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不必!某与七娘当初都受了阿郎的大恩无以为报,自当此生为张家效命!以后此等话莫要再说了!”
陈镇放下手的筷子,一脸认真的说道。
旁边的七娘也是正色点头,说道:“郎君,你的好意我们领会了。可是我等却不能做出此等忘恩负义的事情来。还请郎君从今后莫要嫌弃我等!”
说着七娘便和陈镇一起躬身给张季施了一礼!
张季被七娘和陈镇这一礼给弄得很是尴尬。
他忙上前搀起了这倔强的两口子。
“某怎么会嫌弃你们呢?你二人可都是有本事的人,某就是打着灯笼寻还寻不到呢!这样啊,某给你夫妻二人放免文书,你们依旧作为张家部曲!”
张季不待他二人开口,就又说道:“而且,那从这个月开始,七娘和陈叔你俩的工钱就得按照某的章程发了!陈叔每个月两贯钱,七娘每月暂时一贯五,后头再涨!就这么定了!”
此时的大唐人分为“良口”和“贱口”,奴婢便是属于“贱口”,也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人群。而部曲,则是主家予以放免,脱了奴籍,却依旧跟随主家的。部曲的地位则是介于“良口”与“贱口”之间,但比起奴婢那是要好上很多了。
陈镇和七娘听了又要开口拒绝,张季却面色一沉道:“怎么?某的话不好使啊?”
陈镇两口子对视了一眼,便应下了。
这点钱多吗?
也许陈镇两口子觉得挺多的,可是张季觉得还是太少了!
要不是现在是酒楼还没开业,用钱的地方还多,他恐怕会再开高一倍的工钱!
陈镇与七娘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通过这件事张季觉得,自己至今依然还是一个不能够完全接受此时奴婢制度的大唐“新人”。
酒楼的装修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主意,只是来往的人,被里头的的动静吸引,好奇的扭头瞥一眼而已,就连驻足看看的人都没有。
张季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在开业前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曹安从牙行带回来了二十六个人,其中按照张季的要求,除了十个相貌端正,十六七岁的中男之外,其余十六个都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子。
“三郎,你是不是没给牙行说清楚啊?咱们这是开酒楼,不是开青楼?”张季看着洋洋自得的曹安不满的问道。
“说了啊!不过牙行那边的女子多不合咱们要求。最后就干脆跳了这十六个!咋样?长得都不错吧?”
曹安一边说着,还一边拍着自己的胖肚皮,冲着张季直挑眉毛!
张季对着死胖子无语了!
他看着那十六个女子直皱眉!
那十个男子还好,只是束手而立,低着头,情绪不高而已。
可这十六个女孩子,不仅看起来身材普遍都很干瘦,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而且,一个个的身体都在发抖,满面愁容,个个眼中含泪,就差直接哭出来了!
“咳咳!”张季忙轻咳两声,开口道:“你们也不要惊惶,某这里就正经的酒楼,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你等且安心!”
没办法啊,谁让自己的酒楼距离那些风月场所那么近呢!
说清楚了也许她们就不怕了!
好好的招个工,怎么弄得这凄凄惨惨的模样啊?
张季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已经足够温柔了,可是,那是十六个女子却依旧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某这里是酒楼,你们来了不是要你等陪酒,歌舞。是要你等做为专业接待员的!”张季再次柔声说道。
这次众人依旧沉默,不过终于有人说话了。
“说的好听!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买了我等的身契?”
一个瘦弱的女子突然开口质问道!
“啊?身契?什么身契?……曹安!”
张季闻言,猛地转头看向了曹安。
“那个……那个……这些符合标准的,都是牙行发卖身契的……某这不也是为了符合你的标准嘛!所以……”
曹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契约!
“你……你要气死某啊!”
这回张季明白了!
他本是让曹安那个死胖子去招工的,顶多也就是签个几年的工契。
可谁知道,这死胖子竟然直接去买了人回来!
这酒楼位置就在平康坊南曲边上,换了谁都会往歪了想啊!
张季气的狠狠瞪了曹安一眼。又转回了头,再次看着那些女子。
“算了,懒得给你们解释了!不过,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某说的都是真的。”
张季放弃了给这些惊弓之鸟再解释,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他说再多,说的再好听,这些人也不会信他。
“你!叫什么?”张季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子问道。
那女子身体猛然一颤,半晌才小声道:“白露……”
却是没有了刚才质问张季时的那份勇敢。
“白……白什么?”张季没听听太清楚,皱眉问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白露……”那女子依旧低着头低声说道。
“咦?你读过书?”张季有些惊讶问道。
“我家本是泾阳人士,家中也曾是富足,自幼阿耶便教某识字读书。只是前年关中大旱,又闹了蝗灾,某阿耶也一病不起离了人世……家道便破落了……”说到这里那名叫白露的女子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那些女子再也忍不住,便一起跟着她哭了起来!
