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一个大隐于山西汾州府知州衙门中充当钱粮师爷的中年人,听着街上传来的阵阵喊杀声,知道府城已破,他却没有更多的想法。小厮拿来的一套布衣被他扔在一边,只是专注的提笔写完了最后一封家信。
把信封好后,中年人把贴身小厮叫进来,给了他一包散碎银子,让他把这封家信和一个小木匣送回自己家乡。
小厮跪地泣而不去,中年人大怒,抽出壁上短剑,欲刺小厮。
小厮这才掩面泣去。
见小厮离去后,中年人这才长叹一声,横剑自刎!
二十余天后,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来到了已是家道中落的山西平阳府吴家,吴家由大房少东家吴继祖出面接待了此人,少年呈上一封书信和一个小木匣内,吴继祖拆信阅后,大惊失色,竟扔下少年直奔后堂,不多时后堂传来妇人的哭声。
半个时辰后,吴继祖始从后堂出,留少年用饭并赠银十两,少年始去。
十日后,吴家正式为失踪多年的家主吴忠信发丧,吴继祖承家主之位。
吴忠信,就是在汾州知府衙门当钱粮师爷的中年人,他本是太平堡四大姓吴家家主,在杀戮之日后亲赴太平堡负责善后,结果却被义子赵焓所惑,企图借机吞并王家财产,引发了太平堡四大姓之间的激烈内斗,最终失败逃回口内。
为逃避仇家追杀,隐身于官府之内,始终未敢与家族联系,但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善终。
但对于穿越三人组来说,太平堡的杀戮之日却是一个可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没有杀戮之日,四大姓还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合作关系,穿越三人组想要找到一个切入点恐怕还要多费些时日,想从四大姓中找到一个可以合作的盟友恐怕也不会是水到渠成,更不会给穿越三人组介入太平堡事务创造出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以说,无论是杀戮之日的始作俑者和被牵连者都不会想到,仅仅是一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复仇,竟能将历史车轮偏转出一个巨大的角度。
此时此刻,杀戮之日的绝对主角,复成公货栈掌柜吴为乘坐的马拉轿车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柳氏木行。
柳氏木行是太平堡最大的木材商,没有之一,一家就负担了太平堡一半以上的木材供应。这半年来,柳氏木行的生意可以说做得风生水起,四大姓囤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总不能就那么露天放着吧。再简陋也得建个粮仓,想建粮仓就得用木头,那就得找柳氏木行。
好在柳氏木行没有趁机涨价,还是按原来的价格售卖木材。即使如此,据小道消息说,这半年来柳氏木行的利润暴涨了近五成!
轿车刚停好,吴为就挑开车帘跳了下来,大步流星走向柳氏木行,两名护院紧跟在他身后。
“哟!吴掌柜来了!贵客啊。”吴为的轿车还没到门口,就有柳氏木行的伙计把消息传了进去,掌柜熊向文赶紧从帐房里迎了出来。
吴为吴大掌柜订购了足足五百根车辕,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吴为赶紧走了两步,对着熊向文一打拱,“熊掌柜,天气这么冷,您就别出来了。”
“那怎么行?吴掌柜可是鄙号的贵客,来,进来喝茶。”熊向文还了一拱后,马上拉着吴为,快步走进帐房。
吴为在走向柜台时,有些惊讶,自己二十多天不来,柜台后普换了个二十岁出头的帐房先生。
那年轻人正在飞快打得算盘,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抬起头来憨厚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吴为也没问什么,柳氏木行换个帐房先生,自己个外人能说什么?
