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叶怀霜独自拖着小行李箱走向路口。
刚刚结束加班的老师看到他时有些意外,不由叫住他：“叶老师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
叶怀霜停下来跟他打了声招呼，说：“去机场。”
老师愣了一下：“这么急着赶回去？”
他看了眼时间，这个点赶去机场也只能是乘深夜的航班了。
而且叶怀霜明显是刚忙完就赶着走了,喘口气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叶怀霜说：“家里有人等着。”
老师便把挽留的客套话咽回去,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主动说道：“既然这样,我开车送你一程吧，这个点外面很难打到车了。”
叶怀霜没有拒绝，说了声“麻烦了”,就拉着行李箱跟上他。
他来了有将近一个月了,却没攒下什么东西。
原先也就是被叫来救急的。
这所学校的某个实验室是受叶家资助的,以前叶怀霜还在母校的时候彼此之间也有过不少合作。
上个月两个老师一起出了车祸，一时之间找不到人补上，进度就落下来了，耽搁下去整个项目都可能被拖垮，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找关系借人救急。
然而一圈人算来算去,竟也只有叶怀霜有点空闲且专业对口。
来了之后就一边招人一边补进度,他们运气还算不错,上周终于招到了人，经验丰富,适应了两天之后就能上手了,叶怀霜今天下午刚跟他全部交接完。
学校的领导还跟他们本校的商量着请叶老师吃个饭,再招待他在本市玩两天。
结果别说要游玩或者请客了,叶老师压根连晚饭都没吃,加班完就准备往回赶了。
不过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也不怎么讲究面场上的东西，打过招呼就算了，反正总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老师看着后座的叶怀霜,有心八卦几句，但透过后视镜看到他脸上满满的倦意，又不好意思地把那些无聊的话咽回去。
最后也就感慨了一句：“叶老师和爱人的关系真好啊。”
后半句没说完的是，连一个晚上都舍不得多留在外面。
不过再转念一想，因为他们这边出的意外，已经害得他快一个月没能回家了，这段时间叶老师的认真负责有目共睹，假期都被用来加班赶进度，其他人就更不好意思偷懒。
于是那些调侃的话又咽回去。
叶怀霜闻言笑了笑，说：“是。”
看来关系确实很好。
前面的老师内心笃定道。
学校到机场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夜间路上车少，一路畅通无阻，就更快。
叶怀霜买的是最近的机票，夜里最后一班，赶到机场还有些余裕，坐在候机大厅的时候拿出手机往上翻看了一下消息记录。
林见秋发的最后一条他还没来得及回复。
往常他加班晚的时候，忙到昏天黑地，怕隔天起来就忘记，都是不管多晚都要回一句，免得失联让对方担心。
但一会儿就要回去，他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来。
林见秋一个人的时候向来很警醒，一点动静就会惊醒过来，如果没有必要，叶怀霜也不想打扰他睡觉。
最多也就几个小时就能到家了。
叶怀霜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睡过去之前终于听到登机的提醒。
真正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如果放在盛夏，这会儿就能看到天边的亮光了，然而春天还没过，早晚凉风还有些刺骨，天边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叶怀霜无心赏景，尽量放轻动作打开了家门，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显然主人并不知道他要回来的事。
进了房间之后，林见秋还是立刻就被惊醒了。
叶怀霜打开门边的小夜灯，轻声说了一句：“是我。”
林见秋放松下来，翻身想要下床，一边说道：“怎么这个点回来？昨晚不是还在加班吗？”
应该是前晚了。
叶怀霜风尘仆仆，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只站在门口就停下来，低声解释一句：“正好买到票了。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
林见秋还是下去给他倒了水，顺道帮叶怀霜拿了睡衣放在浴室门口。
看来叶老师是真的累惨了，脸上那么大黑眼圈不说，明显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了。
但要说他为什么这么疲倦还要往回赶，林见秋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也只能叹气，有些无奈，却又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叶怀霜很快洗完澡出来，喝了两口水，便回了房间。