而且,他们是越哭越凄惨!越哭声越大!
酒楼里顿时哭声嘹亮!
就连路过这边的行人,都以为这里是不是在办丧事啊?
“咳咳!先别哭!别哭啊!”
张季有些无奈!
他从上辈子开始,最怕的就是女人哭!
这回面对的还是十六个女子的哭声“合奏”啊!
这让张季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都有些发晕!
“都给某住嘴!”张季忍不住吼了一声!
顿时,哭声收了。只剩下一些抽噎的声音!
大概是她们终于想到这里是眼前这个小郎君的地盘。自己只是这小郎君买回来的奴婢!
“然后呢?”张季又向那白露问道。
“我阿耶故去后,家中便只剩下了我一人。大灾之下,没有办法,我只好来到长安投靠家中一位远房族叔。在他家中却是受尽苛责,做了两年多奴婢干的活。那族叔家中也不算富裕,我觉得人家能收留自己,就已经不错了,这样过下去也就罢了。可谁知那族叔却是嗜赌无度!前月为了还赌债,竟将我卖与了牙行……”说到这里,白露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弱,相貌清秀的女子,张季也是感慨良多。
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自己阿姐和妹妹是不是也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呢?
不会!不会!有忠伯在,有庄子在,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
张季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看着白露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你那个族叔真不是个玩意!”曹安在一旁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禽兽不如啊!”张季也感叹了一声!
那十几个女子中听了这话,便有人偷偷抬眼看了看自己眼前这两个小郎君。
一个清秀俊朗,另一个虽然胖点,但看起来倒也和气。年龄比众人还小一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好了,莫要再哭!从现在起,你便是她们十五人的主管!”张季对着白露开口说道。
“主……管?”白露忍住心中悲苦,不解的抬头问道。
“哦,就是……就是头目,首领的意思。总之就是你管着她们!”张季说着又招呼了七娘过来。
“这是七娘!是这酒楼的后堂管事!你们都由她安排!明白了吗?”
张季说罢,便示意七娘和陈镇把这二十多人带去安排住处了。
后院偏院里,有专门的两处,就是给这些酒楼伙计准备的“男女宿舍”。
待到人都走了,张季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在了曹安的屁股上!
“你这是故意给某找麻烦是不是?”张季咬牙说道。
“四郎,你莫恼啊!某真的都是按你说的办的啊?”曹安一边灵活的躲闪,一边喊道。
“某是让你去招工,你却直接去人牙子那里买入!还敢说是某交代的哦?你找打啊!”张季继续追杀!
小胖子终于体力不支,他干脆站住不跑了,扶着一棵树,满头大汗的大口喘着气。
“四郎!四郎!某错了!你莫打了!哎呦!四郎!你变了……”
曹安这句话一出口,张季身体顿时向后疾退了几步!警惕的瞪着眼前这个该死的胖子!
“郎君!”
此时,七娘来到了张季身旁。
“怎么了?”张季瞪了曹安一眼,扭头问道。
“郎君,那些娘子身上……身上都有伤……”七娘低声说道。
“啊?”张季一愣,但立刻反应了过来。是啊,那些人牙子哪里是什么好脾气的?动手打人也太正常不过了!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里面的“牙”说的就是这些人牙子!要是搁到现在,人牙子就是人贩子!只是在大唐,这人口的买卖虽然有限制,却并不是被禁止的。
“要不……某还了她们身契,放他们走?”张季有些犹豫的问道。
“郎君,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你就算是还了她们身契,放她们走,可她们又能去哪里呢?要不是走投无路,她们又怎么会落在人牙子手里呢?”七娘果断的阻止道。
张季一想,确实是这样。
“唉,那就留下吧。”张季无奈说道。
七娘看到自家郎君这副模样,脸上便笑笑说道:“郎君,你也不必多想。他们能够进了咱们张家也是她们的福分!咱们家从不苛待奴婢,而且郎君性子又好,手段又高!跟着咱们家她们这才算是享了福呢!买了她们回来,这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啊!”
听了七娘这话,张季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在扭脸看向曹安那个死胖子,也觉得顺眼了些!
贞观有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