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伍长心中怎么想,怎么咒骂,可身后的马蹄声没有丝毫放缓的意思。
双方你追我赶了八里地之后,伍长听到了最为恐惧的声音。
箭矢破空之声!
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一箭之地了吗?伍长惊恐的想着,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敢回头,只是不停的用手中的腰刀狠抽着胯下的战马。
营中不会派出救兵,别说那位寡情无恩的卢大人不会把他们这区区十名夜不收的生死放在眼里,就算他真的关心这些小兵,也派不出什么人马来。
自从卢家家丁离开营地之后,营地中就已经没有多少骑兵了,只有队官以上的军官才有可能拥有一匹自己的战马。指望这些大人们出营来救自己,这显然是在白日做梦。
至于说营中的步军整队出营,最快也要半个时辰。等到那个时候,自己身上恐怕早就插满了蒙古人的箭矢了。手下兄弟们的脑袋也已经被蒙古人割走领功了。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之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
伍长惊恐的回头看去,一名夜不收因战马臀部中了一箭而滚落落马!这是一名三眼铳手,因为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五名三眼铳手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自然也就成了蒙古斥候骑兵集中攻击的目标。
坠马的夜不收不愧是大明边军中的精锐,人在空中就已经撒手扔出武器,抱头曲膝,落地的瞬间更是连着翻滚了数圈,这才止住势头。
起身,抽刀,坠马的夜不收在止住翻滚的势头后马上就做好了近身肉搏的准备。
然后,他就被七枝箭矢同时射中!
抛射而来的尖头梅针箭带着尖厉的呼啸声瞬间就洞穿了他身上披挂的牛皮甲,穿透了皮肤,直达要害。
没人听到他最后的惨叫,只有如雷的马蹄声!
他的同袍没人回身施救,所有人都知道,返身回救只能让草原上多一具尸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给营中的兄弟们报信。
每人都弓着背,拼命用手中的兵刃抽打着马腹,祈求着自己不要被蒙古斥候射出的箭矢射中。
“啊呀!”
只不过这种祈求自然不会有什么效果,又一名落在后面的夜不收因战马中箭而滚落马上,只是这一次,他的运气更差,落地时直接折了一条腿,不等他抱着伤腿哀嚎几声,蒙古骑兵射出的箭矢就终结了他的痛苦。
“他娘的,横竖都是一死!拼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夜不收眼看着自己胯下的战马越跑越慢,知道再跑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他勒住战马,从容的翻身下马,用力一拍马臀,让战马自己逃生去吧。
抄起手边的三眼铳,夜不收从容的掏出火绳,吹旺火头,用胳膊夹紧铳把,点燃引线,一脸狞笑着抬头看向迎面射向自己的箭矢。
夜不收手中的三眼铳与一般边军士卒手中的略有不同。夜不收通常不会与敌人直接遭遇,可一旦遭遇就是生死只在瞬间的死斗,所以夜不收手中的三眼铳的三根引线是拧在一起的,只要点燃就是三眼齐放!
至于说三眼齐放之后怎么办?那就不是夜不收们需要考虑的事了,大不了就是抽刀子肉搏,不就是个死吗?
“嗵!嗵!嗵!”三声沉闷的铳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短粗的铸铁铳管中的火药爆燃的瞬间就把三枚铅弹丸推出了铳管!
想比鸟铳,三眼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要略逊一筹,北方边军更喜欢三眼铳只是因为它比鸟铳便宜太多了,也确实更适合在马上使用。好在此时蒙古骑兵距这名夜不收不过三十余步,正处于三眼铳的射程之内。
炽热的铅弹丸与冰冷的箭矢在空中交叉而过,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就在夜不收中箭的同时,一名蒙古斥候和他的战马也被三枚铅弹射中。
双方几乎同时毙命。
只不过在即将爆发的近万人马的大战之中,两三人的死亡是不会激起任何反应的。就连正在拼命逃跑的大明边军和紧追不舍的蒙古斥候都没人在意两人的死亡。
“他娘的,拼了!”又一名夜不收跳下了战马,手中同样拿的是一杆三眼铳,相比手持弓箭或是长枪的夜不收,10斤重的三眼铳确实多少会影响逃跑的速度。更何况,但凡能用三眼铳在马上作战的夜不收,体格都不错,胯下的瘦马在重压这下自然也别想跑得太快。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以命换命了。
有人带头,自会有人跟随,又有两名夜不收跳下战马,两杆三眼铳和一张大明边军特有的大稍弓一起对准了正在疯狂奔驰的蒙古斥候马队。
迎接他们的是漫天的箭雨。
还有同时响起的六声铳响和一声尖厉的箭矢破空声!
夜不收的伍长心在滴血,转眼之间,自己的九名手下就已经有六人战死,就算是以命换命,对于身后三十骑的蒙古精锐斥候来说,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自己怀中的信炮只有到了离营五里地的时候燃放才有效果,而现在离营还有近十里地,匆忙燃放信炮,万一听不到怎么办?没有列阵,没有准备好火器的大明边军一旦被数千蒙古骑兵围住,说九死一生都是轻的,应该是十死无生!
不行!一定要跑到五里地再放信炮!绝对不能让蒙古骑兵趁势突袭!三十出头的伍长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不再爱惜战马,手中的腰刀一翻,锋利的刀锋就在马臀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战马吃痛之下,嘶叫一声,扬起四蹄,拼尽全力向前奔驰着。
身后的三名夜不收见状也明白到了需要拼命的时候了,手中的腰刀和长战剑也狠狠划向战马。
就在伍长和三名手下拼命疾驰之时,大同镇边军营中也已经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有几人注意到了那几声远到听不真切的铳响!
杜京生就是这几人中的最警觉的一个,他在天还没亮时就起来了,今天肯定要拔营,他又不放心让手下的兵卒收拾那些机密的帐册,只能一切都自己来。等他把各种帐册一一装入木箱后抬着看向帐外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出帐后的杜京生狠狠的伸了个懒腰,一直守在帐门边的亲兵马上给他端来一碗滚烫的奶茶,笑着说:“大人,昨晚崔大人特意吩咐过,等您起来就把羊肉面送过来,我们就也就没等您。”
杜京生喝着加了奶油和炒米的奶茶,由牛奶、茶叶和咸盐组成的液体进入胃中后,昨夜残留的寒气就被一扫而空,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远处一名伙夫正提着一个木桶健步如飞的赶过来。
“你们都吃了?”尽管杜京生不知道卢义安派给自己的这十几名亲兵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保护那三箱帐册,但有这些人在,自己确实更加安心。相比与蒙古人抽刀子肉搏,他更喜欢在安心的摆弄那些无人问津的帐册。
“回大人,已经吃过了。”亲兵已经在地上铺好了一张熟牛皮,又搬来了一张矮几。七月的早晨,正适合坐在营帐外就着微微的凉风安心的吃一顿丰盛的早饭。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杜京生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晨雾已经消散,营地中也已经开始恢复了生机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