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小孩子玩具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砸到李澄心脚边。
李澄心险些被玩具球绊倒，不得不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不远处。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跟妈妈回家去！”
年轻妈妈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把拉起儿子，想要把他带离这里。
小孩儿正是好奇心旺盛时候,个劲儿地盯着大堆人走来走去的地方看。
“妈妈，那些人在干什么啊？好多警察叔叔,是不是有人做坏事了，所以警察叔叔要把他抓走？”
妈妈无意间对上远处警察视线。
对方眉头紧蹙着，拼命忍耐着什么，像是恼怒又像是震惊、绝望，终还是不忍与不适。
年轻妈妈像是被吓到一般，连忙低下头，伸手捂住儿子眼睛，不想让他再看。
年幼孩子尚且还不知道“凶杀案”具体含义。
他也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起玩过小伙伴正躺在地下室里,永远都没办法再睁开眼睛了。
“别看了,小心警察叔叔把你抓走。”女人低声恐吓着，说着又换了劝诱的话语,“回去妈妈给你做好吃好不好？今天特别允许你多吃个冰淇淋……”
小孩子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高高兴兴地跟着妈妈离开了。
只有当母亲的那个心事，更用力地抓紧了儿子。
在走过拐角前，她又下意识扭回头看了眼。
目光里担忧不忍,更多却是惶恐。
这是新的案情被发现后，小区里大多知情人的反应。
尤其是那些家里孩子。
他们恨不得封上所门窗，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孩子，直到凶手被抓到。
李澄心跟进过很多起社会案件,看到这样的反应就已经心里数了。
助手在一旁小声说着他打听到的消息。
“听说是受害人的女儿，昨天受害人才从前妻那里把女儿接回家，结果回家就遇害了。”
“那个女孩儿好像跟她父亲差不多时候……之后被丢进了地下室里，死状很惨……”
已经不仅仅只是“惨”，应该说是“惨不忍睹”。
李澄心出示了记者证，门口的警察没有再拦他们，而是在他们进入到楼道里前，出声提醒了句。
“进去之前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旁边路过女警与李澄心认识，见状还体贴地送了她和助手两颗薄荷含片。
她怕李澄心和助手会受不了吐出来。
李澄心不由皱了皱眉。
“这边的尸体刚刚被发现，还在原地，你们……暂时不要进去，多只能在门口看眼，等我们这边忙完会人来带你们的。”女警提醒道。
李澄心跟警方打过不少交道，案发现场也见过很多次，基本的规矩还是清楚。
她点点头，回头示意了助手眼，两人先从楼梯下去。
-
小女孩尸体被发现在地下室。
先是她没有去学校，母亲黎小姐和家人报了失踪。
他们宁愿女儿是叛逆离家出走了，然而事是她很可能跟着父亲回了家。
戴先当晚遇害，女儿失踪意味着什么……很难让人往乐观方向去猜。
警方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增派警在全小区的范围内搜索。
后在戴先家的地下车库发现了他女儿的尸体。
地下车库分配到各个住户家，但因为位置狭窄『逼』仄，只能堆放杂物或者旧自行车。
多数人家出行都靠开小汽车，家里空间又绰绰有余，因此地下那一排独门独户的小车库大多都是常年积灰，罕人至。
厚灰尘中有突兀脚印，警方已经第一时间取证。
比起楼上凶杀案现场遗留下细致，地下室的处理法堪称粗糙。
包括对尸体处理。
小女孩尸体被随意地塞进了漆黑大塑料袋里，跟她那些玩具、碎裂卡通小碗、小杯子堆在一起，不少碎片嵌进了她断裂残缺的皮肉里。
浓郁血腥气覆盖在那些杂物之上，让人时无法分辨那到底是玩具的碎片，还是原本属于身体部分。
小孩儿远比成年人脆弱，就好像四肢与骨骼也是易碎的瓷器一般，轻而易举地分裂了开来，几处刀口血肉模糊，那张脸几乎也已看不清原貌。
乍眼看过去，那不像是是个人，像是个坏掉破布娃娃。
-
助手在闻到血腥气时候就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他和李澄心停在警戒线外面。
地下室的警察反而没有看起来那么多，里面一个法医验尸，个警察搜索取证，另外两个人守在门口。
可能是为了避免破坏现场的证据和线索。
地下室也没办法容纳太多人来往进出。
相应，视野也相对清晰一。
小女孩尸体已经从袋子里取了出来，新拼接好，看起来像是个人的模样了。
助手无意间一抬头，瞥见躺在黑『色』塑料袋上尸体，就觉得阵酸意上涌。
他还是没忍住，扭头冲向了楼梯口，跑到外面去吐了。
李澄心也不适地偏了偏视线，本能地不愿再去看第二眼。
她看到了站在角落里林见秋。
在警戒线的斜对面，凹下去一块拐角，头顶上声控灯亮得断断续续。
他站在那里并不引人注意。
李澄心意外地盯着他看了会儿。
“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没能问出口，李澄心开口就觉得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喉咙里满是酸胀感觉，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能维持理智上镇定，却也没有办法否认这个残忍场面对她带来的冲击。
李澄心觉得很难受，部分是对血腥场景本能的恶心反胃，另一部分是同情、遗憾，还愤怒。
什么样的人渣才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来？
那孩子才十岁啊。
李澄心拧着眉头强制自己平复下心情，再去扭头看林见秋时，想问的话又再次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林见秋表情可怕。
他不笑时本来最多显得冷淡，却很少其他什么情绪波动，时候会叫人觉得疏离，却不会让人产生敬畏或者是恐惧。
