她知道,别人也知道,之前做绣衣楼的活儿,她总是说彩线不够,其实都是她昧下了。绣衣楼给的多,聂母就不和她一般见识,只要把活儿做漂亮就行。现在柳记铺子发下来的材料却是有数的,来顺送丝线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这种粗的丝线比较贵重,所以没有多的给娘子们自己用,千万别截留。勾发网的丝线和普通丝线可不同,需要更加结实,因为发网拉扯来拉扯去,需要更大的承受力。
张婶子等人也劝黄娘子明天再拆,今儿大家都交活儿,明天再来。
黄娘子拉着脸,心里很想发狠明天就不来了,哼,拿她们当苦力,就给这么点钱。要不是她们帮忙绣花勾发网,他聂家能在铺子里赚钱?再说了,这几天铺子里发网的订货量很大,所以聂母很着急,把绣衣楼的活儿都停了,还让她们介绍手巧的闺女也来做活儿呢,要是自己不来,那她损失可大了,保管得急。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事儿,却只想聂母针对她,不偏心她,只觉得聂家活着吃饭喘气都是靠她养着。
典型的做一分,就想一百分。
她扭头看到聂青禾几个,手里还拎着荷叶包,透出了很重的油渍,怕是又买肉了,俩孩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又在吃零嘴儿。
想起自己家已经十几天没吃到肉味儿,而聂青禾家最近频频改善生活,不是鱼就是肉,她酸得那股子酸气从胃里直冲鼻子。
“哟,大忙人这是回来啦。知道的你是去铺子里做工,不知道的还不定想啥呢。”
聂青禾淡淡道:“我就在铺子里坐着,你要是好奇我做什么去看看不就行了?”这人真有意思,发网她也勾了,难不成勾完就拉倒,不要卖的?说这样的酸话,好没劲。
聂青禾前世的咸鱼很大一块也表现在人际关系上,就懒得和人置气吵架,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就佛系得很,觉得和人吵架是浪费时间和精神。
人的情绪是很有价值的好吧,干嘛要浪费给不值当的人?
在她看来,被人恶意挑衅就好比路边看到一泡狗屎。
你要是佛系,你不理睬他,就等于看一眼狗屎绕过去就行。
你要是不够淡定,你就会上当和对方吵几句,这就等于你对着一泡狗屎表达嫌恶之情,难免情绪波动,生气伤身。
而如果更较真的呢,可能就会和人大打出手,这就好比忍不住嫌弃一泡狗屎,还得上去踩一脚,甚至抓一手,简直恶心到家。
最最厉害的呢,就莫过于和人大打出手,还损失惨重,导致不可挽回的伤害。
这简直就是上赶着吃狗屎了啊!!!那岂不是亏大了!!!
黄娘子不觉得聂青禾是淡定不生气,反而以为聂青禾故意挑衅自己呢,要不干嘛让自己去铺子看?她这是笑话自己去不了铺子?还是笑话自己没钱去梳妆打扮?真是气死她了!
她咬着牙:“我哪里有那个好命啊,这不是得当牛做马地干活儿吗?不像你是铺子里的女掌柜,今儿又赚多少钱啊,再过些日子就发大财了吧,什么时候当老板娘啊?”
她这阴阳怪气的话,别说是聂母当场冷了脸,张婶子几个都直皱眉,觉得她太过分了。
张婶子几个纷纷让她赶紧走了。
黄娘子瞄着聂母脸色铁青,怕是要发作,却又怕自己不帮她干活儿不敢发作,就有一种痛快地爽感,浑身都舒坦。
聂青禾看聂母气得脸色不好,怕她动气伤身,就笑了笑,淡声道:“黄家婶子,你们家这是全家吃了一百年的老酸菜吗?怎么酸气冲天?承你吉言,我在铺子赚了钱,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当老板娘呢。”
她也没想一辈子给人打工,她只是和柳记合作,等攒够钱了自然可以开铺子当老板娘。
黄娘子说的老板娘是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抛头露面,就是去勾搭男人的,想勾搭柳家的爷们儿当老板娘,没想到聂青禾居然直接这样说,反而让她不知道怎么接。
难道柳家真的选她当三儿媳了?
她脸色阴晴不定,气呼呼地摔摔打打地拿了东西就想走。
聂青禾侧跨一步挡着她,清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双水润的杏眼却清清冷冷地睨着黄娘子。
黄娘子心里一咯噔,吓得退了一步,“你干嘛?”
聂青禾扬眉,“没啥,就是告诉你,以后都不用来我家做活儿了。”
切,你想当臭狗屎,我还懒得闻味儿呢。这母女俩不愧是一家子的。
黄娘子下意识喊道:“怎么的,怎么的,过河拆桥啊?让我们来帮忙勾发网,这会儿赚钱了不用我们了?才刚你娘还说缺人手,要再找俩人来呢。你赶我走,那人就不够了呀!”
