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忠伯本想阻拦,可想到刚才自家郎君在面对潘进的表现,却是点头答应了。
“小郎君,曹家三郎来寻你了。”就在此时,一个仆役来到前厅门外说道。
张季想了一下,这个曹家三郎名叫曹安,也是居住在这群贤坊内,家中乃是家资颇丰的商贾,也是自己这个前身的好友。
不多时,一个年龄与张季相仿,身材微胖的圆脸少年进了前厅。
“三郎,今日怎有空来寻某?”张季整理着衣衫问道。
“这几日天热,甚是无聊,某来寻你玩耍。你这是……要出去?”曹家三郎手里一柄团扇,扇的如同翻飞的蝴蝶。
“是啊,某要去西市家中酒肆一趟。不如改日再与你玩耍?”张季说道。
在记忆中,这曹安与这具身体前主人是自小到大的好友,两人的关系很是亲近。所以张季也就实话实说。
“去西市?你平日里不是从来都不理会你家那些产业的嘛?今日这是怎么了?算了,反正也没事,某与你一同去吧。”曹安继续扇风说道。
张季也没有拒绝,便和曹安,忠伯,还有一个仆役一同出了门。
群贤坊距离西市并不算远,四人直接步行。
老管家忠伯别看年过五旬,可身体却很是硬朗,走起路来丝毫不输年轻人。
来到群贤坊东坊门便可以看到西市的高墙了。
一出群贤坊东坊门,刚过了坊墙边水沟上的桥,张季便感觉到了一股子热闹的气息迎面而来。
身后是一丈多高的坊墙,面前数十米宽的街道,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西市那更加高大的高墙。
宽阔足有数十米的街道上人流如织,马车,牛车,甚至驼队,络绎不绝的往来。
越是靠近西市,人流便越是密集。
张季不由心中感慨,这便是大唐!这便是长安啊!
煌煌大唐,果然是一派繁华景象!
张季一行人顺着人流来在了西市西边的市门,进了西市。
长安东西二市,都是在正午后才开启市门,日落前便会关门。真正的营业时间也就是半日多些。这没办法,大唐对于商业还都普遍不重视,甚至还有不小的歧视。重农抑商是此时绝大多数人心中固有的想法。
即便是商业不受重视,这近百万人口的长安城,只有东西二市可以合法交易,买卖。那份热闹可谓是一年到头从未消停过的。
一进入西市,眼前就是一条宽有十五六米的宽阔街道,街道上行人更是密集。在街道两边则是成排的商铺,排列的整整齐齐。
又走了一会儿,张季发现,这样宽阔的街道竟然有好几条!而还有许多宽窄不一的道路,纵横笔直。
“郎君,这西市啊,可是真的不小。足足有两坊之地呢!这街道也是整齐分布,一共分出了这里九个区。道路交错,每个商铺门前都有或宽或窄的道路。”
老管家忠伯一边带路,一边对张季唠叨着。
“这西市又叫做金市,比起长安城东边的东市更是热闹不少。瞧瞧,这人多的!都快挤不动了!”
“小郎君,你看,那边便是咱家的酒肆了!”
老管家忠伯说着便抬手向着前边一排整齐的商铺指去。
张季抬眼一看,只见那边一片酒旗招展,各家酒肆的招牌也是争奇斗艳。至于进出的人就更是络绎不绝了。
西市里街道上的人比外面更多,张季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才走到那一片商铺近前。
张季抬眼四处张望,发现,这一片不仅仅有酒肆,还有食铺。
食铺,食肆,就是饭馆了,张季甚至还闻到了有肉香传进鼻子里。
不过,现在可不是品尝美食的时候。他跟着忠伯来在了自家酒肆门前。
这酒肆从外面看起来不算大,上面挂着的酒旗青底白字,大大的“上文春”三个大字倒也显眼,但是酒旗却显得有些陈旧,与周围好些鲜艳的酒旗比起来显得有些不大协调。
张季也没说话,迈步进了酒肆里。
酒肆不大,深三丈,长十余丈。里面摆着十余张小几,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屋里弥漫着一股子酒味,算不得浓郁。
张季抽了抽鼻子,觉得酒味中竟然有些说不清楚的怪味,不由皱起了眉头。
酒肆的管事和两个伙计见忠伯和小郎君来了,忙收了之前的懒散,上前见礼。
张季皱着眉头点点头,开口问道:“为何肆中一个客人都都没有?”
酒肆管事面色难看,轻咳了一声,说道:“小郎君,咱家酒肆生意不大好已经好一阵子了
……再说,现在还没到沽酒的时候……”
张季眉头皱的更紧了。
酒肆不仅可以在店铺里饮酒,也可以来打酒回去,就是沽酒。
而长安人酷爱饮酒,不仅长安人,大唐人对酒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钟爱,就连妇人也会时常饮酒。不少人都会来酒肆沽酒回去享用。
按说这西市中的酒肆不该如此冷清啊?
张季想起了刚才在外头看到其他几家附近的酒肆,那可是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可自家的咋就这么惨淡呢?
张季在酒肆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酒肆墙边的摆放着的几个酒瓮前。
张季抬手掀起了一个酒瓮的盖子。顿时一股子夹杂着酸味的酒气便冒了出来!
那味道冲的张季身体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张季眉头皱的更紧,定了定神,再看去时,只见酒瓮里是浑浊的酒水!在酒水表面还漂浮着一层小小的绿色的酒糟杂质!
卧槽!
这就是大唐的酒吗?
张季心中惊诧不已!
张季望着酒瓮里那浑浊的酒水直发懵!
这真的是大唐的酒?
这就是李太白用“五花马,千金裘”换来的酒?
