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鲁班与墨河结伴而行,在野外朝着下一个城市前进,每天路上有大半时间在交流机关术,通常说到一半都会演变成斗嘴。
在这过程中,两人越发了解彼此。
相处时间不长,但鲁班大致摸清了墨河的性格。
这家伙虽然来历神秘兮兮的,但实际是个话痨,像是平时见不到人所以一逮到人就说个不停,还自诩有幽默感,时不时开一些恶趣味的玩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他斗嘴,不激得鲁班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开口就不罢休……但涉及正事,墨河又能自如切换到认真靠谱的模式。
并且这个人正义心相当强烈,仿佛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好汉,赶路期间累计给三拨迷路的行人指路、接济了两个乞丐、打退了一伙劫道的匪徒。总的来说,鲁班觉得墨河是个富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精神小伙,且还有一手高超的机关术,虽然经常争辩理念,但鲁班也不由得欣赏对方。
而在墨河眼中,鲁班就是个闷骚,平时沉默寡言,不善于和人交流,但一聊到机关术,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变得比他还话痨,能嘚吧嘚吧说个一整天,妥妥是个科技宅,在专业领域充斥着奇思妙想,是个确凿无疑的天才,有些思路甚至能让他感到惊艳。
墨河十分赞赏鲁班在机关术方面的天赋,唯一让他觉得不好的地方,就是鲁班过于理智,很少助人为乐,崇尚置身事外少惹麻烦的处世准则……不过墨河也知道,不能强求别人和自己一样热心,他隐约感受得到鲁班骨子里的傲气与漠然,不太好交流,这导致鲁班很少关心无关的旁人。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数日后,来到了一座名为“丹山城”的城镇。
路边人来人往的茶肆中,鲁班和墨河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进城了,下一步什么打算?”
鲁班喝了一口凉茶,随意问道。
“引蛇出洞。”墨河轻轻手指敲着桌子,眼神隐晦地扫视着街上,小声道:“飞影众既然盯上了我们,一定会组织下一次袭击,所以必然会派人跟踪我们收集情报,我们只要大摇大摆行动,迟早能引出跟踪者,到时候我们想办法将其抓住,拷问情报,然后就可以顺藤摸瓜了。”
“你想彻底铲除飞影众?”鲁班一挑眉。
墨河颔首:“嗯,不止是为了我自己,他们在这里流窜作案,不知道抓了多少优秀的年轻人,总要有人来管,我既然遇上了,就不能视而不见,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强者终归是要守护弱者的。”
说着,他下意识探手摸向腰间,那是一个黄铜色的小型机关人偶玩具,挂在腰带上充当配饰。
这是一个两指大小的机关人偶玩具,有着一个比例不对劲的大脑袋,造型很是粗糙,看上去像是初学者的练手之作。
鲁班看了一眼,以他的见识,一下就看出这个大头人偶玩具就是个没有功能的摆件,好奇道:“你一路上时不时摆弄这个玩具,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算是一个纪念之作,对我意义特殊。”
墨河摇摇头,没有细说,摆明了不想多谈大头人偶玩具的来历。
鲁班也没有追问,说回正题,沉声道:“既然要张扬行事,那我继续办我的事了,我准备找这座城市的机关师交流。”
“哦,你打算像之前一样继续挑战当地的机关师吗?”墨河来了兴趣,“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好战?真的是想要扬名?”
“我对名气没兴趣,挑战当地的机关师,只是为了学习他们的技术,好战的名头不过是芸芸众生乱传的谣言而已。”
鲁班淡定地推了推眼镜。
他确实只想通过切磋的方式学习,但从不会向对手放水,这就导致赢得太多,被人误以为他热衷于踢馆,是一个争强好胜之辈……当然了他也不否认自己喜欢胜利的感觉,不过鲁班懒得和路人解释自己的心思。
有时间与不相干的人聊天,还不如用来思考机关术难题。
“通过挑战来学习?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墨河好奇。
“观察对方的机关构造就行了……原来你不会?”
鲁班嘴角勾起一抹细小的弧度,感觉像是扳回一城,表情如在炫耀,一副“看来你的天赋不如我”的口吻。
墨河被噎了一下,貌似他还真不会这种操作。
不过他也不甘示弱,撇嘴道:“我有数之不尽的机关术典籍可以查阅,只有你这种野路子才需要这么费劲。”
鲁班瞬间没了笑容。
啧,扎心了!
他无话可说,放弃了口头反击,想了想,眯眼问道:“我一直想问,你这一身机关术是从哪里学的?”
墨河顿时来了精神。
“你听说过稷下吗?”
“……那是什么?”
“嘿,稷下可是闻名大陆的至高学府,由夫子、庄周、墨子三位大贤者创立,分别开设武道、魔道、机关三大学院,人才济济,英杰无数,是全大陆青年向往的知识圣地!单说机关学院,那里有着全大陆最前沿的科技技术,无数崭新的思潮在那里诞生,机关术自成一脉,与长安、海都不分上下,而我,你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天才……正是稷下学子!”
墨河眉飞色舞,语气十分自豪,话里话外将稷下学子的身份当成自己的骄傲。
“稷下……我也能去吗?”
