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当于长清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于长清。
相望片刻之后,月迟自空中飘摇而下,稳稳的落在于长清身前。
她一张精致的脸上,弯眉似蹙非蹙,良久她才憋出一句:“道友行事……我并不是很满意。”
于长清看她,不由乐了:“我做事,为何要令你满意?”
月迟没接话,她继而说道:“从各自立场来看,无论是鳄妖、县令、大户、县民都算不得错…”
于长清揣摩了一阵,忽然啧了一声:“你是纯路人还是理中客?”
月迟懵然:“什么?”
“没事。”于长清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此间事尘埃落定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有没有从中获得感悟,都可以走了。”
月迟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设身处地想了下,确实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结果,她又看着河水道:“还没有结束,你刚才答应鳄妖,说在它死后会解决水脉之事。”
于长清点头。
他平静的走向河畔,手持桃木剑,在空中看似随意的挥舞着画了几笔。
呼风唤雨之法他虽然不能施展完整,但光用一个“云涌”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于长清用桃木剑画出的图案一闪即逝,随后云气在天空中翻涌而起,不多时,云气越来越重直至遮蔽天日,整片区域变得阴沉,一切骤然停止。
月迟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道友…你竟然有能改变天象的神通?”
于长清没搭理她,他兀自拍了拍手中封火葫芦,近百旱死鬼不受控制的奔入河水。
刚才斩杀了鳄妖于长清就在想,它真的是为了百姓而压制晦气么?
真就未必。
斩断鳄妖,其血黑红,邪气入体但它却不愿离开,显然也是想借助这被污染的水脉,吸收其中的邪气修炼。
妖吸收得,鬼难道就吸收不得?
这近百鬼魂一入水,仿若游鱼一般,人死后也就喝不了水,但是…这群鬼是旱死鬼,生前的执念让它们对水有着本能的渴望。
如此,也算是化解了它们心中的执念。
不消片刻。
随川的水肉眼能见的变得清澈起来,而随着鬼魂的执念散去,它们脸上原本痛苦的表情也随之化解开来。
“无量寿福,”于长清冲着他们宣了一声道号,“等大旱过去,贫道便送你们往生。”
执念散去,鬼魂的理智重新返回清明,它们听懂了于长清的意思,纷纷浮出水面,朝着于长清弯腰叩首。
【信仰值+10】
【信仰值+10】
…
近千的信仰值到账,于长清微微一笑:“贫道帮你们化解了执念,又答应送你们往生,现在帮贫道做一件事,如何?”
鬼魂们连连点头。
于长清一指水面道:“我要你们化解水中邪气。”
事实上它们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入水,邪气便会侵入到它们的身体内。
之前只有一头鳄妖,专业还不算对口,如今可是有近百只专业对口的鬼魂,量变引起质变,不过一两个时辰,整个随川的水肉眼可见的变得清澈起来。
直到水脉重归正常,邪气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于长清拍了拍封火葫芦,鬼魂被再次吸入葫芦。
随后他挥了挥手,遮蔽天空的的阴云散去,暂别的阳光重新投射到随川水面,映出粼粼金光。
于长清满意颔首,如此不但净化了水中的邪气,还将化为死水堆积出来的污秽之气顺带吸收了。
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到时候找到那个阴差,通融一二让它帮忙给这些鬼魂投个好胎吧。
于长清如此想着,大步而去。
月迟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忽然展开笑颜,自言自语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尚且不全,何来完美一说?”
刚才于长清说的她听不懂的话,在细细揣摩之后,她忽然就有所明悟似的理解了。
理中客意为理性、中立、客观,如此思路清晰的在一旁只观不问,又与冷眼俯瞰世人的苍天何异?
如果不能像人一样参与其中,又岂能补全遁走的‘一’?
月迟算出了自己不能尽善尽美,是窥探天道得出的‘四九’,算出一切结果在于长清身上,便是最后的‘一’。
忽地,月迟感觉头脑一片清明。
就在想通的一瞬间,她悟了。
周围的天地灵气朝她聚拢,原本卡了许久的修为,忽然之间就得到了突破。
再一回神,于长清已然走出一段距离了。
月迟因于长清感悟,不由想到:‘唔…如此是不是欠道友越来越多了?’
……
于长清没走多远便远远看见了俞佩巳和小小两人。
他耳力好,隔着老远就听到小小像汇报工作一样在那说。
“…于道长找回了失踪的孩童,孩童父母感恩戴德,那个女修士冷眼旁观。
于道长道出县令和大户族长的恶事,百姓群情激愤,那个女修士冷眼旁观。
于道长到了随川,一剑斩了鳄妖,那个女修士冷眼旁观。
那个女修士上前搭讪,于道长没给她好语气。
于道长放鬼魂进随川,随川的水变得清澈。
于道长回来了,那女修士愣住了。”
说完,小小如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于长清,然后对着自家小姐道:“于道长回来了!”
俞佩巳没理小小,她直直迎上于长清,冲着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于长清笑道。
俞佩巳看了看远处的月迟,眨了眨眼睛。
于长清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瞬间懂了,她在说‘那个女修士要走了,我当然开心。’
远处的月迟也有所察觉,她遥遥朝着于长清拱了拱手:“谨受教。道友,你我缘分未尽,后会有期!”
月迟说完,整个人腾空飞起,飘忽而去,只瞬息就消失了踪影。
于长清看着她飞走的方向出神。
“回神。”
俞佩巳的声音把于长清拉回到现实,他回头看她:“我没有把她说的‘缘分未尽’放在心上,我只是在想,有朝一日我是否也能像她一样腾云驾雾,从而朝游北海,暮宿苍梧。”
“道长在解释什么?”俞佩巳原本显得格外开心的脸,现在变得面无表情。
于长清道:“因为你在问我,所以我解释一下。”
俞佩巳道:“我没有问。”
“你只是没说出来,但我知道你想问。”
“我又没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想问。”
于长清看她,意味难明的笑了声:“我知你心。”
俞佩巳勾唇笑道:“那你说我想问什么?”
于长清酝酿一下,模仿她那平淡又有些幽怨的口吻:“有那么好看吗?都走了还一直盯着看,想着她说的‘缘分未尽’?”
“噗嗤——”俞佩巳终于没绷住,她掩着嘴肩头不断耸动,似乎比刚才还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