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钊一脸甜笑,眼睛却不由得停留在她脖颈以下的部位,左手提着她的披肩,右手托腮,不时点头,神态玩味:“嗯……”
小叶子低头一看,忽然顿悟,劈手抢过披肩,紧紧的裹住自己胸前风光:“不许看!”
尬笑几声,杨一钊解下身上蓝色长袍,扔给小叶子:“你这么多动,一块披肩哪儿遮得住。穿我这个吧。”
小叶子抬脚给了他一下:“转过去,不然挖你狗眼。”
杨一钊噗嗤一声,似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我见过更好的。你这……尔尔而已。”但他还是很配合的转过身去。
小叶子忙将蓝袍套在身上。杨一钊蓝袍宽大,不合她腰身。她便拿披肩束了腰,收拾妥当了,这才又抬脚给了他一下,道:“好了。”
杨一钊伸了一个懒腰,转过身来:“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游魂一样在外面晃荡,也不怕遇到色魔么?”
小叶子嘻嘻一笑:“这方圆五百里内,再没有比你更适合这个称呼的人了。魔王在此,谁敢造次啊?”
忍不住哈哈一笑,杨一钊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出一脸的委屈,道:“我趁着行庄的人都歇下了,这才巴巴的给你送药来,你倒骂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抛在空中,又用手接住,“西南圣药,无效包赔。”
小叶子伸手想拿,杨一钊却一收手,将小盒放回怀里,坏坏一笑:“想要啊?就不给。”
白了他一眼,小叶子上前一步,扒开他的衣襟,一个探手,就抢出了药盒。这番大胆举动吓得杨一钊瞠目结舌:“你,你,你……”
小叶子打开药盒,看到里面细腻的青色药粉,心下感动,想到刚才自己的妄为,也忍俊不禁,为了掩饰羞涩,抬起头冲着杨一钊得意一挑眉:“我我我我,我什么我。抢你一盒药罢了,又不是非礼你。再说了……”她昂起脸,以鼻孔视杨一钊,讥讽道:“你那儿,也不过尔尔而已。”
“哈哈哈……”杨一钊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的大笑不止,捂着肚子直叫痛,“你可真是只锱铢必较的铁公鸡,不,小母鸡才对。”
“看在你送药给我的份上,什么小舞娘啦、野女人啦、小母鸡啦,我照单全收。我今晚放个恩典给你,随你叫,我只不和你计较。”她打开盒子,闻了闻药粉,“喂,这药怎么用?”
“一半合水搓丸吞服,一半干粉外敷。那边似乎有个泉眼,咱们过去取点水用。”
杨一钊和小叶子并肩而行到泉边,帮小叶子拆下了头上绷带,用衣襟沾了泉水,帮她轻轻擦拭伤口,温柔敷药。小叶子乖乖的跪坐在他身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他的脸。
难得看她这般直接专注的望着自己,杨一钊忍不住一笑:“看我长得太好看,移不开眼了吧?”
