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只在张亦隆脑海中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避其锋芒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振威军刚组建不久,无论是组织度还是人心凝聚程度都不可能执行防守反击的作战预案的,只要撤退,人心就要散了。
而且振威军是以步军为主,想在草原上与十万蒙古铁骑打防守反击纯属痴人说梦。就算能得到蒙古右翼三万户骑兵的配合,也很难达成击退林丹汗所部的战术要求。
不管用多少文字来粉饰,步兵对抗骑兵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打赢了没法追,打败了没法跑。最理想战术预案当然是以步兵为铁砧,己方骑兵为铁锤,步骑联合才能真正高效率的消灭敌军。
但问题是,留给振威军备战的时间太短了,不可能组建一支数量足够的骑兵部队。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达阳台吉身上。毕竟他是卜失兔汗王的儿子,即使其他台吉都跑了,他也会率部死战的。
更何况从历史记载来看,卜失兔汗本人还是非常刚勇的,就算被林丹汗击败,丢失了归化城,可仍然收集部众准备与之交战,可以说屡败屡战的典范了。
有了这样的父汗,达阳也不会是个怂包软蛋。
换言之,只要振威军能保证军阵不崩,达阳台吉保证自己所部不跑,击败林丹汗的大军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可如何保证振威军不崩呢?唯有火器。
可如何快速获得数量足够的火器呢?光靠太平堡恐怕是真的不行啊。
张亦隆就是这样带着一脑门官司从已经毁损的太平堡东门回到了太平堡。
此时天光大亮,太平堡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气。
策马走过街道,昨日激战的痕迹历历在目。可是街边的店铺已经摘下木板开始营来了。
张亦隆有些惊讶,惊讶于太平堡普通堡民的坚韧。昨天一夜杀得人头滚滚,虽然尸体已经被收敛了起来,可现在街道上还有大片大片残留的血迹。
就这样的环境,就算开门营业,会有人上门吗?
很快,张亦隆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街面上人虽然不算多,但却实实在在有人在做生意了。
“小方,”张亦隆实在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低声问身边的方布,“就这样,他们还能开门做生意?还有人出来买东西?”
“大帅,这里是太平堡。”方布丝毫没有嘲笑张亦隆没见识的意思,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自从认识三位大帅以来,方布已经习惯了。
这三位大帅有时候好像是萨满附身,有时候却好像无视的孩童。
“太平堡是口外之地,更是法外之地。”方布笑着说道:“我之前来过几次,商会对太平堡的管理就是放羊,只要不涉及到他们的商业利益,互相杀来杀去是没人管的。”
张亦隆伸手摸了下下巴,“你是说,杀人在这里不犯法?”
方布忍住笑,“大帅,这里根本就没法。”
“明白了!”张亦隆点点头,“也就是说,这些人已经见惯了厮杀,见惯了死人,只要不影响到他们,他们就会完全漠视?”
“就是这个意思。”
张亦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却因实在是过于疲倦而没有抓住。
正当张亦隆想要努力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念头时,身边的方布轻声说了句,“大帅,您看。”
“嗯?”张亦隆闻言抬头。
不远处,一队穿着打扮明显是振威军的士卒正在一处小摊前排队。从小摊上冒起的蒸汽和飘散的香味可知这是个早点摊子。
不等张亦隆说什么,方布已经纵马上前,手中马鞭一指:“你们是哪个营的?”
一名胳膊上绑了袖章的什长听到马蹄声刚抬头就看到了纵马前来的方布,吓得浑身一哆嗦,放下手上的空碗,轻喝一声,“全队集合!”
正在小摊前排队的士卒闻令俱是一惊,马上放下手中的碗筷,快步走到什长身后
然后才快步走到方布马前,躬身行礼:“回方大人,我们是前军前营左哨二队。”
方布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知道不许在外吃喝的命令?”
什长额头上见汗了,“回方大人,我们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方布是振威军标营副统领,身兼执法之职,自然看不得这种敢违反军法之事。
什长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在振威军内,什么都好说,就是违抗军令,违反军法,那是真的会掉脑袋的。“回方大人,只是我们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所以……”
“什么都没吃?”方布的眉头都拧成一个川字,“长夫军没送饭?”
什长好像有些为难,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怎么回事?”方布刚要发火,身后传来了张亦隆的声音。
没等方布回答,什长抬头看到是张亦隆来了,双膝一软,“噗嗵”一声就跪下去。
他身后的一队士卒也随着下跪。
就连不远处摆摊的二个老人吓得也赶紧跪在地上。
张亦隆有些哭笑不得,自穿越以来,自己最受不了的两件事,其一是被人称为大帅,感觉就好像是腐朽堕落的北洋军阀,只是现在想改也改不过了,只能认命了。其二就是这些人动不动就下跪,还要磕头。
“都起来说话。”张亦隆翻身下马,伸手把年轻的什长扶起来,又让一名步卒去把摆摊的老两口扶起来。
“大帅……”年轻的什长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了。
“你慢慢说,”张亦隆对着他身后的步卒说了句,“没事了,你们赶紧吃饭!”
步卒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动。
方布一瞪眼,“怎么的?还得大帅亲自喂你们啊?”
“不敢。”
“不敢。”
步卒这才从地上拿起碗筷,重新回到小摊前排队。已经买到饭食的,则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在我们振威军里,军法虽严,却不是僵化的。”张亦隆拍了拍年轻什长的肩头,“有什么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甚至可以直接找我,或者胡帅于帅都行。”
“先擦擦汗。”方布递给什长一块麻布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