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晌午的时候,又来了四个订发网的老板,连谈都不谈,直接就说要陈老板的那个待遇,也一次订2000个,先付三成定金,每领到一批货结一次款,那急切的样子,生怕聂青禾和林掌柜不答应他们。
聂青禾诧异道:“诸位和陈老板认识?都是城北那边的?”
这传得也太快了吧。要不是关系好的朋友和邻居陈老板不可能把合作内容告诉他们吧。她怕零售商扎堆跟风卖,到时候挤在一起反而不好卖,也是为他们着想。
他们笑着说有城南李家的,有城南王家的,还有城东的赵家,反正这金台城杂货铺子可多呢,甚至还有城外过来的。
金台城不大,那是因为围墙周长有限,可还有很多老百姓住在城外呢,依着城墙扩建出去,也连绵好大一片地方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货郎,有货郎的地方就有杂货铺,这是当代的特点。
当然,他们都是陈老板的朋友,昨晚上一起喝酒逛勾栏院的时候听陈老板说的。他们也都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况,不少男女去买发网,可他们没有那种,有心要找柳记进货,又怕太贵不合适,又寻思只是个小物件没啥了不起的。听陈老板说他找柳记进了货,价格优惠,那他们也就心动了。有人带头,他们跟随总是容易得多。
聂青禾就和两位掌柜商量,最后也给了陈老板的待遇,但是目前出货量有限,他们的第一批货要往后排,起码等陈老板第二批货拿走以后才行,他们也都不介意,纷纷说只要有货先拿一点应急就好。
吃过晌饭歇息半个时辰的晌觉。
下午聂青禾正教珍珠修眉毛呢,按照她的材料单去各大药铺进货的来顺回来,找到她气呼呼地道:“聂姑娘,黄记也找了个女的给人梳妆,和你打擂台呢!”
聂青禾和珍珠闻言就出去往黄记的方向看了看。
黄记在柳记的西边一百多米外,中间隔了几家铺子。
来顺:“聂姑娘,不在他们本铺,在南大街那边。”
金台城的东西南北大街没有交叉于一点,所以没有一个中央十字大街,而是东西大街连通,北大街和东大街交叉,南大街和西大街交叉,两个交叉点中间有段距离,差不多有个两百来米。
黄记在西大街这里开了一家本铺,主要卖高档的男女佩饰,又在南大街那边开了一家分铺,主营中低档的金银首饰,服务对象是女性,特点就是做工粗糙,但是价格便宜。
他也找了一个姑娘在那里给人梳妆?
聂青禾的第一反应可不是生气人家模仿她,而是好奇,想看看那个女孩子啥样,会梳哪些头型,化妆手法如何,她很想去见识见识。因为自己有好奇心,所以她完全能理解蒋插戴婆那些人当初来试探她的心态。
听聂青禾说想去看看,来顺忙拦着她,他愤愤道:“聂姑娘,你可别去,他找的那个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儿。”
正经人儿谁……除了聂姑娘,谁肯抛头露面到铺子里来卖货啊,人家去绣衣楼织布绣花赚的又不少。在铺子里,让男人们随便看还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背后还不定说什么难听的话,正经人家谁……除了聂姑娘,谁会让女儿去铺子?万一邻居们戳脊梁骨怎么办?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万一未来婆婆用这个挑刺磋磨人怎么办?
聂青禾:“无妨,等下工我去接小力的时候顺便看看。”
她回铺子去问林掌柜,知不知道大掌柜带孙婆子去找黄记谈判什么结果。
林掌柜也不知道,因为大掌柜一直没过来。
聂青禾就和他说黄记请了梳妆娘的事儿。
这原本没啥了不起的,聂青禾还欢迎更多梳妆娘出来工作呢,关键黄记不对。黄掌柜刚找孙婆子来给她捣乱,又搞这一出?
下午忙到申时二刻,聂青禾就提前下工。
她背上挎包,顺着铺子前往西走,还顺便看看黄记本铺,结果发现黄记的小伙计有点奇怪,竟然都是……霓虹托尼风,一个个妖娆得很,就很迷。她没看到黄掌柜,便继续往他们分铺去。
那梳妆娘就在铺子前窗下给人梳妆,所以从外面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聂青禾就站在外面瞧瞧。
那梳妆娘姓白,人称白娘子!
聂青禾:???作为从小看着新白娘子传奇长大的孩子,怎么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等她看清那白梳妆娘的打扮时,顿时笑了。
你说你一个梳妆娘,留着半寸长的大指甲,涂着通红的蔻丹,这叫服务?再者你自己梳着那么繁复的发型,插戴的叮叮当当的,脖子都要压断,你还怎么给客人梳头?还有,作为一个梳妆娘,你是不是应该有规整点的工作服,你这样袒露半截胸脯算啥?