小叶子先是一撇嘴,随即笑道:“看在药的份上,我勉强承认一次,你还真是挺好看的。”
杨一钊得意笑道:“那当然,天王帮第一美少年杨一钊,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老头子了,还敢自称少年。”小叶子耙了耙脸。杨一钊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将药丸搓好,递给小叶子。小叶子取过,咬了一口,道:“唔……看着挺好看的,怎么这么难吃。”
“良药苦口。”杨一钊伸出手指头在她脸上弹了一下,“快吃光。”
药丸不小,小叶子直嚼了好几次,才勉强咽了下去:“这味儿,到有点小时候吃过的星星草的味道。”
“星星草?你小时候经常吃这些毒花毒草么?这么熟悉?”杨一钊疑惑道。
小叶子嗯了一声,点点头:“我小时候是孤儿,都是我外婆养大我的。虽然不是亲生,但我叫她外婆,她也如外婆一般疼我爱我,还教我识字。对我而言,念妃村虽然是久居之所,但在我心里,有外婆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没有钱,又肚子饿,外婆就上山摘野菜,为我做很多很多的茶点吃。外婆手艺特别好,能做别人做不出的茶点。”她转头在地上巡视搜找,瞬间找到了一株紫色小花,摘在手里,笑着道,“喏,比如这个,紫仙草。寻常人都不吃这些东西,因为它有毒性,一旦误食,轻则腹泻,重则五脏垂坠、口遗脓血。但是外婆就很有本事,用这个……”
她从紫云根旁边的草地里找了半天,揪出一只黄色圆形小根茎,道:“用这个猴头根做配,就不怕紫仙草的毒啦。其实这个猴头根也有毒性,人吃了要耳水不平,昏头转向,甚至产生幻觉。但是这两个东西加在一起,用热水烫一烫,毒性就互相抵消了。和好发面,再加上野葱末、香油和冰糖,做出来的葱油小酥饼,超级美味。”
杨一钊听她对这些毒花毒草之学竟能侃侃而谈,更觉奇异。见她一口气说了好几种不同的毒草种类,连带着中毒的症状,及解毒的药草,都能说的明明白白,想起那时她和自己同饮毒茶,自己上吐下泻一路,小叶子却毫无反应,杨一钊不禁心中好奇大起,问道:“你外婆一介村妇,不仅识字,竟然还能精通药草之学?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姓甚名谁?说不定她是一号知名人物,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小叶子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时候太小了。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才岁而已。就算她讲过什么,时日久远,也记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外婆也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吧。我们家穷得你都不知道,那叫一个家徒四壁。整个家里就一张乌木床板还值几个铜钱。可我们也不能卖了呀,卖了就连床都没了。那时候外婆身患重病,可能也是知道时日无多,买不起棺木,就请了村里的王木匠拆了这乌木床,给自己打了一副,又给自己做了一个牌位,写着西城乐氏。那时候我才知道她的姓氏和祖籍的。”
杨一钊沉思片刻:“那……她老人家病故之后,你就将她安葬了,是么?”
“嗯。外婆临终前说,按照他们家乡的习俗,是要火葬的。但是按念妃村的习惯,人们还是觉得要入土为安。所以她老人家去世之后,是依她的遗嘱先进行火葬,然后才将外婆的骨灰归到坛子里,随着棺材一同下葬的。”
听到火葬二字,杨一钊只觉得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哪本书上写过,他也曾不经意读过。但到底是从哪儿读到的,他完全记不起来。
忽听小叶子笑道:“哎,你这药真灵。我刚刚还觉得头昏脑涨的,现在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了。”她站起身来,蹦蹦跳跳,活泼的像只兔子。
杨一钊好久没见她活泼的样子,此刻见了,便忘了刚才的疑惑,笑道:“你可别嘚瑟,头上伤口还没好呢。”
小叶子却浑不在意,在草丛里蹦跳着转圈圈:“没事了,我真的一点也没事,你看我都能跳舞了。”她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曲调,在月光下舒展着身体。
杨一钊看着她毫无章法一通乱蹦,但每一次舒展或蜷动之时,都带着一种天然的灵动。他心念一动,站起身来,从她身后把持住她一双胳臂,强行扳直,道:“你不明其中章法,若是再乱蹦,只怕时日久了,天赋也就荒废了。”
