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您说的这乐子,确实是有趣极了,小杏喜欢得很。”
“是吗?”被唤作殿下的正是鲛魔族太子壬威,听完懒洋洋地对那名为小杏的女鲛魔一勾手指,把她召到自己身边,然后伸手揽入怀中,“本殿许久没见到这妖族的舞蹈了,你跳得叫本殿高兴,自然是要找些新奇乐子来赏你的。”
壬威领口半开,露出一角胸膛,女鲛魔便索性大胆地将衣领扯得更开,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
被当作“新奇乐子”的穗岁见状,十分无语,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去。
她虽然已经习惯鲛魔这种族淫///邪不羁的特性,可平日里托了自己白鳞的福,与其他鲛魔的联系不算多,他们真正私下生活是什么样子,大多和她没有关系。
习惯是一回事,真要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宫又是另一码子事了。
更何况那也算是与她淌了半身相同血液的兄长。
于是思考片刻,穗岁装作不太舒服的模样清了清喉咙,换了个姿势。
那纠缠在一起的二人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动静。
“抱歉,打扰了。”穗岁一脸认真和歉意,“这姿势保持得太久,我实在有些坚持不住。”
小杏斜斜地看过来,眼角还留着方才对上壬威时的媚态,一时没来得及转化成凶狠的神情,看得穗岁一个激灵,头皮发麻。
“哟,咱们清高的混血公主是看不下眼了啊?”她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壬威的脖颈,下一刻就游到穗岁身边,纤长的手指挑起她腰带的绳结,动作极缓地向外抽出,“太子殿下,小杏忽然觉得,光在鳞片上涂色不够尽兴,您说人族的皮肤若是沾上这凌藻颜色,会是什么光景呢?”
壬威叫人把她从念念宫拽出来,为的就是让这新宠姬用那在不同光线下会呈现出迥异颜色的凌藻料涂抹在她的鱼尾上。
“白色丑陋,上些颜色是为了你好。”壬威看都不看她一眼,把玩着小杏的玉指,语气满是讥讽。
穗岁面上乖顺地点头,心中嗤笑:何必找什么说辞,我们本来就是连面上都不需要过得去的关系。
壬威就是来折辱她的,过去几年里穗岁在壬威这里当着数十鲛魔挨过鞭笞,被围观过伤口,让她在仆从面前咒骂人族,迫使她说自己血统污秽,地位卑贱。
穗岁一开始不是没有反抗过,他们要她说什么,她就反着做,皮开肉绽却也不哭不喊。可她越是这样,那些鲛魔越是兴奋,隐忍和反抗反而激发了鲛魔心中隐秘的刺激和愉悦,于是她遭的罪就也越多。
那一回在她濒死之际,是壬曲歌把她带走的。
她当着壬威的面狠狠地扇了穗岁两巴掌,然后娇笑着对壬威说:“太子哥哥,这贱人嘴馋,偷拔了我的裙葵去吃,求太子哥哥把她交给我,否则这样就死了,难解妹妹心头之气。”
壬威见她进气没有出气多,也不管壬曲歌说的是真是假,人只要不死在他手上就省下了许多麻烦,于是抬了抬下巴,由着壬曲歌提着穗岁的头发把她拖走。
壬曲歌说的当然是假的,那时候穗岁才刚到孽海里,什么有毒什么没毒都分不清,走出了念念宫就寻不到回去的路,怎么可能自己游到壬曲歌的地方去偷东西吃。
她也就是在海底待得久了,或许属于精怪的血脉里尚存有一丝恻隐,又对这个罕见的人族混血有半分兴趣,一时冲动就这样做了,后来她也对此悔恨了许久,感觉莫名其妙就多了个累赘。
当时壬曲歌是这么同穗岁说的:
“我也不喜我父兄的做派,可出身没得选择,走不出孽海已经是定局,自然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要骨气?那现在就回到岸上,鲛魔血统只要离开孽海就会沦落得一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下场,也算成全你一身傲骨。”壬曲歌把穗岁带回去,将一堆伤药胡乱丢在地上,任由它们歪七斜八地滚到穗岁身边,自己颇有闲心地磨着指甲,说,“反正也没人在意你是死是活,顶多笑话两天你的窝囊,很快就没人记得了。”
然后穗岁就用手肘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动着把药瓶捡齐。
从此过上了逆来顺受的日子,艰难地在海底寻找着活下去的办法。
壬曲歌最初还当穗岁是被自己的激将话语给惊醒了,照她看来,穗岁接下来应该是要慢慢努力、苦心修炼法术,彻底融入鲛魔族的生活和习性。
不料她真是一改旁人早些时候对她桀骜不驯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没脾气,任人揉搓,日子得过且过,别说法术了,三年来连鲛魔的语言都说不清楚。
于是壬曲歌对穗岁的态度也逐渐暴躁,彻底把她当成一块不可雕的朽木,可先前又已经在心底将穗岁划作了被自己罩着的人,这回骑虎难下,憋屈得不行。
壬曲歌不知道的是,她带走穗岁那日,穗岁是真的无所谓生死了。
