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镜房间里，除了林导还有选角副导演、编剧、制片人等。
他们其实不理解林导为什么要叫顾锦眠这样一个人来，但林导的电影一向是他的一言堂，即便有意见他们也憋在心里了。
顾锦眠其实该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的。
面瘫无法做到。
也不符合人设。
他高冷地在导演身边坐下。
旁边的女编剧翻了个白眼，顾锦眠能从她眼里看出她内心的独白：万恶的资本主义。
管家给每个人带了咖啡。
这群人谁少喝过明星粉丝们带来的咖啡，但这次不一样，之前很多都是外面星爸爸那里提流过来，这次——
能明白那种想把勺子带回去发朋友圈的感觉吗？
还很有少女心的编剧，盯着那细腻的英国骨瓷和樱花勺，觉得自己有点被资本腐蚀了。
“来，准备开始男二的试镜。”林导一开口，各组开始准备。
原本导演叫了三个人来试镜这个角色，后来加了一个殷漠殊，一共四个人。
能被林导叫来的，自然演技和名气都不弱，主创团队每一个人都看得认真仔细，看起来都很满意的样子。
顾锦眠见状有些担心，他趁着导演跟第二个人聊天的时候，偷偷溜出来。
殷漠殊还在原来的位置，他前面有一面书架，做为空间隔断，简单摆着一些表演创作书和几盆花草，殷漠殊原本背对着那里，等得无聊便转身想拿本书看。
他刚拿起一本书，对面露出一个面容呆滞的小脑袋。
“殷漠殊，我能给你讲讲男二这个角色吗？”
非常小的声音，鬼鬼祟祟的。
殷漠殊：“……”
“我很懂的，偷偷来给你作弊。”
殷漠殊一挑眉，拿着那本书，不动声色地绕到书架这一边来。
这边有一个三人沙发和一个双人沙发，以及一个单人沙发。
顾锦眠站在单人沙发前，殷漠殊在对面的双人沙发上落座，顾锦眠自然地上前一步，在他身边坐下。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停住，殷漠殊的身体生理性绷紧。
顾锦眠看着阴冷，体温却很高，没穿多少衣服，依然像个小火炉，存在感难以忽视。
“时间不多了，快来不及了。”顾锦眠又靠近一点，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直接开始了。”
殷漠殊看向恶名在外的顾锦眠：“……开始什么？”
他的声音也很低，因音量被压低而有点沉。
顾锦眠没注意到他玩味的眼神，絮絮叨叨跟他讲起人设和导演想要的感觉。
时间不多，他捡着原著里的重点快速地说。
殷漠殊转头看向他，两人靠得很近，他比顾锦眠高一些，视线向下，可以看到他小刷子一样的睫毛，狭小的缝隙里灯光微闪。
“你记住了吗？”顾锦眠一抬头撞见他没有笑意的眼，怔了一下，问：“怎么了？”
“你讲的。”殷漠殊停顿了一下，脸上又恢复笑容，“怎么和我想的一样？”
“真的吗？”顾锦眠的眼睛亮了一分，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显得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殷漠殊，你好优秀啊！”
殷漠殊：“……”
顾锦眠兀自开心，没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
何不尽做功课写出来的那些，他家崽崽都能想到，这不是优秀是什么。
小说里，狗逼何不尽果然为了突显主角，强行给配角降智了。
“这是你给我的资源吗？”殷漠殊问。
“啊？对啊。”顾锦眠点头，“崽……殷漠殊，你很适合。”
殷漠殊：“不必这样。”
“嗯？”顾锦眠抬头看向他。
“不用给我这种资源。”殷漠殊垂眼看着自己的腿说：“我承受不起。”
见他垂着眼说这样的话，顾锦眠心疼了。
在主角的世界里，所有一切都是偏向主角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主角享受，配角只能在角落里拾主角不要的。
“殷漠殊！试镜！”
听到外面有人喊，殷漠殊站起来，“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在这样的年纪就接触到圈内顶级制作。”
他略微歪头，想了想，笑眯眯地说：“很新鲜的体验。”
说完他对顾锦眠点头微笑，走向叫他的工作人员。
“殷漠殊。”顾锦眠在他身后叫他。
殷漠殊转身。
“这就是属于你的，你值得。”顾锦眠说得异常的认真，说自己世界的真理一样肯定。
“这还不算什么。”面容呆滞的他双手努力比划了一最大的圈，“以后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好东西在等你。”
因为双手是从胸前开始，划到头顶再绕下来，看起来像是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说完，他又对殷漠殊露出一个笑。
没了刚见面时的紧张，这个笑依然不够自然，但并不恐怖，在那张阴冷面瘫的脸上，这个笑像是冻土中冒出的一棵僵硬小草，一抹破裂冰冻的绿色生机。
殷漠殊站在出口处看着他，逆着光，眼里光很深，像是在暗处审视。
“殷漠殊，该进去了。”工作人员催促。
殷漠殊对顾锦眠略一点头，跟工作人员进去了。
这时候顾锦眠也不好再进去了，他就坐在这离试镜房间最近的对面等待结果。
他其实有些担心，殷漠殊进去时说的那几句话，“不必这样”什么的，不太符合他奋斗型人设。