熊向文把吴为让进帐房后,马上就有小伙计送进热茶,熊向文笑着道:“吴掌柜,您得尝尝这茶叶,这可是从福建运好的好茶,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是吗?那我可一定要尝尝,”吴为看着眼前这碗碧绿如春水的茶汤,有点意思。
在两名掌柜谈买卖的时候,吴为带来的二名护院和轿车把式也被让进了门房,这里有供他们喝的茶水和瓜子,以供他们消遣时间。
穿破烂夹祅的年轻人没敢过于靠近柳氏木行,他必须小心谨慎,吴为在太平堡经营多年,明里暗里的势力不会少,稍不小心,自己这7个月来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了。
直到看着吴为被柳氏木行的掌柜迎进了帐房里,年轻人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他穿街过巷,一旦进入无人的小巷就开始发足狂奔,只有到了人多的街道上这才尽量控制自己的脚步,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尽管如此,当他来到位于太平堡西侧平民区的一幢平淡无奇的二层小楼时,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稳定一下自己的呼吸,年轻人在小门上敲出了属于自己的暗记,三长两短。
门上的一个小窗口打开又快速关闭,紧接着院门就被轻轻拉开了,破旧的木门在被打开时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显然门轴经过了精心的润滑,这就避免了夜间人员出入时产生引人注意的噪声。
年轻人进门后,木门被再次紧闭,门后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二名年轻人这才放松下来,其中一人对着进来的年轻人露齿一笑,顺手把自己手中的火绳放回了腰间的铁盒中,他的右手上拿着一支截短木杆的三眼铳。
年轻人顾不上和他俩寒暄,快步走入正房,房间内已经坐了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神态却出奇的一致,焦急中带着明显的希冀。
年轻人用简短的语言汇报了自己跟踪吴为的情况,房内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居中位置上的一位老人,老人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快速的在脑中进行着计算,包括眼前这十几人在内的几十号人的生死都将由他的决定而发生改变。
“我们干吧。”直到一锅旱烟抽完,老人这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屋内众人都不再说话,各自返回自己的屋子,收拾需要的家伙什儿,准备干活儿了。
穿破烂夹祅的年轻人刚要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被老人叫住了,老人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和包袱递给他,“后院有马,你现在立即收拾东西,换身衣服,骑马出城,从密道返回口内,告诉他们,不管我们这边结果如何,他们都可以动手了。”
年轻人明显一愣,接过信和沉甸甸的包袱后,不由得问了一句:“老当家的,你……。”
老人收起了旱烟杆,挥手示意他快走,不要犹豫。旁边已经有汉子把老人惯用的错银八宝卷草纹厚背雁翅腰刀递了过来。
年轻人见老人接刀在手,知事已不可改,这才跪在地上,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后,转身离开。
半刻钟后,屋内所有人都分批出门,各自分散而去。
吴为在柳氏木行里足足待了一个半时辰,因为他不仅要看准备好的用于制造车辕的槐木,还要看已经制做好的带有暗格的车辕。
这种车辕是由太平堡著名的制车铺子“信义坊”制成的,每根车辕上开有四个暗格,暗格外有木盖,盖上还有加固和掩饰用的铁片,乍看之下就是一根经过加固的普通车辕,就算是把铁片撬开,只要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木盖下是有暗格的。
每个暗格内都可以放入两根十两重的金条或是体积差不多的珍宝,这样一来,一辆大车就能藏下一百六十两黄金,这样他私吞的那一万多余两黄金,只需要不到一百大辆就能装下,自己堂堂一个口外货栈大掌柜,亲自运货回口内,没有一二百辆大车跟着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看好了,价格也最终谈妥了,吴为把盖上自己名章的价单留在了柳氏木行,约好了下午就让柳氏木行的伙计去货栈取钱,这次吴为特别大方,毕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提前付了全款。
临出门时,吴为又看了那个对着自己憨厚一笑的新帐房先生,凭着二十多年的习武经验,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太一样。所以在吴为出门时,与熊掌柜的寒暄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是吴为带来的两名护院有些兴高采烈,柳氏木行不仅招待了茶水、瓜子,后来又送来了三盘烤蒙古包子,这可是纯羊肉馅的大肉包!
赶车的老把式表示自己岁数大了,吃不惯这么油腻的吃食。
两名护院一听就更高兴了,他们早上吃的是中灶,和吴为、王晓东吃的小灶不同,中灶的早饭就是一碗面条,浇的是羊肉豆腐卤。说是羊肉,可实际上就是头天晚上做手把肉时剩下的肉汤,里面别说是肉丁了,连肉沫都没多少。
而且一人就一碗,够不够吃就它了。
练武之人本来就饭量大,一碗面条能顶多少长时间?这半天一过,两人都觉得有些饿了。这三盘24个烤蒙古包子可以说是天降甘霖,见老把式不吃,二人连筷子都省了,直接用手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就着热茶,连吃带喝,吃得满嘴流油。
这二位差点美出鼻涕泡来。
等到临出门时,又有柳氏木行的伙计给三人一人塞了一小串铜钱,
钱不多,二人用手一掂,估计也就百十个铜钱。不过,这钱是不要白不要,凑在一起,够两人下馆喝壶劣酒了。
可以说,从柳氏木行出来时的四人,心情都不错。
老把式走在最前面,吴成走在中间,背后是两名护院,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就在老把式快走到轿车旁时,异变突生!
老把式手中的硬木马鞭毫无征兆的往下用力一戳,正好挡住了一柄从轿车下飞快砍出的腰刀!
“嘡!”的一声脆响,锋利的牛尾腰刀竟然没把鞭杆砍断,反而是激出了一溜火星!
原来老把式手中的马鞭杆子,看似是硬木制成,实际上却是精铁打造。
老把式冷哼一声,手中的鞭杆向外一拨,就把那口牛尾腰刀带了出去,脚下往前一步,手中鞭杆化为枪招,用力往前再一戳,正中藏身于轿车下汉子的咽喉,中着立毙!
就在老把式遇袭的同时,以柳氏木行门前为中心,十几条人影从各个方向杀出,各挥手中兵器,直扑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