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轰——
电闪雷鸣。
血腥味越发浓郁。
年幼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黑漆漆巷子里,扎着两个马尾辩，穿着被撕裂花裙子，光着脚站在地上。
满身血污连雨水都冲刷不掉。
她抬起头,幽黑一双眼看过来，眼下滑落一行血泪。
但她并没有在哭泣,也没有愤怒。
她只是微微歪着脑袋，困『惑』不解地问他。
「为什么不救我？」
“啪嗒。”
一声轻响,白光燃尽了沉郁暗『色』。
突然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目。
林见秋从梦中惊醒过来。
“没事吧？”大胡子抱着被子站在门口，有些担忧地看过来，“做噩梦吗？”
林见秋恍惚地点了点头，一抬手『摸』到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微微喘着气，慢慢才回过神来。
“是昨天出什么事吗？”大胡子问道。
“……没什么。”林见秋声音有些哑，“可能是蒙着被子睡觉，有点透不上气。”
大胡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昨天……你是不是跟叶怀霜去吃饭了？”
林见秋“嗯”一声，还有些恍惚,问道：“怎么？”
“……”大胡子话咽下去,摇摇头,“没什么。”
刚刚他只是起来上厕所，正好就听到林见秋这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林见秋做噩梦时候看起来很压抑,他也是走近才隐约听到对方闭着眼睛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像是“叶”什么。
含糊字音,不过就是恰好最近有个符合人名，大胡子才一时想岔过去。
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叶怀霜做什么对不起林见秋事。
随即又反应过来根本不可能。
且不说这两人有没有进展到那份上，昨晚林见秋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而且叶怀霜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的人。
非要说的话，说是叶临云还差不多。
难道林见秋对叶临云还余情未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大胡子都忍不住颤抖一下。
林见秋看起来就跟这个字搭不上边。
要说惦记叶临云钱、因为得不到他钱而痛哭流涕可能『性』还要出那么一丢丢。
大概是他听错吧。
大胡子没有再深想下去。
“那你要再睡一会儿吗？现在才四点多，我帮你灯关了。”
林见秋点了点头。
大胡子看着他神情,还是有些担心，但看看外面还暗沉天『色』，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再追问什么。
“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吧，也许天亮了就放晴了。”
他伸手关了灯。
大胡子脚步渐渐远去，快就停下来，大概是又回去继续睡了。
房间里重归黑暗，一室寂静之中，外面的雨声就变得明显起来。
淅淅沥沥，有零星雨珠打到窗户上，啪嗒、啪嗒响。
林见秋盯着窗外发会儿呆，外面夜『色』已经逐渐褪去，天尽头能微微看到一些光亮了。
他伸手按按眉心，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梦境里血腥场景并没有因此远去，反而前所未有清晰了起来。
一闭上眼睛，那个满身是血孩子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用那样单纯而无辜语气质问着他。
为什么不救我？
在穿越之前，林见秋曾长久地困溺于那个漆黑阴冷的巷子之中。
那个孩子既不是惨死戴黎安，也不是死里逃生楠楠。
而是在更久远前就已经死去——
林见秋是亲眼看着她断气。
他没能救她。
林见秋低下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手一直在颤抖，他控制不住。
他眼眸一点点染上沉郁颜『色』。
已经过去很久。
林见秋伸手捂住自己眼睛，慢慢平复着呼吸。
放在床头上充电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有人发来了新的消息。
林见秋拿起手机看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消息是高警官发来的。
没什么多余言语，直接附上一份住户的名单。
林见秋大致翻看一下，视线在某处多扫了眼。
他迟疑片刻，翻出了叶怀霜联系方式。
-
早上七点，案发现场。
