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微服出巡

第12章微服出巡

气势汹汹地回到紫微殿。

宋棂几乎是踹门而入,一进屋就四下寻找云汉的踪影,站岗的宫人和金吾卫吓得脑袋都快低到胸口,半个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受到牵连。

云汉不在紫微殿。

宋棂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人,胸中怒火更甚。

他在矮榻上坐下,叫来了宫人:“你去,将云汉给孤找回来。”

宫人即刻领命奔走,半分不敢多逗留。

在等待的期间,宋棂的火气渐渐消弭下去,忽而自嘲一笑,觉得现在的自己十分可笑。

——他和云汉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难道他还能指望云汉对他有真心?一个从小受尽欺辱的冷宫皇子,被打成重伤丢到敌国皇帝面前,还要忍辱负重以色侍人,别说是皇子,就是普通老百姓都不可能心甘情愿。

云汉被迫留在他身边,被迫侍寝,一有机会当然会迫不及待逃离自己身边。

可他却沉迷于这份虚假的感情,甚至因此心神不宁。

他的重生计划中的确有谈恋爱这一项,也的确打算让云汉扮演另一半的角色,可扮演终究是扮演,永远不会变成真的,是他一时鬼迷心窍,误假为真。

云汉回来的时候,宋棂正侧躺在床上,背对室外。

云汉从传话的宫人那里得知宋棂正勃然大怒,因而一进屋就跪下了,膝下是柔软的兽毛地毯,隔绝了汉白玉的冰凉与冷硬,却缓解不了他内心的酸涩。

跪了有半盏茶,榻上之人丝毫没有转身的打算。

“陛下。”

云汉低声轻唤。

宋棂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云汉蹙眉,大着胆子起身靠近,弯腰凑到小皇帝面前,才发现他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俨然是熟睡的状态。

回来的时候那么生气,现在居然就睡着了?

云汉失笑,可惜宋棂睡着了,没能看到云汉这罕见的真心笑容。

云汉是回来请罪的。

先前他看到宋棂带着宋桥出宫,谈笑风生言笑晏晏,仿佛根本没有他人插足的余地,心中无端发堵。后来小皇帝忙着出发,更是不似以往那般回头喊他,云汉心情愈发郁结,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赌气一般没有跟上,而小皇帝竟也没有发现!

云汉心想,宋棂这是终于腻了他,将心思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提心吊胆地贴身服侍了小皇帝近两个月,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终于可以做回普通的金吾卫了。

可不知怎的,实际的心情却与他所预想的背道而驰。

他觉得自己是脑子坏了。

最终,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屋顶,吹冷风。

不成想,小皇帝竟然很快就回来了,还大发雷霆,让人整座皇宫地找他。看到宫人们四处慌乱搜寻的身影,那一瞬间,云汉竟不可思议地感到了一丝欣喜。

所以他立刻赶了回来。

宋棂的睡颜让他感到安心,宋棂的气味让他感到惬意。

殿内的宫人早在他回来的同时就撤了出去,生怕被怒火波及,因而云汉一关上房门,屋内就只剩下他和小皇帝二人,两道呼吸声在空旷而寂静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此起彼伏,又相互勾缠。

云汉莫名觉得胸口发起热来。

他忽然想起宋棂以前和他说过的话,他要他主动一些,不要像条死鱼一样。但他因为心怀芥蒂,一直半推半就。

但这次云汉破天荒想要主动一回。

他想,如果他这次全然主动,宋棂会不会因此消气,甚至开心一些?

温度在云汉指尖的挑动下变得灼热起来。

宋棂睡得正香。

因为原身有病,每一次完整的睡眠对于他来说都是十分宝贵的,虽说最近已有半月没有做过噩梦,可谁能保证不再犯?宋棂可不想再体验连续十数天夜不能寐的折磨。

因而当他被胸前的骚动吵醒的时候,几乎是勃然大怒。

他愤然睁眼,眼底倒映出云汉惊喜又无措的俊脸——惊喜是终于将人唤醒,无措是小皇帝似乎依旧十分生气。云汉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手中动作愈发卖力。

得到的回应是宋棂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你是不是有病!我睡得好好的,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把我吵醒吗!你就这么欲求不满,那里有一箱子东西能满足你,别来烦我!”

云汉傻眼。

这和他预想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陛下要卑职主动的吗?”云汉忍不住顶了一句。

“主动,主动你个头啊!再敢打扰我睡觉,信不信我把你打得亲爹都不认识!”宋棂骂完,坐在床上气喘吁吁,瞌睡倒是全没了。

云汉似乎被骂自闭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宋棂起床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吼完之后才意识到是云汉回来了,顿时面色复杂。

这家伙是吃错了什么药?之前出宫的时候偷偷掉队,现在又莫名其妙向他邀欢,难道是知道他生气了,特意来哄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免除责罚?

