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清的克制守礼是印在骨子里的教养。
最终只是将丝帕递到许清如面前轻声说道:“衣衫都湿了,擦一擦吧。”
许清如这才发现身上的水渍,伸手接过江上清递来的丝帕,将身上的水渍拭去,又将丝帕递回江上清道:“你也擦一擦吧。”
江上清这才接过丝帕,仔细地将身上的水渍拭去。
“江公子,许小姐,咱们也别干在这里站着了,三楼的雅间请吧。”
“好的徐掌柜,您先请。”许清如看着徐掌柜客气地应道。
说完又转头对着华林道:“华林将车上的酒取来,今日定要徐掌柜好好点评一下我们江氏清酒。”
徐掌柜说:“荣幸之至。”一行人客客气气热热闹闹地向着三楼走去。
江上清静静地看着这样八面玲珑的许清如,默默地跟了上去。
“来,华林,将酒给各位掌柜的满上。”进到雅间,许清如对着华林吩咐道。
“美酒当要是自己倒的才更美味,这位小兄弟将酒放下就行,我们自己来。”徐掌柜身旁的一位朋友开口说道。
“这位掌柜的既然如此客气,那我也就不勉强了,您请。”
“好!好!好!”
众人纷纷落座,将杯中的酒倒满,轮到江上清时,许清如拿过他面前的酒杯,惹得众人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她。
许清如抱歉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诸位也知道,江公子尚在孝期,实在是不宜饮酒,今日江公子的酒,我替他陪储位饮了,为了表示歉意,我先自罚三杯。”
许清如说着便将面前的酒杯倒满,一口饮下,又倒满饮下,直到三杯酒全部饮完,众人这才又露出开心的笑容打趣道:“许小姐果然好酒量,对江公子更是温柔体恤。既然如此,那我们勉强江公子饮酒,不便成了唐突佳人的心意了嘛…江公子请便吧,来来来,我们和许小姐喝,今日定要和许小姐一醉方休。”
江上清听了掌柜的话,微微一愣,继而转头温柔地看着许清如,只见她笑着对掌柜的说:“请。”
神情没有一点被打趣地扭捏,但耳尖泛起的那一点红却没有逃过江上清的眼睛,让他眼眸中泛着不易察觉的柔情。
江上清不敢多看她,转头对着满桌喝得热闹的掌柜,唇角温和地泯起一抹微笑。
桌上觥筹交错,其中夹杂着众掌柜对美酒的赞美,气氛愉悦至极。
酒过三巡,微醺的醉意正当升起的时候,恰好是谈起合作得到最佳时期。
许清如缓缓开口对着众人问道:“我们江氏清酒诸位掌柜也品尝了,感觉如何?”
“好酒,难得一见的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一位着灰色衣衫的掌柜双目微醺地对着许清如说道。
许清如待到他说完,继续问:“那诸位掌柜的对于合作一事,怎么看呢?”
“我就酒坊是一定要售的,就是不知道这江氏清酒是打算如何定价,许小姐倒是详细地说说,让我们心里也有个底。”
“是啊,许小姐你倒是说说具体怎么合作。”
“对啊。”一众掌柜的附和道。
许清如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开口道:“现在市面上的清酒什么价位各位掌柜肯定比我清楚,坊间常说‘一壶清酒,三两碎银’。”
“我们江氏清酒的品质肯定要比这三两碎银的清酒要更胜一筹,各位掌柜的也品过了。品质保证,价格却不要三两一壶,我们公子和管事初步商定,定价一两银子一壶酒。”
“这样也能让更多人品一品好酒。至于合作的模式,我们江家提供酒水,各位掌柜的提供铺面,盈利就按照三七开,你们出铺面分三成,我们出原料和酒水占七成。”
许清如说完便让华林将早就拟好的契书分发给在座的各位掌柜,然后继续开口道:“各位掌柜的看一下契书,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字画押,咱们就算是将合作定下来。”
各位掌柜纷纷拿到契书,小声议论,最终大家将目光齐齐看向玉明酒坊的徐掌柜,徐掌柜看着他们,最终拍案而起,对着许清如道:“既然江家如此有诚意,我们也不是小气的人,这个契书我们签了。”
“签了。”
“签了。”
.......
