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医院的走廊。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是李折枝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只不过是换了个科室。
半拉着窗帘的诊室里非常安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容温柔,在母亲的陪伴下,李折枝有些不太情愿地走进了房间,坐在医生对面的位置上。
“我们今天只是普通地聊一下关于你的经历,不用太过紧张。”医生说话时满眼含着笑意,声音也轻柔无比,叫李折枝本来还有些躁动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下来。
她的母亲怀疑她有精神疾病,不管是抑郁症还是什么双相情感障碍,总之李折枝最近的表现越来越古怪。
从两个月前她为了捡掉进湖里的手机而溺水昏迷开始,李折枝就时不时会出现好像人格分裂似的症状。
一个是母亲熟悉的她,温柔活泼非常听话,还有一个就很难描述了。那种状态下的李折枝就像是个对什么东西都不会提起兴趣的机器人,对于一切事物的发生都表现得无比平淡,虽说还是会听从父母的话,可她的母亲依然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最关键的是,她不止一次在这种状态下出现了想要“轻生”的想法。
譬如昨天晚上,当李折枝的母亲端着热牛奶推开她房间的大门时,却只看到了大开的窗户与随风摇曳的窗帘。
担忧自己女儿的她同疯了般冲出了家门,然后在一栋被人群围观着指指点点的大楼天台边找到了李折枝的身影。
只穿着睡衣的少女站在天台的扶手旁淡然地望着脚下渺小的一切,但不知是不是她母亲的错觉,有黑褐色的气体在李折枝的身后盘旋,带着股让人光是看到都会觉得不祥的气息。
咔嗒。
诊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打断了门口母亲的思绪。
见李折枝一脸无奈的在医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她赶紧追上前去小声问道,“怎么样,我的女儿她……?”
医生回头看了眼并不好奇两人谈话的李折枝,然后如实说:“就光对话和一些自测题来看,您的女儿很正常。但如果不放心的话,还可以再带她去做一下头颅CT和心电图。”
“那您看她会不会是人格分裂之类的……比如有第二个人格会导致她性情大变?”母亲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诊断结果。
“不用担心这些的,目前您女儿没有人格分裂的基本症状。或者说,您可以拿出一些监控或是录像证据来给我提供一些参考。”医生淡然地同她笑笑,显然认定自己的诊断不会有错。
“……这样啊,麻烦您了。”李折枝的母亲拿不出任何证据,此刻只能堪堪作罢。
但她总感觉李折枝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母亲想问却又怕被她讨厌,遂最后只得带着她回了家,还自作主张地为她请了一周的假期。
她说:“折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跟妈妈说。我给你请了一周的假,这段时间就不要去学校了,好好在家休息吧。”
李折枝对于母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再加上她确实担忧魈的安危,遂没有过多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她一骨碌钻上了床,装作虚弱的样子对母亲撒娇道,“我现在好困,想要睡觉了,妈妈午安!”
见自己的女儿还是和平时一样温柔听话,这次母亲也不再多想,只是临出门前她替李折枝好好锁上了窗户,而给她的理由是,“天气转凉,怕你受冷。”
不知道母亲最近为何总是这么疑神疑鬼,但李折枝没时间在意,她急于知道魈的情况,遂在闭上眼后的那一刻就拼命循着曾经穿去提瓦特的感觉想要回到那边的世界。
兴许是她的想法有些急迫了,小姑娘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也无法入眠,直到窗外的天色都开始暗下,有淡淡的菜香顺着门缝飘进房间,她才浑浑噩噩地昏睡过去。
可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望舒客栈,更不是那片熟悉的提瓦特大陆,而是同之前一样一望无际的漆黑。
李折枝看不到道路的方向便只能顺着直觉往前一路狂奔。
渐渐的,有不知名的幽绿色光点在她身边漂浮起来,就像是夏夜里森林中的萤火。李折枝被这奇怪的景象惊得停下了脚步,她下意识地伸手攥了一把,只不过连光点的形体都没能摸到,那些光芒便化作灰尘般消散而去。