然而李澄心此刻却觉得，或许冷淡那一面也是他层层伪装出来的结果。
气林见秋是什么样的？
很少人能想象得到，也更难以见到。
这人像是没脾气似的，被当众当做猴子般戏耍，也能嬉皮笑脸地为自己讨好处。
要么是极端的利益至上者，要么就是乐观过了头，真正的没心没肺。
李澄心因此一度觉得林见秋为人极度不靠谱。
没有自尊、没有原则，金钱至上。
既然能为了钱让自己沦为笑话，自然也能为了钱出卖他人。
直到这刻。
林见秋注视着那具小小的尸体，脸上既没害怕惶恐，也没有恶心反胃，他好像真在看个布娃娃般。
但他眼神却并不像是在看个没命的玩具。
可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鲜明的愤怒——或许是压抑得太深，随着整个人一同沉到了深处。
如同溺水般。
某个瞬间，李澄心甚至觉得他是站在了绝望与痛苦的中心，却死死压抑成漩涡，将周边切都拖进无边的虚无黑暗中去。
也仅仅只是那一瞬。
林见秋很快就注意到了李澄心视线。
他扭过头来看李澄心，对视了片刻，他脸上就重新挂上了笑。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眼，『露』出几分歉意的情。
“不好意思，澄心姐，我机自动跳到省电模式，静音了，没接到你电话。是因为乐乐事吗？”
“已经拜托宠物店老板帮我照看下了。”李澄心说道，“本来就是突发情况，我已经说了放你假，不用太放在心上。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见秋耸了耸肩，随口道：“算是半个目击证人，虽然至今为止还没发挥上什么效作用。”
李澄心不怎么相信。
“凶手……”李澄心顿了顿，干脆直接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林见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要是真那么，也许这件案子就根本不会发。”
可他没有预知能力。
接二连三地发生案件，他能做到的多也不过就是将警方调查的过程稍微推动地快。
却不能阻止那些案件的发。
更何况现在刚刚发现尸体，验尸和取证结果都没出来，想要立刻锁定凶手，并不是件容易到可以张口就来的事。
李澄心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却还是不由生出几分失望。
还没等她再问出什么，高警官皱着眉头走过来，跟林见秋列举黑袋子里清单。
“是那种用来套大垃圾箱垃圾袋，很结……碗筷、杯子，都不是意外摔碎的，而是被榔头敲碎，戴黎安上学期获得奖状，被撕碎了丢进去的，还新款玩具，很可能是戴先在城西商场买……除了那些，还发现了戴先机，屏幕被咂裂了，不过数据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已经先送回去了……”
将这情况告知林见秋，当然还是想要听他想法。
高警官：“你怎么看？”
林见秋：“凶手不可能是连环凶杀案那个凶手，而是戴先熟人，很大可能『性』是这个小区、甚至这栋楼的住户。”
高警官补充道：“也可能是亲戚朋友，来这里借宿过，同样有机会知道他家车库具体是哪间。”
林见秋：“戴先带了女儿回来。”
高警官：“所以？”
林见秋：“我觉得他不太可能再约亲戚朋友来家里人玩应付琐事，而是更希望和女儿单独相处。”
高警官：“也不能排除他老好人『性』格发作。”
高警官：“换个角度想想，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丢到地下室？连小孩子用过东西都要全部另外收起来，怕被别人发现吗？”
林见秋：“可他在地下室的时候很嚣张，完全没刻意隐藏的意思。”
他指了指地上鞋印。
与楼上案发现场的仔细对比起来，凶手似乎压根没把地下室的痕迹放在心上。
推开车库门之后，他也只是将袋子随手丢，而不是费心隐藏或者布置现场。
就好像他在意的，仅仅就只有楼上那个模仿连环凶杀案凶案现场而已。
李澄心在一旁围观许久，始终都『插』不上话，但她已经拿着笔记本开始记录了。
没一会儿，外面就明显的哭叫声传来。
“……安安、安安！”
打扮时髦短发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跑来，啪嗒啪嗒仿佛下秒就会崴到脚。
她从校医务室醒过来就直奔这里，甚至来不及换双更合适鞋。
女警跟在她后面，怕她摔倒，又怕她承受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拦了下。
“黎小姐，请你冷静点——”
黎小姐直接撞开了她，踉踉跄跄地往楼梯下跑。
女警迟疑地看了眼下面的同事。
不太确定要不要让黎小姐看到女儿的惨状。
她担心黎小姐会承受不住。
这路过来都有警察陪着她，但看着她满脸惊慌绝望情，没有个人敢直白地在她面前提个“死”字。
黎小姐近身体似乎并不是很好，受不了刺激。
人是真心担心黎小姐身体，也人是害怕刺激到她从而需要额外担责任。
黎小姐失去理智一路横冲直撞，也没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拦她。
眼看着她就要路直接冲破警戒线，朝狭窄车库里撞进去了。
法医还在里面验尸。
林见秋先反应过来，拦在了门口。
黎小姐压根没停。
“咚。”
声闷响，林见秋撞到了门框上。
后他看到几张惊慌脸。
李澄心和高警官都担忧地朝他看过来。
就连刚从楼上下来的习助手也不由『露』出惊诧的情。
唯有黎小姐，毫不在意自己撞到的人，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疯癫，直瞪瞪地往着林见秋背后看。
她不在意林见秋，也宁愿没看到他。
可这么大个人堵在门口，她进不去，便别无他法。
黎小姐用力抠着林见秋臂，想要将他扒开，咬着牙拼命想往里面挤，眼泪哗啦啦地直流。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再高声叫女儿的名字。
因为她害怕自己开口，就只有嚎啕大哭。
林见秋没觉得疼，可能是有点撞懵了。
意识昏昏沉沉时候，看着黎小姐感觉沉，又微妙胀痛感。
就好像久远前什么人也是这样……
他也曾『露』出过那样的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