一位警察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外面密集雨幕，不由叹了口气。
“希望凶手还没有来得及证据丢掉。”
这也是其他人的心声。
若是往日天气晴朗也就罢，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就让调查工作变得困难了起来。
雨水容易抹销掉多重要线索和证据。
“明明昨天看天气预报只说是阴天，怎么夜里就突然开始下雨了？”年轻小警察也不由小声嘀咕着，“难不成天都在帮着凶手吗？”
“说什么呢？”前辈瞪了他一眼。
新人缩了缩脖子，意识到这话说得太灭士气，连忙闭上嘴巴。
其他人神情也有些严肃，他想了想，又扒拉出几句安慰的话。
“也许凶手和证据都还藏在这栋楼里呢，不是说监控里一直没有其他人进出吗？要是能申请搜查住户的家就好了……”
这也是其他人的想法。
前一晚，受到那户养猫的人家启发，警方又第一时间重新走访周边住户，还又找到了两个新的监控。
其中一户同样是养猫，主人出差在外，便将猫暂时关在了阳台上，监控同样也能照到对面的楼道口。
警方辗转找到了猫主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监控记录传过来。
监控里显示案发前后二十四小时内，除了清洁工和戴黎安，就再也没有任何外人进出那栋楼了。
就连两次外卖都是外卖员只停在门口，由主人亲自下楼来拿的。
凶手基本上就被锁定在了那栋楼的住户里。
虽然作为凶器的菜刀被留在了受害人家里，但是凶手作案时身上必然沾到了大量的血，衣服、手套、鞋子等等，同样也都是很有利的证物。
那些东西即便被带走，只要锁定大致的人选，也容易被搜查出来。
也有可能根本没被带走。
搬出去住户无论是住在亲戚家还是住在公司、酒店，都难免要与外人打交道，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反而更难以处理那些满是血腥气证物。
如能够彻底搜查所有住户的家，说不定就能直接找到凶手。
但目前证据还不够充，楼上楼下将近二十户住户，范围同样很广，大张旗鼓地搜查既浪费时间，也容易草惊蛇，引发舆论压力。
他们只能再继续查找更有力些证据，尽量在雨下大之前保留证据，想寻找到新的线索。
有人注意到高警官正站在楼里低头看手机，像是在跟谁发消息。
“小高，那个证人朋友呢？”
“他跟朋友出去。”
“怎么，他也抛弃？昨天跟跑一整天，也没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吧。”那人调侃，“我就说这种小明星根本不靠谱，我知道急着想破案，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指望啊。”
旁边的人也跟着点头应和：“就是，找他还不如找写小说的呢，起码人家有想象力，说不定还能帮忙开思路。”
至于林见秋么……
谁不知道他早已声名狼藉。
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混不回娱乐圈也不知道找点实际工作做做，竟然还敢往案发现场跑。
事实证明果然不靠谱。
警官没接茬，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才收起手机，平静地解释一句：“他去找那几个学生。”
-
城东某所中，校长办公室。
校长和位师挤满办公室，一个个神情严肃得像是遇上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是真吗？”
“那个叶怀霜？叶教授？不是什么同名同姓野鸡师？”
“他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就算要去不应该去大学吗？”
“不会是愚人节玩笑吧？今天不是还没到吗。”
……
也有人已经开始琢磨起该怎么动员学生去参加讲座。
“机会难得啊，万一有学生被看中了，那可就出息了。”
也有刚来的外地年轻老师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小声问着前面的前辈教师。
“那个叶什么，是谁啊？厉害吗？”
“连他都没听说过吗？以前云城大学最年轻教授啊，虽然现在已经不教课，自己组实验室专心搞研究去。”
“可以回去问问年级里理化竞赛生，肯定有他当做偶像的。”
“听说还是那个叶家长子，有钱有势有智商，长得还帅，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世界bug。”
“而且他私人资助了不少学生，被他看中，未来想走科研那条路就更容易。”
……
听起来像是很厉害的传奇人物。
年轻师听着描述也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越听却越觉得茫然：“那他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还是突然到访。