“……魈,是你吗?”在黑暗中的她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甚至连她的回音都被埋没在了寂静之中。
忽的,一道白光在她眼前炸开,如被开启的大门般越来越长,越来越宽,她能感觉到那是来自于提瓦特大陆的召唤。
小姑娘眼睛一亮,顿时迈开双腿向那道大门狂奔而去。
可是在她指尖就要触到光的那一瞬间,无数黑褐色的戾气扭成缎带从她身后游来,如深海的触手紧紧束缚住了她的四肢,将李折纸生生逼停在了光芒的半米距离外。
“这是什么东西……!”她因惊慌而开始挣扎,但那些同业障似的气体却只会越缠越紧,直到那边的光线逐渐暗灭,将她隔绝在了提瓦特的“门”外。
最后一点光芒消失,缠住她身子的业障全全消退,接着身边的空间像是被怪异的力量扭曲压榨,让就算是在梦境中的她也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与窒息——
李折枝在床上猛地睁开双眼,她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滑落额角,就连睡衣都被汗水浸透。
与其说这是一场噩梦,她更觉得这像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阻止着她回到提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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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妻的海面在破晓时恢复了宁静。
三个人的运气不错,居然遇到了刚从离岛出发准备去璃月运货的商船,好心的商人把船舱里的备用艇捐赠了出来,这才让几人成功到达了稻妻的岸边。
“我感觉自己再也不想坐船来稻妻了……”像个被海水打蔫了的小蜻蜓,派蒙趴在离岛港口的木桥上,心力憔悴地抱怨着。
“为了三百原石,我觉得值得……”喝了一肚子海水的空艰难地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甚至倔强地决定,下次有这活他还愿意干。
一旁的魈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他倚靠在礁石旁,因疲惫而重重地喘了口气。
没了雨水的冲刷,战斗中被撕开的伤口开始重新流血,在他不受铠甲保护的胳膊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
但魈似乎对这种痛感早已麻木,他用湿了水的手套随意擦去了伤口处的血迹,然后兀自起身,从岸边的杂草中取过一把似乎可以用作止血的药草,放在掌心用力揉碎。
此刻旅行者和派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个人就像是乖巧的宝宝,坐在礁石上沉默地望着魈面无表情地处理伤口。
“这些看上去只是长在地上随处可见的杂草耶……”派蒙小声嘟囔了一句。
“模样虽然朴素了点,但效果却有妙用。”魈淡淡开口。
被揉碎的药草溢出了有些难以形容的汁水与气泡,随着魈的涂抹渐渐染上了他伤口的血色,但看上去止血效果还不错,魈涂完没有多久那道口子就彻底停止了流血。
“药草还有吗,我也要试试。”见魈如此淡定,空指了指自己腰侧不慎被浪船残骸划破的伤口,看上去也对此来了兴趣。
魈点头,又从草堆里抓了一把同样的药草递了过去,“慢点涂,会有点痛。”
小少年“嗯”了一声,见魈涂药时的表情没什么波澜,遂他也没有多想,只学着对方的样子用力揉碎了药草,将草叶按上了伤口。
随着汁液入侵被海水几乎泡发的血肉之中,在短暂的怪异触感后,难以形容的痛感仿佛要撕裂空的理智一般从他的伤口里迸发而出!
然而男人的尊严让空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硬是在原地忍住惊叫倒抽了半天的冷气,直到疼痛稍微有所缓解,他才颤抖着声线虚脱似的抱怨,“这也太痛了吧……!”
他刚才看魈涂药时面无表情,连眉毛都不挑一下,还以为这药草根本没什么感觉,谁曾想会痛成这么个德行……!
“习惯就好了,这种疼痛还没到无法忍耐的地步。”对尘世向来不亲近的少年仙人,说这话时也一副好像在说其他人似的淡漠表情。
和璞鸢上还裹着软趴趴的海草,让空下意识地回想起方才海上与邪祟战斗时的那一幕。
戴上了面具的魈宛若修罗鬼神,浑身爆发着让身为队友的他都感到恐惧的戾气,那些本来还凶煞的邪祟在顷刻间被他撕成碎片,连着暴风雨都跟着平静下来。
回忆到此为止,此刻魈手中的草药又被用尽。
他堪堪抿了嘴角,俯身去采,只是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药草时,忽地听到一旁的空幽幽开口:
“虽然这样说会有点奇怪……但之前的那个魈,应该不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