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董一振的口令,标营队伍中的两辆大车上“刷”的站起了四条壮汉,一把揭开防水粗布,粗布下罩着的是两面牛皮大鼓!
四条壮汉一起低吼一声,抖开身上羊皮夹袄,露出里面精赤的健子肉,两人负责擂动一面大鼓,人可死,鼓声不能停!
随着沉重鼓槌一下下重击在鼓面上,牛皮大鼓发出足以震憾人心的“咚咚”声。
战鼓一响,标营士卒就开始有序变阵了。
原本的四路纵队中的刀牌手迅速向左右两侧展开,他们将是横阵的第一列。
紧随他们之后的是长枪手,刀牌手刚一站定,一支支锋利的枪尖就从他们肩头伸出,只要有人胆敢突阵,就要直面这如林长枪!
长枪手身后则是抽箭在手的弓箭手,他们只有得到军官的命令后才能开弓放箭,让这些射手稍感郁闷的是原定的步射长弓还没制造完成,现在他们只能用射程较短的顽羊角弓凑合一下,虽然说这些顽羊角弓就是放在土默特万户中也称得上一流好弓了,可射程和箭矢的威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二百多人形成的横队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略显单薄,真要面对着上千骑兵的冲击,顶多也就坚持个一时半刻,就算来袭的蒙古骑兵只会骑射不会冲杀,一次射出的数千支箭矢仍然会给这支小小的步军标营造成极大的损失,毕竟现在标营士卒身上穿的仍是铁网甲,不足以抵御梅什箭的劲射。
己方弓箭手在射程上又没有多大优势,可以说一旦接战,九死一生。
但这些标营的士卒却人在乎这个,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为后面的军阵展开争取时间,特别是于大人亲手打制的那两门桦木炮只要能架炮开火,就算数千蒙古骑兵来袭,又能如何?
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桦木炮的威力,在横飞的生铁弹丸面前,什么蒙古骑兵,什么天下闻名的骑射,都不过是肉泥而已。
更加重要的是,振威军标营所有士卒都明白一点,他们和步军、长夫军都不一样,他们是特殊的。
振威军标营名义上的标领是姜玮,副标统是方布,可标营上下都知道,真正统领他们的张亦隆。这带给了标营上下一种特殊的荣誉感,他们才是大帅最贴心的人,真正的心腹!
本来此时应该是姜玮来指挥标营,但张亦隆担心姜玮太过年轻,没有实战经验,所以在昨天宿营后,临时决定由董一振暂时指挥标营作战,直到返回苏木沁板申。
姜玮则调回中军,暂时负责担任参军一职,也就是参谋长。
振威军中军营则由张亦隆直接统领。
对于这种安排,姜玮多少有些小意见。本来在出征之前,张亦隆本意是想让姜玮留在苏木沁板申辅助胡新明,毕竟姜玮是土生土长的苏木沁板申汉人,又曾任白莲教的香主,有小胡在,再加上他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姜玮却有些不情愿,毕竟这是一次难得的实战机会,他私下去找了胡大人,提出能不能放自己去参加作战。
想不到胡大人当时就笑了,把姜玮笑楞了。胡大人给他写了个条子就让他直接去找张大人了。
姜玮直到从张亦隆手中接过那个纸条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简简单单几个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一个人能守住这屁大点的地方?
就这样,姜玮加入了振威军的首战,虽然在实际指挥时,张亦隆还是更愿意使用有实战经验的董一振等人,但姜玮也不敢有太多的抱怨。
现在听到警号声、战鼓声,姜玮基因中的好战被瞬间点燃,他策马来到张亦隆身边,抱拳施礼“大人,让我去标营吧。”
张亦隆摆摆手,“让董一振指挥吧,你去了,标营士卒该听谁的?你老实待在这里,中军营暂时归你管了。”
“是!”姜玮赶紧抱拳离开,生怕张亦隆改主意。
看着姜玮策马奔向中军营的背影,张亦隆轻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岳双元本是中军营的副营官,按说应该由他指挥,可他已经被张亦隆派去协调临时步营,现在的中军营还真就是群龙无首了。
姜玮手中的旗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圆,高喊:“中军营!列圆阵!”
中军营却在他的口令下达后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中军营亲兵哨动作最快,刀牌手提盾亮刀,快步前出,长枪手和弓箭手紧随后,在中军前方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圆阵。
只可惜,他们只组成了圆阵的一部分。
因为除了亲兵哨以外,中军营的其余各哨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别说新兵们一脸茫然,就连哨官们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圆阵是学过,可每哨要站在何处?学是学过,可现在听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这些训练时间和新兵一样长的哨官们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姜玮也有些发懵,出现了瞬间的失神。
就连已经列阵完毕的亲兵哨都有些懵了,自己列出的这个圆阵的一部分,那么剩下的部分呢?
周洪新眉头一皱,身为军官,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策马前出,马没动就被张亦隆手中的长枪拦住了。
“别急,要给年轻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成长起来。”张亦隆淡淡的说道。
周洪新看向杨大乖,杨大乖神秘一笑,“振威军是张大人的兵马,自然是张大人说了算。”
既然两位大人都这么说,周洪新自然乐得静观其变。
姜玮的失礼只持续了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以亲兵哨为中心,前后哨在左,左右哨在右,快!”姜玮手中的旗枪一一指向还在犹疑中的哨官们!
“是!大人!”枪尖指向带来的威压,让这些哨官们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声吆喝着把还处于晕头转向状态的士卒们驱赶向姜玮指定的位置。
“不要乱,不要挤成一团!”姜玮的怒喝声甚至压过了“冬冬”的战鼓声,“刀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箭手搭箭!”