聂青禾扫了众人一眼,“大家来勾发网,我娘一个钱都没赚,把铺子给的工钱全部给到大家,也不过是街坊邻居关系好,想着一起赚钱补贴家用。如果觉得来做活儿,是给我娘帮忙给我家赚钱,那大可不必。街面上多的是人要给我们铺子勾发网,是我娘一直说大家跟着她绣花惯了,做啥都想带上大家,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吃亏了,那也不必来了。”
她懒得和人计较,懒得和人生气,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真让她不舒服了,还请圆润地滚蛋。
聂母见她这样说,自然不会拆女儿的台,管人手够不够的,黄娘子是不能用了。
她立刻道:“那现在就把账目算算请吧。张嫂子你们几个是一起的,你们作证,账目没问题。”她们是不识字不会记账的,所以基本都是当天结清。只是这两天勾发网比较多,每天匆匆忙忙地收功,账目就两三天一结。
黄娘子一听急了,之前酸气冲脑子,一下子失去理智还寻思聂母缺人手肯定不敢把自己赶走,现在聂青禾说不让她来了,她一下子转过弯来,如果不来做活儿,她一个月就少了将近三百钱的进项。
那家里日子就要难过了。
她赶紧一副别大题小做的样子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啊,怎么还就生气了呢?至于要赶我走,以后不让上门?你说咱们都是街坊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呢,大家一起这么久了,难不成还要翻了老脸?不值当啊。”
有和事佬就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动气,和气生财。
聂青禾就冷笑一声。
张婶子道:“我说你们真是没良心,以前求着大妹子教绣花做活儿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家里孩子多吃不饱饭,就是家里老娘生病,再不就是男人腰伤了干不了重体力活,来这里绣花帮衬一下。怎么时间久了,赚了钱了,这会儿又觉得自己了不得,成了人家大妹子的贵人了?人家大妹子可一个铜板都没赚我们的,都是自己做活自己赚。我看大家要是觉得吃亏了,做得不爽快,不如都不做了,人家大妹子也不受这个气。”
她和聂母关系好,因为当初她家里是真的遇到了难事儿,需要急用钱,聂母自己家也苦哈哈的却还借给她,回头又带着她一起绣花。她绣花是真的一般,但是肯学,聂母也肯教,所以现在反而是这群娘子里面绣得好的。
这黄娘子整天阴阳怪气两句,聂母没当回事,今儿直接说人家闺女,那能忍?
那两个替黄娘子说话的妇人立刻闭嘴不吭声了,跟黄娘子一比,那还是赚钱香啊。
黄娘子没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拉不下脸来苦求,便想破罐子破摔说几句狠话,自己已经学了勾发网,不给东家勾就给西家勾,还能饿着不成?可他聂家却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两面三刀之辈,以后她也得出去说道说道。
结果不等她说出来,聂青禾冷冷道:“黄家娘子,勾发网这个技术是我们铺子保密的,你若是随便出去告诉别人,那柳老板一定会把你的行为传遍街面,倒是看看哪家敢用你。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勾发网不用你,你可以照旧去绣花,虽然你绣花也是跟我娘学的,但是我们不管绣衣楼的活儿。”
其实聂青禾根本就不怕黄娘子把勾发网的技术告诉别人,她从来就没想过把技术保密。
发网只是一个必备小工具,并不是发大财的金手指,妇女们学会了方便生活,那是好事。如果黄掌柜肯上门真诚地表达他们也想学这个技术的意思,那她也会真心教,并不会藏着掖着。
而她之所以去找张婆婆,只是因为张婆婆手艺好有创新精神而已,并非怕黄家破解了她的技术。
钩针、棒针的技艺,传给普通百姓,可以极大地丰富人们的日常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是传播给别人,也不耽误她赚钱。
就说现在家家户户的妇女都会纺线织布,可布庄、绸缎铺子依然开遍大街,生意好得不行。同样,家家户户自己做饭,可大街上的小饭馆、早点铺子、酒楼,依然开遍全城,甚至连挎着篮子叫卖豆包的老婆婆也依然能卖光。
她在铺子里给人梳妆插戴、修眉化妆,也很乐意把这些手艺教给顾客。
她就不在怕的。
黄娘子被聂青禾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又气又心虚又慌乱地走了。
其他妇人脸上讪讪,都赶紧表忠心,她们可一心一意跟着聂母干的,从无二心之类的。
张婶子拍拍聂母,“你别生气,咱们都知道你好心呢。”
等其他人走后,聂母才露出一丝为难,表示人手不够,短时间找不到那么合用的人。
聂青禾笑道:“没事的,我已经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到时候她会帮忙带新人。”
聂母一下子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不给人家耽误生意,要不我们也过意不去呢。”
聂红花之前一直想插话都没机会,现在终于能开口,她小嘴叭叭的,“我早就说别让她来了娘还不听。她一来就跟酸鸡一样酸个不停,什么‘哎呀你们家昨晚上吃什么啊,那么香,你们青禾在铺子里赚不少钱吧,什么时候搬新家,那我们是不是够不上当邻居了?’”
她还要说,堂姐悄悄扯了扯她的衣领,让她别说了。
聂红花啪啪拍手,笑道:“以后终于耳根子清静,不用听酸鸡咯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