那个梳妆娘正在给一个男人梳头插戴,一边给他插戴玉冠,还有意无意地用胸脯蹭男人的鼻尖。
聂青禾看得拳头都硬了。
她希望有更多的女孩子出来工作,和她一样做梳妆娘更好,这样大家一起把这个行业发扬光大,可她不希望有人污名化这个行业,给这个行业抹黑蒙羞,让人误会,以为梳妆娘就是出来勾搭男人的呢。
她是靠手艺服务顾客,招徕更多生意,可不是靠美色勾搭谁。
这么看这个白梳妆娘就是翠姑说的那人了,相貌不够漂亮,唱歌跳舞不够出挑,就梳妆手艺还凑合,在楼里给姑娘们梳妆打扮。
黄掌柜不去找个正经插戴婆,倒是请个翠羽楼的姑娘,这是什么路数?
原本她还好奇黄掌柜找个什么梳妆娘和自己打擂台,手艺是不是很厉害,自己能不能切磋勾搭一下把人给挖过去。
现在一看顿时没了合作的兴趣,不是一个风格的,半点威胁都没有。
这时候有进去买首饰的妇人看到,脸色一变,忍不住呸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梳妆娘见状,哼了一声,“什么啊?怎么柳记铺子能让小娘子去梳头,我们就不行吗?她只给女人梳头,装什么假清高啊,男人的头就不是头啦?”
坐着的男人趁机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可不是怎么的,假清高,爷的头怎么就不给梳?”
梳妆娘倒是也有分寸,她可以蹭他,但是他不能动手动脚,拿梳子打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去一边交钱,然后让后面排队的妇人过来梳头。
聂青禾这才发现门外不远处墙根阴凉下排了好几个来梳头插戴的男女呢。
哟,生意这么好?
不过看他们懒懒散散毫无兴趣的样子,这是来梳头送鸡蛋的吧。
开张请一堆托儿的事儿,她可见多啦。
她站在那里观察,却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打量她呢。排队的那一堆托儿都暗暗握拳,正主儿来了,是来掐架的吧?
打起来,打起来!
而黄记的分铺掌柜也留意着呢,从聂青禾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装着忙打算盘算账,却一直低着头翻着眼珠子偷窥她呢。
哼,小丫头沉不住气,过来指责他们模仿她了。
她要是先张口指责,她就输了。是柳记坏规矩在先,用一个漂亮女人招徕生意的,那他们也用有什么不对?你们凭什么上门指责?既然你们不同意我们用,那你们也不能用!到时候他们就去找柳大掌柜和柳老板抗议,让柳记把聂青禾赶出去。
聂青禾隔着窗户看白霜霜给一个妇人梳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站在这里的缘故,白霜霜就要露一手,不梳平常发型,非要梳一个特殊的三鬟望仙髻,这是跟她叫板了。
之前她还从容淡定地给人梳头发,等真开始梳这个反重力发型的时候,那梳妆娘就有点手忙脚乱了。不是底座没固定好,松了,就是好不容易扭起来的一发鬟塌下去,再不就是刚固定了一个发鬟,再固定另外一个的时候,那长簪子扎到了客人的头皮。
那妇人疼得嗷一声,“你轻点,扎破头皮可是另外价钱啊!”
聂青禾直接笑出声了。
白霜霜顿时没面子,骂道:“笑什么笑,显摆你笑得好看。”
聂青禾也不生气,“这位娘子,又不是登台唱戏,你给人梳这个发型作甚?还有,你指甲劈啦,刮头发哟。”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白霜霜指甲真的劈了一块,刮到妇人的头发,疼得妇人立刻翻脸推搡她一把,结果两人差点挠起来,幸亏刘二掌柜的有防备,赶紧让人拉开,多给妇人几个钱安抚一下。
“你们,继续,继续!都动起来,还有人去路口夸一下白娘子,就说白娘子不但人漂亮,梳头更好看,关键是便宜,只要十个钱就梳头装扮!”
忙活半天,终于有个野生客人进来,那妇人进门就问:“能修眉吗?”
白霜霜自然不甘示弱,“当然可以。六个钱就够!”
结果不等修完,那妇人就发出一声惨叫,“你赔我的眉毛!人家聂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家修得可好看呢!你、你都给我剃光了,我自己不会剃吗?还用你,呜呜,你赔,你赔!”
白霜霜也急了,“你是她找来闹事儿的吧。”
最后没辙,掌柜的赶紧赔人家几个钱,毕竟眉毛能长出来,也没什么大损失。
刘二掌柜不禁有些埋怨她,“你就给梳妆打扮就行,剃什么眉毛嘛。请你来就是梳妆插戴的,不用管旁的。”
白霜霜也生气了,“老娘本来就会梳那几个头,你们又说太风骚不适合铺子,也不让我学学别的,匆匆忙忙就让我来,我又不是温娘子!”
