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烈很坦然。
他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错。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他们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肃山关,仅仅只拥有这一座城池而已。
但他们却要同时面对大蒙和大夏这两个强大的帝国。
若是没有奇谋,怎么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对于老百姓的埋怨和指责,他认了。
与此同时,就在肃山关中,一户裁缝铺子里,男人仔细的取出压在绫罗之下的一方木盒。
他略显粗糙的手指轻柔的拂过那油亮的木盒,显然平日里这方木盒才是属于他的宝贝。
他掀开木盒,盒内安静的躺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刀。
肃山刀!
裁缝铺子的老板名叫老刘,他曾经也是这肃山关内肃山黑龙军的一员。
只是战场之上,福祸难料,他奋勇杀敌,终究还是失去了一只手臂。
重伤的他脱下了曾经代表着无上荣耀的戎装,无法做重体力的劳动,便由统兵府安置在了这裁缝铺子中。
之后娶了妻子,膝下也多了一双才年仅七岁的儿女。
老刘极为仔细的擦拭着手中那寒光闪烁的肃山刀。
“你真的要去?”
老刘身后,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看着自家丈夫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这把肃山刀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老刘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将这把刀拿出来仔细的擦一擦,磨一磨。
“嗯。”老刘应了一声,“我虽断了左臂,但却不是废物,有这肃山刀在,我又有何惧?”
“此乃我肃山关生死存亡之时,我岂能置之不理?”
老刘激昂的说罢,便看到妇人身后的门帘处映出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他悄然一叹,刚刚还慷慨激昂的神情却突然变的有些闪躲起来。
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走,最对不起的便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可就在这声叹息之后,老刘的神情却很快变的一片肃然,眼中再无一丝犹豫。
“先有国,后有家,你们不懂,就算今日你们想要劝我,我也……”
“你去吧。”
妇人的声音让老刘愣了愣,他几乎一下子没能回过神来。
“什么?”
老刘看向自己的妻子,他脸上还挂着没有消去的惊讶。
妇人看着老刘脸上的惊愕,她却笑了起来:“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当年是为什么会选择跟着你吗?”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种能保家卫国,悍不畏死的老爷们,你是我心中真真正正能顶天立地的汉子。”
“我先前还以为你变了,小侯爷给我们争来的这十年太平日子让你心里已经没有了那种英雄的豪气。”
“不过刚刚,你拿出肃山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变。”
“你还是那个会为了我们所有人义无反顾的冲上战场的汉子。”
“你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个英雄。”
“去吧,我只求你别给老娘我丢脸,上了战场,定要比对门那瘸子杀的多,要不然那婆娘定会看不起老娘我!”
妇人笑着,可滚烫的眼泪却已经止不住的从她的脸上滚滚滑落。
“你哭什么。”老刘放下了肃山刀,他温柔的为妻子擦干脸上的泪水。
“老子又不是要去把脑袋送给别人杀,老子可是要去杀人的,不准哭。”
老刘咧着嘴,他开心的就像是当年娶到了这个让自己也一见倾心的妻子时一样。
“再有三个月,你就带着孩子们一起走吧。”老刘轻声说道,他柔和的声音说着的却是这天底下最为残酷的分别。
“那时候距离开春也不远了,你们离开之后就往你逃难来时的家乡去,再怎么艰难,总还是有一条活路的。”
妻子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我不走,就让咱爹妈带着孩子走吧,这肃山关内,总不能最后就只剩下你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家伙,总得有人帮你们拿箭,给你们送火油吧?”
“到时候便让你也看看老娘的能耐,老娘当年能趟过八百里的赤地,也绝不是吃素的!”
老刘愕然,他看向妻子,鼻子竟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这些你拿着。”
妇人将一袋鼓囊囊的粗布袋子放在老刘手中。
老刘略显惊讶,那沉甸甸的分量让老刘心中自然清楚,这就是他们近些年来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
“莫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我已经给孩子们留下了一些路上用度的盘缠,若是没有剩下的这些,小侯爷的计策便无法完美的施行,我们现在过的好日子都是小侯爷给的,十年了,也该是我们报答他的时候了吧?”
妇人笑着说道,老刘将那布袋一把提在手中,也同样大笑起来:“你说的对,也该到了我们报答他的时候了!”
“孩子们,你们都过来。”妇人退后了两步,她唤出门帘后那一对十分可爱的兄妹。
“看着你爹,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记住,你爹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你们以后也要跟你爹一样。”
“嗯!”两个孩子都坚定的点了点头。
老刘只觉得心中一股豪气自生,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又变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肃山军将士。
“好了,老子走了。”老刘伸手在两个孩子的脑袋上揉了一把,遂即用粗布将肃山刀背在身后,提着那布袋,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清晨的曦光斜斜的从对面那瓦盖屋顶上落在老刘的身上,他被映的极长的背影落向屋里,落在孩子们的脚下。
像是不舍,却又满含坚决。
“爹!”孩子突然叫了一声。
老刘的身子一顿。
“你还回来吗?”孩子问道。
“不回了!”老刘洒然道。
“那以后呢?”孩子心中不舍。
“当你们什么时候看到我们肃山军的大旗竖在大夏的每一座城头上,那便是爹和娘来看你们了!”
说罢,老刘再不停留,一步迈出,踏入了那片他一直追寻的光明之中。
阳光照亮了他的身子,犹如点亮了一支炬火。
他看到对面的铁匠铺,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瘸子也正好走出家门。
瘸子右手提着肃山刀,左手紧捏着一个布袋。
两人对视一笑。
“老瘸子,刀可还利否?”
“利不利,就让那些该死的蛮子来告诉你知晓吧!”
“老兄弟,何不与我一同上路?”斜地里,又有一人走了出来,他独眼,刀扛在肩上,手里捏着布袋,笑的乖张。
“好!我等便一同上路,让那些该死的家伙尝尝我们这些老卒手里的刀!”
“此战,吾等必胜!”
“此战,吾等必胜!”
张扬的笑容凝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提刀,痛快的走向那条注定无法归来的道路。
却都知道,当他们走到了这条不归路的终点,便是肃山军展露峥嵘的时机。
此战,肃山军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