直到半个小时前，校长才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问方不方便来学校给他们公司赞助的创新比赛个广告。
那个创新比赛名义上是面向广大青少年群体，没有年龄下限限制，但实际上宣传时候基本都是在大学里。
主要目的还是为给公司吸收研发型人才。
以往乎没有在中学里进行过宣传。
而且这次的比赛主要是电子科技方向，跟叶怀霜专业其实不太能搭得着边。
就好像只是强行找个理由来学校里转一圈一样。
但那毕竟是叶怀霜。
至今在云城各阶段学校里依然是个不灭的传奇。
再加上对方财大气粗传闻由来已久，说不准一兴，直接挥手捐款改造学校设施、资助学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在确认了对方确实是那个叶怀霜，而不是什么人伪装带来一个恶劣的玩笑之后，校长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随即就没课班主任都叫过来，紧急开会，同时也开始布置起会场。
“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说是大概十点到。”
“这么着急？”有师咋舌，“为什么这么赶？”
“人家日理万机嘛。”校长看眼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大家赶紧回去跟学生说一下，如方便话，可以家长一起叫过来旁听。”
-
校门外。
叶怀霜将车停到对面的停车场，林见秋坐在副驾上，低头看眼手机上名单，隔着雨幕对比一下校门的名字。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先进去，还是等一会儿？”叶怀霜看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找校长问问班主任吧，那几个孩子成绩都还不错，应该都比较让老师印象深刻。”
叶怀霜“嗯”一声：“我给校长打个电话。”
等到叶怀霜低头去找校长的电话，林见秋又看眼外面的校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联系上叶怀霜之前，他是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阵仗。
眼前这所学校是一所还算有名气私立学校，有钱人和天才优等生各半。
也是他们今天的第二站。
警官发过来的名单里附着一些住户的基本情况，其中包括工作和学校，成年人对工作可能会有隐瞒，学生学校倒是都列得清清楚楚。
一栋楼里排除掉年纪太小，还有三个初中生和六个中生，其中四个高中生都在附近某一所公立学校。
剩下两个则在面前这所学校，一个高一，一个高二。
如是警察去找学生解情况，只会引发不必要恐慌，尤其是在还没有指向『性』的证据的情况下。
至于林见秋自己……
他要是真自己一个人来，可能连校门都进不去。
就算进去了，也未必能成功找到人。
不被当做可疑子抓起来都能算他运气好。
所以他才想到了叶怀霜。
叶怀霜前一晚有提到过他今天要去某个大学做个讲座，不会特别忙，以他身份背景，随便找个理由带人进中校园找人也不会是难事。
林见秋想亲自见见那几个学生。
仅此而已。
但叶怀霜听说他算之后，半钟内就做出了算。
有正当理由进入校园，不必担心被当做可疑子抓起来，借问成绩的机会跟师同学打听消息也更方便一些。
不必担心草惊蛇，也不至于让无辜学生有被怀疑阴影。
——谁也不会想到大张旗鼓地进学校做比赛宣传，实际上只是为观察其中某一个或者两个人。
而且在大环境之中，也更能看出一个人『性』格特征。
理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即便在前世有着各种“特权”时候，林见秋也没有搞出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种时刻，他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微妙奢侈感。
对于叶怀霜来说却好像只是举手之劳一样。
然人和人之间，也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林见秋不由叹了口气。
叶怀霜挂电话，转头看他：“怎么？”
林见秋：“稍微有点担心。”
叶怀霜：“担心什么？”
林见秋：“如这样还找不到线索，岂不是让叶老师辛苦白费。”
叶怀霜：“不会。”
“嗯？”林见秋抬了下眼皮，看眼叶怀霜，“叶老师这么信任我吗？”
“嗯。”叶怀霜点点头，“我相信。”
林见秋想表现出受宠若惊模样：“那我还是三生有幸啊。不过压力更大呢。”
“没有关系。”叶怀霜却说，“就算那些人里没有凶手，也不算白费。哪怕只是排除掉一个错误的选项，也是值得。”
“叶老师。”林见秋顿了顿，一脸认地说，“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