白霜霜在翠羽楼给姑娘们梳头,多半都是一些慵懒妖娆的发式,并不为端庄方便考虑,可街面上的妇人并不是那个路数,就有点格格不入。
刘二一看,得,自己做错了,还成她有理了,你不会你给人家剃什么眉毛?他就觉得大掌柜有些不靠谱,你找梳妆娘你也去梳妆楼请一个来坐镇,干嘛非要去不靠谱的地方找个没什么名声的姐儿?梳头倒是还凑合,别的就很差劲。
不过他也知道大掌柜这么短的时间也没办法,梳妆楼是不会让自己的梳妆娘到外面来抛头露面的,觉得掉价,没面子。
而其他正经人家会梳妆打扮,还会那么多发型的妇人,家里日子富裕,根本不需要抛头露面出来做工。
大掌柜说去教坊司找一个罪妇,可一时间也没那么正好。
没办法,就先找白霜霜过来顶一下,白霜霜是青楼女子,但是容貌不出众,吹拉弹唱又不行,所以在楼里没多少存在感,平时多半给姐妹们梳头。
黄掌柜知道以后就把她给请来,想跟聂青禾打擂台。
哪里知道,根本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真丢人!
且说聂青禾对白霜霜失去了解的兴趣,转身打算去接弟弟,谁知却在路口看到了贺驭。
他站在一株杨树下,长身玉立,风姿卓绝,真是天地间一副极养眼的美色,二次元走出来的动漫小哥哥。
聂青禾:赫,这缘分!
她悄咪咪欣赏了一会儿美男图,看他抬脚要走的时候立刻追上去,“恩公,好巧啊。”
贺驭垂眼看她,巧?他看她在人家窗外看得入迷,不便打扰,就站在这里等她半天了。方才她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地觊觎他,他都不知道是该回头还是怎么的。他把两只手拎的东西递出去,“她给你的。”
洛娘子昨晚上泡绿豆,今天在家叮叮咣咣忙活了一天,把厨房糟蹋得不成样子,终于做出一锅还算成型的绝丑绿豆糕。做好以后,她逼着贺驭给聂青禾送,还不许随从们代劳,说什么这是诚意。
诚意?那你自己怎么不来送?洛娘子说她还不舒服呢,不适合出门。
呵呵。在家里叮叮咣咣一天,然后说不适合?
聂青禾纳闷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他的手真漂亮,冷白皮在阳光里白的耀眼,皮肤底下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指根生着的汗毛都是俊俏的,这双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还蕴含着力量的美感,真是造物主鬼斧神工之作!
这如果做个手模,卖戒指卖护手霜什么的,绝对大火!她想请!
贺驭以为她在纠结,“算了,不想都要你就选一个吧。”
聂青禾这才从他手上把视线下移,看到他拎着两个纸包。纸是竹纸浸油做成的油纸,价钱不便宜,高档铺子用来包点心。一张纸可能就能买两块点心,着实奢侈浪费!
他这是送自己吃点心?
聂青禾笑道:“恩公,应该我请您的,怎么好让您破费呢。”
贺驭却坚持让她选。
聂青禾微微往前凑了一下,嗅了嗅,一个闻到了绿豆糕的清甜味道,一个闻到了……有点奇怪的味道。
她果断选了绿豆糕,这个很像方娘子她们送给她尝的那个福禄寿喜铺子的绿豆糕。
看她选了左手那份,贺驭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就知道正常人一定会选他买的那份而不是洛娘子做的。他把那份点心给她,另外一份收回来放在身后。“她亲手做的,说送给你尝尝。”
洛娘子?聂青禾惊讶道:“实在有些意外。”她和洛娘子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吧,怎么就给自己做点心?
看她一副惊愕的神情,贺驭长睫微微一颤,把笑意憋回去,他就说洛秋彤多此一举,以为好心送人点心,反而会吓到人家,尤其她做的味道真的不敢恭维。
他替洛娘子道谢,多谢她扶洛娘子进铺子歇息,才没让她晕倒在路上。
聂青禾看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透什么意思便也不多想,就当洛娘子这人感恩。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家又是买东西又是送点心的,这就和自己一样,自己也是一个感恩的人。
对,她是个感恩的人,她给恩公修衣裳。她忙把点心用手指勾着,把挎包里的丝衣拿出来,递给贺驭,“修好啦,恩公试试看!”
贺驭看看那件衣服,又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说过不要了。”
聂青禾:“洗干净咯,还修好了,可以穿的,就是比以前更……凉快些。”
大热天他还穿得严严实实的,白绢的中单,白色的长裤,外面还是长袖大衫,又披了一件长袖长下摆的大开衫,飘逸又禁欲,就是……不热吗?
她把那件丝衣展开给贺驭看,给他介绍自己修改的部位。
小姑娘年纪不大,身量没张开,个子也娇小玲珑的,站在他面前跟个孩子一样,还不到他肩膀呢。
贺驭垂眼看她都有点累。
聂青禾看他低头看,就当他感兴趣了,踮着脚往他身上套,想让他穿上试试合不合适。
贺驭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和她拉开一段距离,耳朵也不受控制地红了,赶紧虚握拳头捂着嘴巴咳嗽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