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秋愣了下。
片刻后他回过神,反问道：“叶老师指的是哪种在一起？”
叶怀霜没有接话，低头看着他的手。
原本抓着对方手腕的手微微松了些，慢慢上移,挤进他的掌心，扣进他的指缝。
这样林见秋就挣脱不开了。
“这种。”叶怀霜低声说道。
“之前你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没有，是骗你的。”
“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叶怀霜看林见秋的眼睛,问他：“能反悔吗？”
“般来说肯定是不行的，这个世界又没有后悔『药』——”
林见秋无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脊背撞到车门上，他的视线『乱』飘了阵，才渐渐恢复镇静，重新对叶怀霜的眼睛。
这回叶怀霜没有被骗到，他问：“那我呢？”
林见秋答道：“叶老师当然是个例外。”
人的本质就是双标。
叶怀霜：“嗯？”
林见秋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了下耳朵，慢慢点了点头,说：“叶老师的话,什么愿望都可以——我同意。”
叶怀霜几乎是在下秒就弯了下嘴角,笑了起来。
他微微探过身去靠近了林见秋。
林见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叶怀霜隔着座位给了他个很浅的拥抱。
“谢谢。”他说道，“我很高兴。”
-
回宿舍的路上,林见秋和叶怀霜受到了围观。
倒是因为林见秋是个多么稀罕的人物。
而是因为他和叶怀霜牵着手。
叶怀霜,跟个男人，牵着手。
每一个字眼组合起来都是叫人费解和震惊的事实。
要知道叶怀霜在私下的外号里就有个“高岭之花”，还有“冷气制造机”等等更夸张的形容词。
平时敢跟叶怀霜并肩而行的人都屈指可数,更别提牵手了。
“这是哪里来的勇士啊？”
“铁树终于开花了吗？姐姐我好感动呜呜呜。”
“说不定只是因为不认识路所以才牵进来的？”
“以叶老师的脑回路——说不定有可能，起码比他觉醒了恋爱细胞要可信点。”
“可信个鬼！叶老师只是不爱说话，又是真的常识白痴！”
“我刚刚才听说叶二少给他哥介绍了个对象，展这么神速吗？”
“看着好像不是同个吧。”
“你们这么好奇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谁敢去啊,你去吗？”
……
群人以周围的人完全听得到的音量窃窃私语着。
最后只是无辜路过的实习生小谭被推了出去。
小谭抬头看看叶怀霜，又看看旁边的林见秋，脸『色』涨得通红，又是尴尬又是窘迫。
但他也忍住好奇，偷偷瞄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叶、叶老师……你、你跟、跟跟……”
小谭结结巴巴，“跟”了半天也没跟出个下文来。
林见秋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移，也看到了他们的手，下意识挣扎了下。
这倒确实是一时疏忽。
下了车之后，他们走到一起，知不觉碰到手，林见秋想要避让，就被抓住了。
之后就忘了放开。
结果就是被群人看了热闹。
林见秋并没有这样的爱好。
“咳，叶老师。”林见秋轻声提醒了下。
“嗯？”叶怀霜像是没听懂，仅没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
反正都是一群喜欢宅在实验室的同事……又没什么见得人的。
林见秋选择放弃挣扎，他抬头看了眼。
小谭往后退了步，眼神由自主地『乱』飘着。
“你想问我们的关系吗？”林见秋贴心地帮他把问题补全了。
小谭连连点头。
“现在是我男朋友。”叶怀霜扫了他眼，问，“有什么问题吗？”
小谭往后退了步，疯狂地摇头。
见他让开了路，叶怀霜便拉着林见秋继续往前走，他的房间在最里面的位置。
后面的小谭望着他们呆了会儿。
知道谁拍了下他的背，他猛的惊醒过来，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喊了声。
“叶老师，林老师，祝你们百年好合！”
林见秋：“……”
叶怀霜：“……”
两人脚步一顿。
林见秋神情微妙：“你同事……心理素质还挺不错的。”
叶怀霜转过身，看了小谭一眼，认认真真说了声：“谢谢。”
林见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
叶怀霜的宿舍还是林见秋次来时的那样。
房间里『乱』糟糟的，各种文件纸张堆叠在一起，还有翻开看了半倒扣在桌的书。
显然是最近忙起来没时间收拾。
林见秋坐在床边，眼就看到桌并排放着的两个玩偶。
个粉『色』的，还有个棕『色』的，是他次托梁队带给叶怀霜的。
看来并没有被讨厌。
林见秋正想着，叶怀霜端了两杯温水进来。
“我给助理打了电话，等会儿他过来带你去附近的公寓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到时候直接跟他说就行，这两天他会叫人送过来的。”
叶怀霜递了杯水给林见秋，继续嘱咐道：“这两天你尽量不要个人出门，有事的话就叫我，我没时间就让助理陪你去。之后等警察那边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林见秋知道他是在担心，点了点头应下来，又问道：“叶老师晚有事吗？”
叶怀霜“嗯”了声，有些无奈：“下午晚点的时候有个会要开，推不掉，抱歉。”
林见秋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在意：“我又是三岁小孩子了，有什么事晚或者明天，等你有空的时候聊吧。”
叶怀霜顿了顿，还是有些莫名的歉意——
这两天他其实还有些忙。
所以他才想赶在这时候说那些话。
