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一边问,一边着意看龙今月的反应,见龙今月面色带红,心里已有了些底。只听龙今月回道:“他……他就是精神头不大好,躺两天就好了,姑姑你也不要太担心。”
红叶点点头,道:”那便好。我带了些自己调理的补药,也不知对不对症。方子都包在药上,你回头叫医师挨个看看,如果正巧能对症用得上,就算我尽心了。
她这般关怀,使得龙今月心中更愧,不自然得装了脖子疼,一边揉,一边偷偷往身后角落看了一眼。角落阴影中,李厘借着屏风隔挡便利,正默默观察着红叶的动向。此时龙今月正吩咐给红叶上茶,红叶举杯抿了一口,赞道:“这茶真是不错。”
龙今月见话题岔了开去,登时轻松些:“这昭胤的东西,确实好。我虽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这样好的茶叶,也是进了岚京城才有幸尝到呢。不过可惜,我不如姑姑懂茶,只觉得好喝,但哪儿好喝,我就说不上来了。”
红叶抬眼看着这雕梁画栋的大屋,再低头看看杯中的茶,微微一笑:“好是肯定好的。不然,凌月王朝的富商们也不会眼馋这中原花花世界了。”
龙今月见她提及旧事,笑了:“当初筹集军费,我和穆大蛮子一道招呼那群有钱人的时候,还奇怪为什么他们肯投资这中原生意,现在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就算换了是我,要是知道中原这般好,也愿意拿出钱搏它一搏的。”
红叶扑哧一笑:“中原只有东西好?人便不好么?我看你最近学问大有长进,连孤陋寡闻都会说了,可见是中原文化熏陶得当,李将军教授有功。”
腾的红了脸,龙今月垂了眼:“姑姑就爱开玩笑,八成也是跟姑父学的。”
红叶更是笑得欢畅:“那你这倔脾气,又是随了谁?我可不知道龙二公子有这种特质。”
龙今月急道:“姑姑!”
红叶摆摆手,笑道:“罢了,不和你闹了。带我去看看李厘吧。”
“啊?”龙今月一怔,“他……他刚吃了药,许是睡着呢……”
红叶笑道:“我只进去看一眼,又不妨碍他睡。如今新下岚京城,百废待兴,缺了他,红腰军天塌一角。何况我和他自幼相识,感情不比旁人,总是得看一眼才安心。”
龙今月无奈,只好道:“那……那多不合适,要不……要不我进去把他叫起来吧。”
说着,她便起身,快步走进内堂,不多时,就回转来:“姑姑请进。”
红叶一笑:“你真把他叫起来了?回头他要是有起床气我可得受着了。”
龙今月惭笑道:“那不会……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好醒着……”
这时,有侍女悄悄而来,说李浅将军送来一车好物,请龙今月去查收。龙今月忙挥手叫侍女下去,再回身面对红叶之时,面上笑容越发尴尬:“那什么……李浅这……”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红叶,生怕红叶察觉出什么端倪。岂料红叶毫无反应,只笑道:“你去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龙今月忙告了礼,匆匆离去。红叶由侍女引着,一路来到李厘的卧房前。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一阵咳嗽声。红叶眼中一冷,但还是微笑命侍女回避,便推门而入。
进了门,便看到李厘裹着半身被子,斜倚在床榻上,头上裹着一块凉巾,正在那闭目养神。听得门声响动,他微微睁开一丝眼,看到红叶,便轻轻点了一点头:“你来了?”
红叶嗯了一声:“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好些了么?”
李厘轻轻一笑:“劳动你了。听说外面事情冗杂,你能挤出时间来看我,也是不易。”
“这叫什么话?”红叶走到床边坐下,“外面事情再多又如何?还能不来么?”
李厘又笑了笑:“来是来了。”
红叶看他一眼,道:“怎么?我还不该来?”
李厘摇摇头:“该来。”
红叶叹口气:“你这人还是那么别扭。不过还好,比我想象中强。”
李厘笑道:“是我别扭?还是你觉得别扭?”
红叶一瞪眼:“当然是你闹别扭了。从小到大你就和我闹别扭,闹了小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啊。”李厘忽然叹息一声,“都变了。”
红叶看他一眼:“哪儿变了?我怎么没觉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憋着不说,就知道自己打算盘。”
本来李厘心里正惆怅,正需要人说几句软话和他宽慰,哪知红叶一上来就处处埋怨他,直教他心尖发堵,不由得更生心灰意冷:“……主帅今日是来问我的罪的?”
红叶哼了一声:“你犯罪了吗?”
李厘撇过头去:“你说呢?”
红叶道:“我说你犯,你就认吗?”
李厘淡淡道:“你是主帅,自然生杀予夺皆由得你。”
红叶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起身走到墙边,拿下墙上挂着的剑,手擎剑柄,仓啷一声,宝剑出鞘,寒光满室。
”好兵器,长短合宜,轻重趁手,赐人自裁用,正合适。”
说着,她将剑收回鞘中,连剑带鞘扔在床上:“李将军,请用吧。”
李厘皱了眉:“……胡闹。你总是这样,胡闹至极。”
红叶坐回床边,拉了桌子过来撑着身子,两手托腮,笑盈盈的盯着李厘:“我怎么胡闹了?不是你说的,我是主帅,生杀予夺全由得我?剑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倒是从命啊。”
李厘瞪了眼睛:“……你……”他心一横,闭上眼睛,“你要是真想我死,一剑杀了我干净。”
他紧紧闭着眼睛,心中却如擂鼓一般,无数思绪翻翻滚滚自他心头汹涌而过,有怀缅,有不甘,有叛逆,也有怨恨,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他虽想着就死,但手已背在身后,本能的如张弦之弓,蓄势待发。
李厘闭着眼,红叶可睁着眼,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嘿嘿一笑,并未动作,只坐在那,任时间缓缓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