鲁班心里一动,这貌似正是自己追求的可以自由自在学习的地方。
“虽然稷下只录取精英,升学率低得令人发指,你的天资虽然比我差一点,但也够你用了,入学肯定没问题。”
墨河重重点头,不等鲁班不满质问凭什么我比你差,自顾自道:
“只有到稷下求学,你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才能。以你的天赋,只要在稷下修习十年,就能成长为登峰造极的机关大师……唔,勉勉强强追得上我吧。可如果不去……嘿,别看你到处流浪自学了一大堆东西,可在我看来只是在挥霍天赋,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荒废了天资,和我的差距越拉越大,不去稷下你肯定没前途。”
鲁班本来还挺向往墨河描绘的稷下,可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这人什么尿性?聊天聊得好好的,非要怼我一下?
鲁班眉头一拧,心里不服:“就算不去什么稷下,我靠自学也能超过你。”
“奇怪,大白天的,你怎么还在做梦?”墨河吹了吹茶碗中的浮沫,呵呵一笑。
鲁班眼皮抽动。
奇怪了,自己平时挺冷静,可在那晚之后,面对墨河总是控制不住脾气……一定是这家伙太气人!
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说多了怕拉低我智商!
鲁班面无表情喝干茶水,就要背上行囊,墨河见状,赶紧叫住了他。
“喂,你要去哪?”
“我去找这座城市的机关师上门讨教。”
“咱们最好不要分开行动……唔,我还没试过挑战当地机关师,怎么样,带我一起吧?也让我体验一下实战偷学……咳,踢馆的感觉。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问一下这座城里都有哪些出名的机关师。”
“脚长在你身上。”
鲁班没同意也没拒绝,坐下又不动了。
墨河赶紧喝完最后一口凉茶,笑呵呵起身,凑向另一桌,在几名茶客诧异的目光中,他大咧咧坐下,勾肩搭背,三言两语就混了进去,与几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称兄道弟,聊得火热。
因为鲁班不擅长与人交流,自从组队以来,两人分工合作,与外人打交道的工作全都由墨河负责。
哪怕鲁班也不得不承认,墨河和自己这种内向的人完全不一样,有种特殊的亲和力,很擅长交朋友,几句话就能让人生出好感,交流效率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让他省心多了,不用再搜肠刮肚思索怎么与人打交道。
“他们在那里!”
就在这时,街道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只见七八个年轻人气势汹汹走来,目标正是他们两人。
四周的茶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小声讨论起来。
“这不是铁心机关学馆的学徒吗,那个为首的好像是铁心大师的首席学员,似乎叫马纯。”
“他们好像是来找这俩人麻烦的……”
“奇怪了,铁心机关学馆的学徒们很少寻衅滋事吧?”
周围人群的说话声传进鲁班与墨河耳中,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起来。
墨河:【他们好像是来找你麻烦的。】
鲁班:【为什么不能是找你?】
墨河:【因为我不像你一路踢馆那么嚣张嘛,天才!】
鲁班:【……】
在理,没法反驳。
在两人挤眉弄眼之时,这群铁心机关学馆的学员已经围住了两人。
为首的学员手里拿着一张好似通缉犯一样的画像,左右打量着两人,沉声开口:
“你们两个,谁是那个天才机关师、好战者、四眼魔王、嚣张狂徒……鲁班?”
鲁班眼镜微微一抖,一阵愕然。
等等,不过几天而已,我怎么多了这么些绰号?这都谁给我取的?!
“……我就是鲁班,你有什么事?”
“原来是你!哼,果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你听好了,我是铁心大师弟子,铁心机关学馆首席学员,马纯!”
“没听过。”鲁班摇头,非常诚实。
马纯顿时脸色一黑,厉声喝问:“鲁班!听说你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找当地机关师的麻烦,仗着武力欺人,逼迫他们与你交手,将他们的尊严踩在脚下,让他们丢失颜面,这种恶劣的行径是不是你做的!”
鲁班推了推眼镜,认真解释道:“我从不羞辱手下败将,只是有话直说,他们内心脆弱、胡思乱想,不能怪到我身上。”
“好小子!果然像传闻一样嚣张!”马纯勃然大怒,语调铿锵道:“我在此向你发出挑战!有我在,你别想骚扰我的老师,我不允许你在这座城市胡作非为!”
话音落下,群众哄然叫好,竟大多都听过鲁班的“恶名”,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瞪视着两人。
“别看我,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墨河毫不犹豫,一个滑步混入围观群众,表示自己是个无辜的路人。
鲁班脑门瞬间弹出一个“井”字。
——喂,你的责任感呢?你自诩的义气呢?!
“不是兄弟不帮你,你看看这场面……”墨河环视一圈,指着在场义愤填膺的众人,耸了耸肩,打趣道:“你站在乡亲们的对立面,我可不能助纣为虐。”
鲁班:“……”
要不是时机不对,信不信我当场和你互殴!