他左手抵住她的后腰,右手牵引着她缓缓上扬:“跳舞是一门学问,可不是光有天赋就能成为顶级舞者的。你要记得几句口诀,在做每一个动作的时候,都要先琢磨,这个动作的度在哪里。心中有度量,有预设,做出来的动作才不会偏于激浪,也不会沦于畏缩。”
“口诀?”小叶子一听到关于舞蹈的知识点,立刻兴奋了起来。自从来到天王帮,她忙于应付昀汐,每日疲惫不堪,自然也没有跳舞的心情。但在她心中,比起平步青云节节高升,还是在山野林间、街头巷尾随歌一舞,更能让她由衷快乐。她回头看杨一钊如夫子一般,一脸郑重的样子,忍不住又是钦佩,又是调侃道:“杨夫子,看不出你倒很懂舞蹈之学嘛。”
杨一钊一挑眉:“色魔的钱都花在秦楼楚馆里了。看得多了,当然就懂了。”
他拉着她的手,环着她的腰,一步步引导着她感受正确的舞姿律动,嘴边也不忘念诵口诀:“静时如处子。”
他忽然打开她的双臂,道:“动时如脱兔。”
他在她有些僵硬的腰腿上狠狠的拍了两下:“立如松,动如风。”
他拽着她快步前进,又猛然后倾:“慢而不断,快而不乱。”
小叶子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叶扁舟,被杨一钊化作的海浪带过来,推过去,在往返还复的过程中,她的四肢比之前似乎更有力度,也更灵活,更知道该如何掌控分寸之力,也更明白当怎样表现大开大合。她被杨一钊带着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就是他嘴里所说的“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的舞蹈天堂。
如此折腾了半个时辰,她虽然很想乐此不疲,却还是累得四肢酸软,满头大汗。倒是杨一钊竟似没事儿人一般,站在对面看着她笑。
小叶子叹了口气:“要是我也会武功,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杨一钊摘了一朵狗尾巴草,噙在嘴里,悠然道:“武功是武功,体术是体术。武功重在招式和心法,旨在自保杀敌。而舞者的体术则侧重于修炼和开发自己身体的潜能。如果你把基本功练扎实,再将我说的口诀修习到位的话,就算不会武功,单凭体术,也可以将肢体运用的出神入化。虽然不能像那些内功不凡之人,一掌出去石破天惊,但单学拳脚擒拿招式的时候,自然也比平常人学得更快更好。”
“也就是说,如果我练好了体术,就算我不会轻功,也会比一般人手脚轻盈,行动迅速?”
杨一钊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不错。体术的要旨在于在肢体准确发力,去除多余动作。最高境界,就是刚柔并济了。也就是俗话说的‘刚而不拙,柔而不懈,韧而不僵,脆而不浮’。如果你能修炼好体术,再加上你对音乐舞蹈的感知天赋,自然事半功倍。你回去每天抽空练一练我跟你说的基本动作,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
小叶子欣喜若狂,忍不住跳起来道:“那可太好啦!”她开心的笑着,眼中满溢着纯粹的欢愉。杨一钊看着她笑,脸上也藏不住那不为他知的动容。
夜空中最亮的星,大概就是这样的光芒吧?
他俩笑着,并肩踏上回归行庄的路。却不知一双眼睛,在不远处默默的注视着他们,如同寒冬冰凌,锐利刺骨。
第二天一早,小叶子急匆匆的赶到厨房,却发现一切早已井然有序的开始。
她有些诧异,询问了厨房的头儿,却听说薛姑娘一个时辰前就给厨房送了口信,让着手准备全庄人的膳食。
小叶子工作被人抢先,心下有些挫败。想不到薛悦忙着自己的工作时,顺手也帮她办了不少事。这个薛悦喜欢杨一钊,一直就看她不顺眼。锋锐营闹事的时候,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欠薛悦的人情,小叶子可真不是个滋味儿,不过薛悦确实在处理这些政务上,相当果敢利落,经验也足。小叶子暗暗给自己加油,要以薛悦为目标,做好现在的每一样工作,争取尽快像薛悦一样,有朝一日独当一面。
人家帮忙干了活,这个突然腾出来的空当,就只好自己利用起来了。
每日清晨,昀汐都会晨起阅读。她便洗了些梨子,送到昀汐帐中来,想看看昀汐这边有什么安排。
昀汐独自一人坐在桌前阅读兵书,似乎读的很入神。
看来是不便打扰了。小叶子蹑手蹑脚进来放下水果,便想轻手轻脚的出去。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昀汐轻咳一声。她忙定住脚,咬咬嘴唇,转过身来,笑道:“帮主有何吩咐?”昀汐也不抬头,一边阅读,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削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