但有时候本能的反应和冲动实在是控制不住的。
“晚吧。”叶怀霜想了想，说道，“开完会我就回来了，明天可以空出半天来搬家，下午开完会之后的时间也可以空出来。”
“嗯。”林见秋点了点头。
他们又聊了点其他的什么，甚至包括刚刚结束的案件，只是目光偶然间撞又会下意识地移开。
像是卡顿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有些变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大概属于新手特有的空白适应期。
叶怀霜靠在桌边，手里的空杯子举到唇边又放下，像是渐渐冷静下来准备说些什么。
“今天——”
“咚咚咚。”
敲门声恰在这时响了起来。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
敲门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怀霜似乎暂时不想理会，轻轻清了清嗓子，想继续说下去：“今天我跟你——”
“咚咚咚。”
敲门声度响起来。
林见秋微微仰着头，跟叶怀霜大眼瞪小眼片刻，提醒道：“好像有人找你。”
“咚。”
这是叶怀霜把杯子放到桌。
“噗——”
林见秋没忍住。
好在那种微妙的紧绷氛围一下子便破碎了。
叶怀霜转身出去开门。
林见秋伸手捏了捏耳朵，他面『色』还如常，但耳朵上很烫，如果是头发挡着，谁都能看到他通红的耳尖。
他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发觉水早就已经冷了，他口都没喝。
看看对面的空杯子，想到叶怀霜同样有些无措的举动，他怔了怔，终于还是没忍住笑。
看来他们是谁也别想嘲笑谁了。
门外的助理今天特意换了身休闲装，被叶怀霜让进门之后就住地往里看。
“老板，你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助理很小声地问他。
“真的。”叶怀霜平静地答道。
助理微微张着嘴巴，『露』出很震惊的模样。
但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很快伸手把自己的下巴合，更小声地问了句。
“那这事儿要让二少爷知道吗？”
“临云只欠个道歉。”叶怀霜说道，“等他知道认错了说。”
他跟林见秋的事，本来也跟叶临云没什么关系。
需要刻意隐瞒，但也没必要特意去通知。
助理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他视线一转，看到从房间里出来的林见秋，便本能一般地，『露』出了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
“林先生你好，我是老板……就是叶老师的助理，乔静涵，这两天林先生有事的话可以直接叫我，保证随叫随到。”
林见秋点点头，边跟他打招呼，边打量了他两眼，将他的脸记在脑子里。
叶怀霜的助理在哪里都没什么存在感。
这还是林见秋第一次见到他。
乔助理看起来跟叶怀霜年纪相仿，可能还要大上几岁，但相较之下要显得更温和、更平易近人一些。
他也在打量着林见秋，但目光里只有好奇，夹杂着几分惊讶。
倒是感觉到什么类似轻蔑与不满的恶意。
更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稀品种的惊奇。
毕竟这可是叶怀霜母胎单身二十几年来的头一回，这么多年他身边的男男女女都没能做到的事，林见秋才跟叶怀霜相处多长时间，竟然就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堪称奇迹。
等到林见秋和乔助理私下独处的时候，他才知道对方惊讶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件事。
叶怀霜去开会的时候，乔助理就领着林见秋去了附近的公寓。
原本叶家在这附近就有房产，那时候叶怀霜刚来工作是准备住自家公寓的，但宿舍在距离上要更近些，而且同事们大多都住在一起，方便随时加班。
所以那间特意留给他的公寓自装修之后就基本上也没住过人，暂时只兼职着藏书馆的作用。
过公寓里房间不少，收拾收拾多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或许是为了跟叶怀霜互补，乔助理是个很善谈的人，因为自家老板态度明确，他对林见秋的态度也很友善，甚至随口就揭了老板的短。
“我倒是不惊讶你们在一起的事，或许老板没跟你说起过我，过我倒是早就听老板经常提起你了。”
当初林见秋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大部分都是乔助理想办法压下来的。
那时候他就隐隐有些预感了。
“我跟了老板差多也有六七年了吧，认识的可能更早一点，以前我可没见他对工作以外的人或事那么心过。”
“尤其是前段时间，他还突然问我能不能涨工资。”
林见秋愣了下：“涨工资？”
前面的话都能听得懂，只有这个“涨工资”说得没头没脑的。
乔助理按下了电梯按钮，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上下，去之后也只有他们两人，直达六楼。
了电梯，乔助理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说实话我开始还兴奋下，还以为老板准备发善心给我涨工资了。”
林见秋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事实证明果然是我想多了。”乔助理叹了口气，“老板其实是想自己涨工资。”
虽然是“老板”、研究中心的负责人之，也是叶家的长子——听起来很可思议，但事实叶怀霜确实是一直老老实实按月拿工资的。