这就是杜甫诗中“饮中八仙”喝的酒?
可这酒怎么看也和后世的酒完全是两个样子啊!
张季拿起酒舀,伸进酒瓮里拨动了一下那酒水。
一片绿色的细碎酒糟残渣,如同蚁虫般晃动了起来。
是了,这倒是让张季理解了白居易那句“绿蚁新醅酒”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那酒瓮里漂浮着的绿色残渣,可不就是像“绿蚁”吗?
张季再也不会误会老白用蚂蚁来泡药酒补身体了。
张季皱着眉头,舀了半碗,端在手中仔细观瞧。
碗中的酒水竟然也是绿色!
难道这就是“灯红酒绿”这个成语出现的根源吗?
张季之前一直以为,“灯红酒绿”中所说的酒是绿色,只是为了词语中色彩的对称,是一种比喻罢了。
可此时见到了这绿色的酒液,他终于明白,这个成语绝对是实至名归的来源于真实生活了。
张季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碗中那在他看来甚是怪异的酒水。
甜的?
竟然是甜的?
虽然酒水中的确是有酒的味道,可是甜味却是这酒水的主要味道。再就是有一股子酸味。
酒水入喉,那种味道,和后世的米酒有几分相似。
张季总是觉得这酒水真的和他在后世酒桌上喝过的那些酒完全没法比啊!
“咳咳!”
酒水下肚,张季感觉那酒水的酸甜味让喉咙不大舒服,便轻咳了两声。
“郎君,你没事吧?你这年纪还小,酒还是少喝的好。”管家忠伯在一旁已经开始劝了起来。
张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真的是酒么?
大唐的酒难道就是这么个味道?
张季实在是不敢恭维。
酒碗被张季放在了一旁,这酒他实在是没有兴趣再喝第二口!
自家酒肆没人光顾,难道是因为这酒水的缘故?
张季觉得一定是这样。
“这酒是哪里购来的?”张季向着管事问道。
“小郎君,你怎么会如此问啊?这上文春,可是咱家城外庄子上酒坊里自己酿造的啊?当年咱家这上文春在长安城也算是数得着的好酒!只是……只是这几年酒的品质有些不大好了,才有些没落……”那管事低声答道。
竟然还是自己家酿的?
对了,忘记了自己家在城外庄子上还有家酒坊呢!
张季微微思忖,便对身旁管家忠伯说道:“忠伯,拿些钱来,某去尝尝旁人家的酒。”
“郎君啊!你这年纪,不可多饮酒啊!”忠伯继续劝道。
张季笑笑说道:“忠伯莫要多想,某不会多饮的!只是想去尝尝其他酒肆酒水如何!”
说着张季看到了身旁发呆的曹安,又说道:“某和三郎同去!忠伯你们便不要跟着了。”
人家小胖子跟着自己来西市玩,总不好把人家晾在一边吧?
还是带着一起的好。
忠伯愁眉苦脸的递过来一个钱袋,叮嘱自家小郎君切记不可多喝。
张季随便应了一声,拉着曹安出了自家酒肆的门。
西市里人流如织,这个时候其他酒肆,食铺里的人也是满满当当。
这让张季心里颇有些嫉妒。
为啥就自家的酒肆那么惨呢?
还是赶紧尝尝人家酒肆的酒水是啥样的吧!
张季带着曹安在这一排商铺的酒肆一路喝下来,而且专门挑那些人多酒肆进。人越多就说明他家的酒水越受欢迎,品质自然不会差。
两人虽然每家酒肆也就是要上一碗,可架不住这边的酒肆多啊!
小胖子曹安到后来竟然喝得有些醉意了!
“好酒!好酒啊!”
张季和曹安从一家酒肆出来,曹安便胖脸通红的笑着大声喊道。
四周来往的人听到,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少年醉酒,本就是一件趣事。在大唐,这只是少年豪迈的一种表现。
张季心中却是一阵腹诽。
好酒?
这些就是好酒了嘛?
十几度的怪味酒而已啊!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酒吗?
看你那一脸没见识的样子!
就知道你这小胖子绝对没喝过真正的好酒!
上辈子的张季可没少陪客户应酬,吃喝都是公司买单,好酒自然也是喝了不少。跟后世那些酒比起来,大唐的酒只能算是带着酒味的甜水。
张季这一路喝过来发现,自家的那个什么上文春的确是味道不咋滴。
不过,那些其他所谓的好酒,也就那样!同样的浑浊,味道都甚是寡淡。
回到自己家酒肆,张季什么都没说,便直接招呼忠伯一同回了群贤坊。
安排仆役送了曹安回家去,张季便和忠伯在前厅说话。
“忠伯,阿姐去庄子上做什么?”张季问道。
“这个……前日庄子里来人报信,说咱家酒坊出了点事情。大娘子今日便赶去处理。”忠伯微微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张季点头“哦”了一声。
“如今长安城里,都是西市上那样的酒么?”张季好奇的问道。
“那倒不是。”忠伯答道:“咱家和那些酒肆里卖得都是浊酒。另外还有清酒。不过,清酒难酿,卖得也贵,所以少见。西市里只有一两家有售。再就是平康坊的那些楼子里有。”
“再就是葡萄酿和一些果子酒了,那些也都是些稀罕物,价钱也都不低。所以说啊,咱长安人喝的大多都是浊酒。”
忠伯说完后,张季便对这长安的酒心里有了数。
他打算明日去城外庄子上的那酒坊去看看,他实在想不明白,此时的这酒到底是怎么酿造的,为何会与后世的酒有那么大的差别。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外传来动静,忠伯看了一眼说道:“是大娘子回来了!”
张季忙出了前厅,去迎自己的这位阿姐。
贞观有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