宋棂不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但这样的猜测非但没有让他觉得高兴,反而更显悲凉。

果然,云汉是迫于权势才会委身于他,其实碰他的时候心里恨得要死吧。

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会想强扭的瓜不甜,干脆放过云汉也放过自己,换个人或许更容易找到真爱。但宋棂不一样,他从记事起就缺乏关爱,唯一疼他的祖父也是严厉颇多,极少给予关怀,因而他从未奢求过真爱。

他想要的,仅仅是以爱为名的假象包装粉饰过的桎梏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又怎么样,他扭下来就高兴了。

云汉厌恶他又怎么样,只要他一天无法逃离,就得一直陪伴他,追随他。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活着的时候没人爱,那遭人恨也是一种被人记住的方式,他注定要做那附骨之疽,即便是死了,也让人刻骨铭心,想要将他剥离,就要做好把自己身体剖开的准备。

宋棂看向云汉的目光逐渐泛起冷光。

云汉察觉,只来得及抬起头,就被迎面扑来的人影狠狠地压回了榻上……

*

宋桥的出现于宋棂来说无疑是一道催化剂。

他将外面的大好河山以语言的方式带给了宋棂,成功勾起了宋棂对外界的向往。加之宋棂刚刚想通他与云汉貌合神离的关系,更加不想待在宫中,某次宋桥提了一嘴微服出巡,宋棂立刻便同意了。

原身以前就喜欢南巡,一走一两个月的那种,那时朝中大小事务全由黎相和高统一手操办——当然了,平时小皇帝也不批奏折,在与不在似乎没什么分别。

云汉就是他南巡时带回来的。

宋棂刻意选择了故地重游,沿着长江一路南下,半个月后,便抵达了当年捡到云汉的地方。

“当初你浑身是血地出现在孤面前,孤当时就想,这家伙脏兮兮的,可别弄脏了孤的车驾。但谁又能想到,当初的小可怜好好打扮打扮,竟也别有一番姿色,是不是?”

宋棂说罢,轻佻地在云汉下巴一挑。

云汉面露窘色。

宋棂自知是在胡说八道,原身的想法他怎么会知道,他就是故意这样说,想看云汉的反应,果然让他十分满意。

“陛下别打趣卑职了。”云汉垂眸,活像个被调戏了的小媳妇。

他知道,小皇帝最喜欢他这般模样。

——这也是他无数次实践得到的经验。

宋棂笑得十分开心,又言语欺负了他几句,便撑着下巴欣赏车窗外的风景。

窗外细雨连绵,细长的柳枝随风摆动,甚至有几缕调皮地打在了马车上,恰好拂过他的手背。之前柳婕妤说江南一直在下雨,如今看来,似是从四月下到了现在。

“陛下,外面还在下雨,小心受寒。”

自从南下以来,云汉的话似乎越来越多了。

“一点雨水罢了,孤的身体还不至于这么弱。”宋棂说着,却还是放下了窗帘。

马车忽然一个急刹车。

宋棂猝不及防,身体猛地朝前扑去,被云汉一把捞进了怀里,才免于脸着地的下场。

“怎么回事!”云汉高声喝问。

“陛下,有刺客,您千万别出来!”马车外的金吾卫回道。

刺客?宋棂下意识看向云汉。

这里毕竟是当年云汉和小皇帝初遇的地方,他不得不怀疑云汉事先给刺客们通风报信,这才导致对方得知他们的行踪,特地挑选了这个人烟稀少的官道行刺。

却不想这一抬头,恰好与云汉凝重的视线相对。

宋棂一顿,心说自己猜错了?

就在他暗自分析的时候,车厢外已经激烈缠斗了起来。

作为皇帝,即便套了个“微服出巡”的名头,随行侍众也必然少不了,一再轻简过后,依旧浩浩荡荡地缀了一路。也得亏带的金吾卫多,不然这会儿直接就被瓮中捉鳖了。

宋棂想看看外面有多少刺客,又担心掀开窗帘后会被直接扎成刺猬。

云汉看出了他的焦虑,闭眼倾听片刻,道:“陛下,刺客约有十五名左右,大约是金吾卫人数的一半。”

宋棂稍稍安心。

然而下一秒,只听到马匹剧烈嘶鸣,原本已经停下的马车竟开始疯狂地往前冲,宋棂被云汉护在怀里,二人均因惯性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了后车厢上。

打斗声逐渐远去,追赶声也十分模糊。

宋棂被颠得不行,艰难地说道:“能、能把马车……停下吗?”

云汉点点头,同样艰难地稳住身形,将车门一把推开,而后瞳孔猛缩。同样面露惊惧的还有宋棂,因为无人驾驶,发狂的马匹竟横冲直撞地来到了一片弯道,马儿倒是险险地拐过弯去,庞大而笨重的马车却整个侧翻过去,被拖行一阵,从斜坡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