深吸一口气,鲁班平复心情,迎上马纯满是敌意的目光,推了推眼镜。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虽然有点误会,但他懒得解释,反正本来的计划也是找人切磋,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别人怎么看待他,鲁班不放在心上。
“来吧,让我见识一下终极踢馆王的厉害!”马纯跃跃欲试,斗志昂扬。
“这又是哪来的绰……算了,攻上来吧。”
鲁班嘴角一抽,有点心累。
四周人群刷地远离此地,马纯见状,迫不及待拿出两柄机关动力剑,大步向前,连环突刺。
鲁班镜片闪过精芒,已经修好了的机关臂再度弹出,左挥右挡,眼花缭乱。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金属碰撞声,鲁班站在原地不动,机关臂便挡住了马纯的全部攻势。
“可恶,看我这一招……”
马纯一咬牙,猛地后撤,双剑交叠,一股股能量开始在剑刃上凝聚,似乎要释放什么杀手锏。
然而就在这时,鲁班的机关臂喷出强烈气流,推着他前冲,眨眼间欺近马纯,恰到好处抓住了对手蓄势的僵直瞬间。
同时机关臂迸出强烈电流,大幅度抡出,划出蓝色的弧光,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惊艳的光痕。
“破绽太大了……助推跳跃!”
嘭!!
电火花炸开,马纯反应慢了一拍,避之不及,整个人痛叫一声,翻滚着被打飞了出去,落在街上,两柄机关动力剑也脱手飞出。
其他铁心机关学馆成员吃了一惊,赶紧围上去,手忙脚乱扶起马纯。
“承让。”
鲁班也没有盛气凌人,微微鞠了个躬,不过这副不把输赢放在心上的做派更让铁心机关学馆成员们气得牙痒痒。
以他的水平,对付这种还没出师的学徒,完全是在虐菜,输赢毫无悬念。
因为鲁班没有全功率出手,所以马纯没受太大的伤,只是因为被人秒杀放倒在地,马纯正茫然瞪大眼睛怀疑人生中。
一旁的墨河耸了耸肩,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要不是看出这群人没什么威胁,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开鲁班的笑话了。
场中,鲁班没有管怒目而视的铁心机关学馆学员,回味起适才的战斗,暗暗点头。
‘比起几天前,我的水准有显著的进步……’
鲁班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自高兴。
这几天与墨河同行,时时刻刻交流机关术,彼此没有藏私,鲁班自觉收获颇丰,在修理机关臂的时候,将一些新的想法融入进去,使得机关臂的强度出现了不小的提升。
另外,他还吸取了那晚输给墨河的教训,总结出了新的战斗经验,能感受出自己有所成长。
‘照这个进度,我很快就能超过墨河了,到时候可以再挑战他一次了……不过他也会进步,但没事,以我的才智,进步速度一定比他快!’
鲁班正想离开此地,忽然间听见了马纯咬牙切齿的声音。
“鲁班,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鲁班回头看去,只见马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咬牙扔了过来。
接过一看,这竟然是一封战书,赫然来自铁心机关学馆的馆主铁心大师,也是当地最知名的机关师。
“这是?”
“我来找你,是为了把这封战书交给你,老师知道你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找当地机关师切磋,他不想被动等着你上门,所以决定主动约战。”马纯喘着粗气解释。
鲁班大略看了一遍战书,疑惑道:“那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闻言,马纯捏了捏拳头,没有回答,表情不甘。
看他这副表情,鲁班稍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家伙肯定是想着为师父代劳,只要提前打赢了自己,就不用老师赌上颜面动手了……怎么说呢,还挺有心,可惜自不量力。
“战书我接了,到时候找他。”
鲁班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刚走出人群,墨河立马就跟了上来,啧啧道:
“你刚才的表现真像个坏人……”
“我本不想这样,可要不是某些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我也不会像个‘坏人’”
鲁班冷冷开口,不想和这个“临时叛变”的家伙说话。
“生气了?我这不是觉得你能自己应付,和你闹着玩而已嘛。”墨河勾住鲁班的肩膀,嘿嘿一笑。
“离我远点,我们没那么熟。”鲁班挣开他的手掌,冷哼一声。
墨河撇了撇嘴,“啧,年纪轻轻就这么古板,没点幽默感,小心以后不受女孩子欢迎。”
“我心里只有机关术。”
“你可真是钢铁宅男……”
墨河摇摇头,收起开玩笑的心思,脸色一正。
“我刚才在人群里打听了一下,那个铁心大师似乎不是简单的人物,本事不小,你不一定稳赢,到时候我跟你过去压阵,说真的,约战前咱们得好好准备一番,改良一遍机关,可别轻敌了。”
“我从不轻视任何对手。”
“而且……”墨河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我藏身人群中观察,我发现上次跟踪我的那伙飞影众也来到城里了,我们接受当地机关师挑战应该会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跟踪者多半会悄悄来到现场观战,以此搜集我们的能力情报,所以这是我们逮住他们的机会。”
闻言,鲁班目光一闪,喃喃道:
“这样的话可以一石二鸟,我在擂台上比试,你看准时机动手,咱们分工合作的话,一定能拿下这群人……”
说着,鲁班突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自己和墨河正在斗气,立马住嘴,加快步伐。
墨河嘿嘿笑了一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