“哨官站在第一排!忘了军法了吗?你们就不怕掉脑袋吗?”面对将近五百人混乱的队伍,姜玮使出了杀手锏!
掉脑袋?!这让哨官们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那些被蒙古兵砍下的人头,宁可战死沙场给家里人留下丰厚的抚恤,也不能因为犯军法而被自己人砍了脑袋啊。
“快,动起来!”哨官们的主动能动性在瞬间被调动了起来,他们手中的旗枪此时此刻已经化身为牧羊的赶羊鞭,把那些茫然的羔羊们赶上沙场。
在喝骂、推搡,甚至是抽打之下,中军营的士卒们开始一一就位。
一个勉强称得上是圆阵的阵式开始成型。
冷笑从周洪新的脸上消失了,这一幕他见过,只是他没在一支仅仅训练了15天的军队身上见过。
而带着这些士卒站在指定位置上的也只是几个同样训练了15天的军官。
假以时日,这将会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周洪新第一次对这支莫名其妙出现在草原上振威军有了些许期待。
足足用了一柱香的时间,振威军步军中军营在战场上第一次列出了一个完整的圆阵,将中军护在中央。
张亦隆悄悄把碗表收好,虽然这块表自从穿越后就走时不准了,可用来计时还是没问题的,总不能让人在身边捧个香炉吧。
列一个简单的的圆阵居然花了五分钟多种,这成绩当然算不上多好,却也不差。自己当年第一次带新兵训练时,一个武装侦察排前出侦察时居然跑散了,负责警戒的班不知道自己要掩护的战友已经转移了,张亦隆作为一个刚上任的排长,差点气的吐血了。
要知道那只是在训练场上,而现在可是实战,这些15天还是农民的新兵们能整齐的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刀牌手能将腰刀高举过头顶,长枪手能紧握长枪,尽管枪尖有些颤抖却还是站在刀牌手身后,这就足够优秀了。
就连弓箭手的搭箭时的慌乱在张亦隆看来都有些可爱,这让他想起了那些在夜间不会给95式自动步枪换弹匣的新兵蛋子。万事开头难,关键是开头之后能不能快速进步。
张亦隆相信自己手下的这些新兵是能快速进步的,解放军的两年兵役制就可以打造出一支世界强军,自己用时一年打造一支草原强军应该也是可以的!
不!张亦隆在心中对着自己怒吼着,不是可以,是必须!想要在这明末乱世中生存,自己三人就必须打造出一支真正的草原强军!否则等待自己三人的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条路了!
林丹汗之后是皇太极的数次西征,不论自己如何选择,手里没有一支足够强的军队,就只会是别人刀俎上的鱼肉,我命由我不由天虽然是一句可以让人笑掉大牙的傻话,可是我命由人不由我却是一桩悲惨至极的人间悲剧。
张亦隆绝对不想成为这出悲剧的主角。
估计于硕也不想吧,张亦隆看向了行军纵队后列。
看了一眼,张亦隆就轻叹一声,看来军校建设也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相比混乱的中军,后军由于有于硕和岳双元两人在,临时步军营和长夫军的配合可以称得上完美二字。
在岳双元手中旗枪的指挥下,临时步军营排出了四个小方阵,三个面向烟尘飘起的方向,一个负责掩护他们的背后,在他们中间是所有的装运物资的大车,大车全部就地组成圆阵,拉车的骡马在内,车架朝外。
长夫军亲兵哨则更加积极,前出后队30步,排开一个横阵,在他们身后是喊着号子把两门桦木炮推出来的炮手们。
不过,于硕却没有下马,也没有指挥长夫军士卒把装炮弹和火药的大车往前推,而是举起了手中的17式单兵望远镜,看向远方的烟尘。
杨大乖指了指远方越来越近的烟尘,“张大人,你好像不怎么担心?”
“我担心什么?从烟尘来看,起码有三千骑以上,能在土默特万户腹地活动的三千骑兵,只有可能是达阳兄弟所部或是其他十二个鄂托克的人马,但不管哪支人马至少都要有达阳兄弟的人陪着。”
说到这里,张亦隆冷笑一声,“就算有人真是失心疯了,敢在达阳兄弟的地盘上劫掠,也要问问小于那两门桦木炮答不答应。”
杨大乖忍了半天还是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于大人昨天打出去的那枚群子弹,你们叫铁筒葡萄弹的,是不是就是为对付蒙古骑兵准备的?”
“对啊,”张亦隆承认的毫无压力,“这本来就是给林丹汗准备的,明军所用的群子弹太轻,射的太近,一旦轰击不中目标,自己就要被蒙古骑兵的箭雨所覆盖了,故而小于设计的这种铁筒葡萄弹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只不过火药太少,射程还是不太够。”
听到这番实心实意却又潜伏杀机的回答,杨大乖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张亦隆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在杨大乖身后的蒙古亲兵都能听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汉语,这番话不用多久就能传到达阳耳中,不知道那些蒙古贵族听到这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桦木炮很快就被长夫军们推到了队列外30步,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远方的烟尘。
张亦隆和于硕同时轻舒口气,只要桦木炮到位了,区区几千骑兵根本不在话下。
就算是最精锐的蒙古骑兵,面对着横飞的生铁弹丸也会心生恐惧,毕竟这不是电子游戏,不会真的有锁死士气,悍不畏死的勇士。
张亦隆绝对相信,只要两门桦木炮能持续开几炮,蒙古骑兵就会崩溃,只要这两门宝贝别在战场上炸膛了,张亦隆就有绝对的把握坚持个一二天。
就这里到归化城的距离,最多两天,达阳就能带着大军赶来救援!
到时候谁是猎物,谁是猎手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