只不过他从来不缺钱，工资由财务直接打到卡上，他甚至不怎么看余额，要是有人问他个月工资多少，他也定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反正够用就行。
够就找爹妈要。
——虽然实际他的存款已经够他挥霍几辈子了。
“老板是没什么物欲的人，最大的兴趣就是他的研究工作，又没有房租水电的压力，吃饭有食堂，最忙的时候两三个月都没有离开过公司和宿舍周边的区域，个月的花销可能比我们公司最基层的员工还要少。”
都是同吃同住，连加餐特权都没有过。
以至于研究中心的同事都很少会想起叶怀霜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个个声声地叫着的“老师”也都是真真切切含着尊敬的。
普通人打工兢兢业业，哪怕是搞科研也要吃饭生活，关心工资无可厚非理所应当。
但叶怀霜这样的人突然关心起涨工资的事就叫人惊奇了。
“我问了老板，老板说他要开始考虑养家的事了，怕工资太少了够养，所以先提前做做功课准备下。”
乔助理看了眼林见秋。
林见秋微微怔了怔，神情已经是了然了，显然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但乔助理知道他猜到的肯定是全部。
他朝林见秋笑了笑，说道：“过你放心，老板的存款还你那些债务是绰绰有余的，至于为什么还想要涨工资……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林见秋点了点头。
“叮。”
电梯很快到了六楼。
乔助理领着林见秋走出电梯，拐向某侧。
走廊的侧是住宅公寓，另一侧便是窗户，六层的高度不高矮，眼看过去能看到外面的山和水。
楼下有小公园，正有人牵着狗散步。
很清净祥和的地方，却不过分寂静。
过如果个人住的话，当然还是会寂寞的。
乔助理在一扇门前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的时候顿了顿，他转头看了林见秋眼，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点。
等到林见秋走过来，乔助理将串钥匙递到他手里。
“这是之前就准备好给你的。”他说道。
“虽然我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情|趣小游戏，过老板他是真的很期待有人能搬过来跟他起住。”
林见秋看到掌心里的钥匙串，微微出了神。
把大门的，还有三把小的，大概是房间或者车库之类的地方的钥匙。
另外还有张门禁卡，大约两指的宽度，橙黄的底『色』，印着枫树的图案，红叶迎着风飘飘扬扬。
标准的秋日之景。
-
林见秋回去的时候，叶怀霜早就已经开完会了，正坐在房间里看资料。
他看得出神，林见秋门的动静又轻。
等到对方走房间，他才回过神。
叶怀霜转过头：“回来了？”
“嗯。”林见秋点了点头，“乔助理有事先回去了，说明天早上来帮忙搬东西。”
他边说着，余光瞥见桌摆着的叠文件。
叶怀霜注意到他的视线，将那一叠文件推到林见秋面前。
林见秋看清楚了。
是一份赠予合同。
“我会帮你还清剩下的债务——作为报酬的部分。”
叶怀霜顿了顿，低头看了眼合同，似乎在迟疑要要说得更清楚点。
他是说话算话的人。
而且对于交往中的关系来说，立合同似乎正式过了头，反倒显得有些近人情。
但这实际是保证林见秋的权益，好让他安心。
至少至于出现像当初叶临云样的事情来。
林见秋倒也没有因此生气，但也没有立刻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随手翻了下合同，目十行地扫过去。
完完全全是单方面的赠予。
甚至没有规定林见秋有什么必须要达成的义务。
几乎做到了拿出去给人看眼都会被叫做慈善家的地步。
但坦白来说……并没有理应有的激动和期待。
林见秋随口追问下去：“那剩下的那部分呢？”
叶怀霜看着他，说：“我。”
林见秋手顿，抬头看向叶怀霜，又问了遍：“什么？”
叶怀霜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遍：“我——我整个人，往后的余生，全都用来支付给你的报酬。”
他说得认真，语气真诚，是在开玩笑，也是在刻意说情话，而是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林见秋呼吸一滞。
他难得说不出话来，从指尖开始微微发烫，看着叶怀霜的眼睛的时候，他忽然地想——
应该收回之前的那些话的。
叶怀霜也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时刻，他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游刃有余。
林见秋指尖轻颤了下，才慢慢找回了神智，他蓦地又想起乔助理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为什么突然想要涨工资？”林见秋忽的问道。
“静涵跟你说的？”叶怀霜微微皱了皱眉。
或许是觉得乔助理多话。
但林见秋跟他开口问，他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下意识偏了偏视线，像是有些尴尬。
“是之前的事了——只是突然有点担心钱不够。”
这话由叶怀霜说出来，莫名就有了种喜剧的效果。
林见秋看着他的反应又忍住想笑：“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贵，叶老师也用这么夸张，我就算做生意也会漫天要价的，甚至这些也值——”
他伸手按在那一叠合同，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没有等他把那些话说完，叶怀霜就打断了他。
“有。”叶怀霜说，“对我来说，你是无价之宝。”
是花多少钱都不足以换来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