殷漠殊是个在事业上很拼的人，只要让他抓住一条路，不管什么样的，他都会咬牙吞血拼命向上爬，爬到他渴求的光明中。
正是因为这样，何不尽那个狗逼，总是拿他当主角的垫脚石，用命运玩弄他，顾锦眠才会那么生气那么心疼。
何不尽根本不知道他笔尖一歪，毁掉的是什么。
今天又是更讨厌何不尽的一天。
在心里再次把何不尽从头到尾骂了一遍，顾锦眠像是高考考场外等待孩子的家长，着急但不敢出声。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几人从房间出来。
林导笑呵呵地对他的御用编剧说：“小刘，这下你明白了吧，最好的演员不只是能把剧本里的角色演出来，还能补充完善这个角色。”
对他翻白眼的女编剧用力点头，看向殷漠殊的目光如春风。
顾锦眠一直悬着的心安全着陆，看到导演瞪了他一眼，想传达的意思顾锦眠读懂了。
“作弊”。
他心情好地冲导演露出一笑，非常大的那种笑，他自己都能想象这一笑的冲击力。
导演不忍直视地转回头。
顾锦眠自己嘿嘿笑了两声。
男二试镜后今天的试镜就结束了，林导不太喜欢聚餐，所以并没有请来试镜的演员一起吃饭的计划，这边就准备各自散了。
走之前，顾锦眠下意识寻找殷漠殊，见殷漠殊也正在看他，两人视线对上，殷漠殊略一歪头，对他笑了一下。
顾锦眠忽然想到，他还没加殷漠殊的微信。
见他们要走，顾锦眠小跑跟上。
黎澜和柏心宇正在前面走，殷漠殊走在最后，中间的杜白安不知道该上前还是退后，他的纠结正好给了顾锦眠机会。
他小跑到殷漠殊身边，开门见山：“殷漠殊，我们还没加微信。”
殷漠殊垂眼看他。
顾锦眠眨眨眼，“怎么了，加了微信以后才好联系呀。”
殷漠殊无奈地掏出手机，二维码给他扫。
顾锦眠一边美滋滋地加他微信，一边说：“恭喜你呀，拿到了这个优秀的角色。”
“以后别这样了，我不需要这些。”殷漠殊说。
顾锦眠不说话，他加完微信，满足地把手机装进兜里，抬头看到黎澜正在车前跟柏心宇说什么。
林导在男二试镜结束后就走了，根本没看其他人，黎澜这是在安慰柏心宇吧。
殷漠殊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不明白这个小少爷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严肃。
“殷漠殊。”顾锦眠叫他，把他的视线拉回来，不想让他继续看。
“嗯？”
“黎澜偏心柏心宇。”他说。
刚进圈的新人，不像那些大明星，一般都很听经纪人的话，他想让殷漠殊注意点，别让黎澜把属于他的东西给柏心宇了。
殷漠殊无所谓道：“这不是正常的吗？”
“怎么能是正常的！”顾锦眠压低声音，痛心疾首地说：“不应该这样！”
狗逼何不尽到底塑造了一个怎么扭曲的世界，让配角都觉得资源倾斜给主角是正常的。
这不能怪他家崽，只能怪何不尽。
他就是在这种扭曲的世界里长大的，这种错误观念需要慢慢扭转。
他撇了一眼那两人一起说话的样子，正面面向殷漠殊，认真又肯定地说：“崽，黎澜偏心柏心宇没事，这个世界上，你也有对你偏爱的人。”
“你是处于中心的，他是偏向你的。”
不是一个只能站在角落的小配角，一生作为一个对照组，为主角服务。
殷漠殊收起了脸上的笑，眼弧平直地看向他。
他们在地下停车场，视线较暗，殷漠殊真的像何不尽描述的那样，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不太好相处的样子，被这黯淡的光线一衬，顾锦眠有点紧张，“怎么了？”
“殷漠殊，该走了！”黎澜打开车灯，催促他。
殷漠殊弯着眼对他一笑，“告辞。”
顾锦眠摆摆手，“嗯，再见，殷漠殊。”
殷漠殊坐上车后，从车窗向外看，看到顾锦眠还在对他摆手。
黎澜开车，柏心宇坐在副驾，殷漠殊和杜白安两人坐后面。
柏心宇见冲他们挥手的顾锦眠，说：“这位顾少，和传闻中有点不一样啊，好奇怪一人。”
黎澜想到顾锦眠看他们时那冰冷的眼神，皱了皱眉，说：“比传闻中可怕，不是一般的人。”
杜白安没说什么。
今天刚见到顾锦眠的时候，其实他是有些紧张的，怕顾锦眠说出些什么。
而实际上顾锦眠不仅一嘴都没提，甚至都没好好看他一眼。
顾锦眠的视线都集中在殷漠殊身上了。
杜白安偷偷看向殷漠殊，殷漠殊眉头微敛，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子驶出停车场，外面天气很是诡异，太阳高照的晴空之上雷声阵阵，雨点忽大忽小地向下落。
“这是什么鬼天气！”柏心宇在前面骂。
身边殷漠殊气场有点不对，就像这天气一样，杜白安浑身难受，他开口打破沉默，“没想到哥拿到了林导电影的男二。”
“嗯，我也没想到。”殷漠殊说。
他想到进试镜房间前，顾小少爷比划的那个大，在开口时，语气随意不少，“我不努力拿下，不怕顾小少爷封杀我啊？”
杜白安：“不会的。”
柏心宇也莫名肯定：“他不会封杀你的，凭我二十多年的处男第六感。”
殷漠殊顿了一下，似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反思，“你，处男？”
“不要转移话题！”
殷漠殊转头面向窗外，正好看到最中心的太阳，“那可能是我想感受一下那种感觉吧。”
车子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哪种感觉？
变态顾锦眠给的感觉？
你怕不是有什么大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