林见秋躺在里侧看手机，背后的暖光将他脸上的轮廓映得柔和，叶怀霜躺下去，从后面抱了抱他，温暖的体温撞进怀里，有了实在感，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他们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叶怀霜抬头能看到窗缝外面的月色，天已经稍稍亮了一些起来。
回来之前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林见秋说。
比如刚去的时候回归到一个人睡觉的状态有些不习惯，比如中间休息的时候想回来，但又怕浪费时间，延迟回家的时间……
又比如从机场出来的路上，叶怀霜过度疲倦不敢自己开车，迎着夜风站在路边等车，一个人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还有那零星几颗光亮微弱的星星，很有一种给林见秋打电话的冲动。
天地辽阔，世间只有他一人，黑夜带来的孤寂感在某一瞬间吞没了他。
某个不在身边的人，在那一瞬间的存在感却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上只能自己一个人往前走，无人可替代，也无人可以完全地感同身受。
但伴侣的意义就在于，即便你在这条路上感受到了孤独，当你转身、回头、往旁边看，就能看到那个人始终在你不远处，正看着你笑。
你能去牵起他的手，也能投进他的怀抱，就好像前面那么远的未知之路也并不那么可怕，也并不单调了。
叶怀霜并不是擅长说情话的人，偶尔也会介意自己的“无趣”，于是也愿意偶尔剖白一些内心的想法说给林见秋听。
虽然大部分时候最后都会变成一种近似于学术研究的谈话，但大概也能算作一种诚意。
当脑海里想得过于多，等到躺下来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的时候，那些话好像一下子就飘到了外太空。
叶怀霜意识混沌地下沉，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还是回家睡觉更好。
林见秋收起手机放到一边，在被子里转了个身，面对着叶怀霜，轻而易举地便能亲上他的额头和嘴角。
“睡觉吧。”他说道，“晚安。”
晚安。
叶怀霜想道。
-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
叶怀霜推开房门，就听到林见秋的声音从阳台上传过来。
今天是周末，小鱼不用去上学，林见秋看他写完作业，就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两个人坐在阳台边，地上铺了毯子，光着脚踩上去也不冷，旁边散落着几本故事书，还夹杂着几本专业书。
不过林见秋念的是上次没有念完的科幻杂志。
故事里讲到男主角与女主角的爱情故事，小鱼懵懵懂懂地问他什么才算是“爱情”。
林见秋想了想，给他举例：“就像你齐爸爸和叶爸爸一样。”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他和叶怀霜呢。
林见秋怔了一下，随后笑，说：“也算。”
小孩儿大约是正对这种问题有无限好奇的年纪，偷偷抬眼打量林见秋，见他不反感，又好奇地追问：“喜欢什么呢？有多喜欢呀？”
林见秋停顿了片刻，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
“喜欢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既开心又安心，但分开的时候也一定会记得好好吃饭。”
“至于有多喜欢嘛……”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在小孩儿明亮的眼睛里笑，“当然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叶怀霜觉得他一直是发现自己起床了。
林见秋大概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叶怀霜没意识到自己无意识扬起了嘴角，笑容堪称温柔，带了几分心软和无奈，他将手边的杯子放到旁边的餐桌上，朝林见秋走过去。
小孩儿先看到叶怀霜，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红了红脸，然后乖乖巧巧地打了声招呼。
林见秋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书，仰起头朝后看，正对上叶怀霜的眼睛。
他抿唇笑了笑，眨了下眼睛，十足的无辜模样。
叶怀霜在他身边停下来，俯身在唇角落下一个吻。
很轻的一点触碰，羽毛似的扫过嘴唇，林见秋感觉有点痒，便忍不住笑，叶怀霜咬了下他的下唇。
林见秋很轻地“嘶”了一声，在那之前已经抬手捂住了前面小孩儿的眼睛。
“非礼勿视。”前一句是说给小孩儿听的。
“欢迎回家。”后一句是补给叶怀霜。
然后落下来的，就确实是一个纯洁的吻了。
未说完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叶怀霜只能在心里想，他不仅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他，他也爱慕他、眷恋他。
而这些话，以后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留给他们慢慢说给对方听。
f.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