掌柜们一致决定签下契书,许清如对这样的结果乐见其成,安静地站在一侧等候。
直到看着华林将签好的契书一张张收回,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合作达成,众人心中的那点不安便也放下了,一时间桌上更是放言欢笑,愉悦之情溢满众人的脸庞。
许清如揉了揉因酒精而有些酸疼的额角,继续陪着众人闲聊,势必将这场酒局喝到尽兴。
午时的酒局,直到夜半才告一段落。
江上清和许清如二人目送各位掌柜乘马车离开,这才随徐掌柜一起向玉明酒坊走去。
徐掌柜脚步有些不稳地向前走,江上清看到客气的伸手去扶。
徐掌柜偏靠着江上清的力道站稳,斜倚在他的臂膀上对着他道:“江公子真是得一厉害的红颜知己,我自认为酒量难逢对手,今日与许小姐对饮才知人外有人,实在佩服,此番达成合作,心中十分开心。”
江上清听着这样的夸赞,只是附和地点头露出礼貌的微笑,眼神却缀满了温柔,一眨不眨地看着跟在一侧的许清如。
只见她双颊微红,面容依旧平静地露出一贯的笑容,对着徐掌柜道:“徐掌柜抬爱,能与你们合作,我们更是倍感荣幸,只希望日后咱们的合作能长长久久才是,预祝咱们生意兴隆。”
“好,好,好,许小姐说话我就是爱听,那就预祝咱们以后一起大赚钱。”徐掌柜客气又开心地回应道。
几句话间,便穿过了食味居和玉明酒坊中间所隔的道路。
江上清仔细地将脚步不稳的徐掌柜扶进玉明酒坊,将他交给酒坊的伙计叮嘱仔细照顾,这才转身走向等在马车前的许清如。
许清如看着江上清脚步平稳地向她走来,他仪态从容,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的神情比春风还要温柔。
酒坊上的华灯高悬,暖黄的光晕自屋檐上倾泻而下,笼罩在他淡色的身影上,更显温润。
江上清的身影,总是能让她那疲于奔忙的心中,生出几分心安。
只是这样的心安,终不属于她。
江上清走近,对着愣神的许清如道:“回府吧。”
她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转身走上身后的马车。
一上车许清如整个人长舒一口气,看着旁边安然端坐的江上清,轻轻地依靠在车侧,对着他道:“老规矩,回府唤我。”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江上清看着因饮酒而面色潮红的许清如,心中顿生几分酸涩。
他恨他不能为她挡下那一杯杯入口的酒,他恨他要让她一个柔弱的姑娘帮他承担起家族生意的重担。
此生能遇她,他是何其的幸运。
待除了孝,他想求她嫁给他。
外边的风雨她已经为他扛了这么多年,往后的日子麻烦事都由他来处理,换他为她遮风挡雨。
他必定能担得起,她就陪在他身边,安心地做他的夫人就好。
马车缓缓前行,很快江府便到了。
江上清想要将许清如唤醒,但看她满脸疲惫地倚在车侧,睡得正香,又有几分不忍将其唤醒。
挣扎地坐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的面容,伸手想要揉开她紧皱的眉头,又怕惊扰了她。
直到华林犹豫不决的声音在外响起:“少爷,到府了。”
江上清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收回伸出的手,敛下眼中那满到要溢出的情意。
“到了吗?”许清如听到华林的呼喊,也醒了过来,眼神迷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江上清问。
只见江上清急急转身道:“嗯,到了,回府吧。”说完便走下了马车。
许清如揉了揉酸疼的额头,清醒了一下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这才起身跟了下去。
夜晚的微风拂动,夹杂着几分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酒也醒了几分。
江上清看出了许清如的冷意,忍下心中所念,恪守着礼制,只是加快了向前行走的脚步。
酒坊生意的谈成,也算是了了许清如的一桩心事,剩下的便是账目的交接。
她向来行动很快,职业素养促使她决定了的事便立刻执行,绝不拖延。
隔日便让各个铺面的管事将所有要交接的账册送到了江上清的书房。
江上清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许清如缓缓给他细说账目的脸庞。
她面色如常,一切如常,反而让他更是疑惑,她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跟他盘账了呢。
“这就是这家铺面的全部账目,上清可要去确认一下?”许清如将账本中的账目一一细说后,阖上手中的账本,对着江上清问道。
“清如说没问题就可以,只是为什么突然要盘每个铺面的账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江上清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无事发生,只是这些早晚要交接到你的手中。”
“那清如何必急于一时,以后慢慢说于我听就是了。”江上清松了一口气说道。
“没有时间了,上清还是仔细听我把账目盘完吧。”
江上清听罢,刚松的那口气还没有落下,又紧张地提起,焦急地开口问:“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上清已经收留我三年了,你马上要除孝了,以后步入仕途,自然该是一帆风顺的,生意上的事情你也完全熟悉,又有牧之帮你,以后不会再出差错,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许清如说着便要去拿身旁的另一本账册。
江上清慌张地抓住她的手,满是不敢置信地问:“为何要离开?”
许清如看着他抓住她手腕的手,骨节根根分明,甚是好看。
这也是一直坚守礼仪规矩的他,第一次和她产生这样的触碰。
回想以往他对自己的说教,心中苦涩。即便苦涩,许清如依旧面色平静笑着开口道:“江上清,你逾矩了。”
果真见江上清听后,慌忙地收回原本抓着她的手,双眼紧盯着她的脸庞,倔强地问:“为何要离开?”
江上清看着不慌不忙,依旧拿起账本的许清如,紧紧握住双手,大气也不敢出,心口仿佛被巨石压住,全身的血液都跟着胀痛了起来。
他希望听到她的回复,又生怕她口中的回复他承担不住。
许清如没有回答,只是打开账本道:“再看这间铺子...”
不待她说完便被江上清打断,他叫着她的名字,面色严肃地说:“许清如!回答我。”
许清如见他这般追问,忍着有些酸疼的额角,平静地放下账本起身:“既然你不愿意继续听,那今日就先到这里,改日再继续吧。”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江上清看着许清如神色平静的面庞渐渐远去,原本明亮温润的双眸只剩黯然,呆滞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神色中流淌着化不开的悲伤。
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江上清的心中没有答案。
他面色颓然地坐倒在交椅上,面前的桌案上账册摆放得整整齐齐,他的心却如一团乱麻,被剧烈的不安所扰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