从前在人间过得再不好,她也可以用自己的小聪明守着一些别人嗤之以鼻的底线——尊严。食不果腹,衣服上打满补丁,听着猥琐大汉的污言秽语,她仍然行的正坐得直,只为了在朗朗乾坤下维护她小小的自尊心。
可是去了孽海,穗岁才知道原来绝对的强大,是可以蔑视一切傲骨和尊严的。
天要亡她。给她一身倔强的骨头,却没有赋予她与之能匹敌的实力。
要么委曲求全地折断尊严,要么昂着头死去,穗岁毅然选择后者,反正沦落至此,世间也没有值得她努力活下去的追求了。
穷途末路之上,有人无意间递来了一双手。
拇指大的一丁点善意,也足够点亮她内心希望的烛芯。
壬曲歌说她也是想走出孽海的。穗岁只记住了这么一句话,便下定决心,先活下来,慢慢想办法。
如果能力不足以杀光这些令她憎恶的怪物们,那至少努力一下,有朝一日能把壬曲歌带出孽海就好了。
她都倒霉这么久了,总该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吧。
穗岁从第一次见到壬威和壬曲歌的记忆里清醒过来。
她低着头,面对小杏的挑衅不言不语,像是在回避她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调转脸的角度,好让壬威从斜上方看到自己的半张脸。
穗岁对着铜镜演练过无数次,她的睫毛又卷又长,这个角度能遮掩去眼中的情绪,同时只要她特地控制好时间,就能在眨眼的瞬间让眼角微微划过一丝泪光。
是最能让人动容的神态。
穗岁当然不是想着打动壬威,引起他的怜悯,只是几年下来她慢慢抓住了鲛魔的性子,他们恃强凌弱,最喜欢看到他人被迫于威压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模样。
像她这样从一身傲骨到甘心示弱的,最能满足壬威这样的上位者。
与此同时,这样的把戏玩得多了,他们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气,慢慢便觉得没劲得很。
果不其然,壬威的语气里就透露出了几分不耐烦,对小杏说:“怎么,本殿给你寻的乐子,你是觉得不够有趣,不满足了?”
小杏显然对壬威的突然反转的情绪变化十分熟悉,于是立刻从穗岁身边游了回去,跪在壬威的脚下,再不见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
“奴不敢。”
甚至不敢多替自己分辨两句,连自称都变了。
穗岁仍然低着头,她在等。
等壬威嘴中“啧”一声,再一抬手,今日她要受的折磨就到此为止了。在鱼尾上涂画颜色,于鲛人看来是一种侮辱,但对穗岁来说反而算不得什么。
这绝对能算她来壬威宫里最轻松愉快的一回了。这凌藻料她方才观察过,染上了确实不好褪去,但鱼尾鳞片偏硬,实在不行用小刀慢慢刮,也能将它刮个干净。
毕竟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糊着一层东西着实难受。
可是没来得及等到壬威发话,穗岁的身后却传来另一个声音。
“大哥用完这家伙了吗?”
来的是一个比壬威消瘦一些,但一样高挑的男子。
他的耳朵和壬曲歌一样,顶端尖尖的,十分瞩目。
是与壬曲歌一母同胞、如今鲛魔继后所生的二皇子,壬风眠。
他来做什么。
穗岁不由皱了皱眉头,可别再添什么乱子才好。
“用完能让给二弟吗?我新纳的小妾纱裙破了,听闻这家伙的绣工比宫里任何一个绣娘要精致,愣是缠了弟弟三日,非得把人要去不可。”
壬威嗤笑了一声,一边嘴角不屑地扬起,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兄妹为了给我添堵,还真是借口都不带换的。”
“怎么会呢,大哥说笑了。”壬风眠微微欠身,佯装听不懂壬威所指的意思。
穗岁也在心底说了一句:怎么会呢,她这便宜二哥可是鲛魔王宫最厌恶她的人之一,怎么可能如同当日的壬曲歌一样好心把她带走?
怕是真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穗岁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壬风眠果真将穗岁带回了自己的宫里。
但他并没有招来什么小妾,也没有让穗岁帮忙绣什么衣服,只让她坐在一张腐木劈出的椅子上,就自己去旁边修炼,再没搭理她。
三界六族虽然各自修行的方式不同,法术的源头所系命脉各异,但是过程并无霄壤之别,无外乎将灵力流转于经脉之间,随天行不息,日月流转而冲破重重限制,重塑筋骨,炼就灵核。
至于能炼什么功法,大多与种族相关,能修到什么程度,也与天赋密切相连。
只有一个种族是例外的,他们天生……
穗岁忽然抬头,用力搓着自己鳞片上颜色的手也停了下来。
“怎么?”壬风眠沉声静气,并未睁眼就感觉到了穗岁陡然急促的呼吸。
“无事。”穗岁稳了稳心神,“我是想问殿下,为何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穗岁:首先我没招惹你们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