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抱着太皇太后的手指,眼眸亮晶晶的打量着周围的人,这些人都是一个个的老态龙钟,尤其是最末端的一个年纪比较大人,他的脸色如纸金色,眸光浑浊,仿佛下一秒就能倒下去。
还有一点就是他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匣子,一直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来这里的众人当中,大多是衣着光鲜,手上的扳指,翠绿通透的戒指,再不济身上的衣服都是干净整洁。唯有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就在太皇太后话落之后,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了下来。
太皇太后的话音一落,整个慈宁宫里都安静了不少,在坐的人,没有一个傻的,他们经历了三朝的元老。
他们打心里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银子他们都有,唯一的就是多少的事情。而给皇上银子,那是赈灾,救民。尤其是现在太皇太后已经开了这个口,他们多少都要拿出来一点。
只是多少的问题。
还一个就是太皇太后说的事情,也是事实。吴三桂要是真的打过来,他们这些人都要离开京城,到时候别说能不能活着回到草原上,就是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就让他们的这身老骨头也坚持不住的。
常国公扫了一眼缄默的众人,他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来了几张纸,然后拄着拐杖呈给了太皇太后,有些口齿不清的道:“太皇太后说的是啊,咱们这些老骨头是没办法为咱们大清效力了,但是这些年几代人的积累啊,也算是有了些许的家业,奴才愿意拿出来一部分来为咱们大清的将士解决这后顾之忧。为咱们大清受灾的百姓来解这燃眉之急。”
他虽然年纪大了,在来之前都准备好了东西,毕竟皇上生辰的事情,在这之前是没有任何一点消息的。而现在太皇太后派人来说请他们这些老骨头过来聚聚,真是聚一次少一次了。
当时他就觉得事情有问题了。联想一下这两年来他们大清发生的事情,也明白八成是国库没钱了。
既然太皇太后请他,那就是想让他来出这个银子。他和太皇太后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自然是明白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能对着他们这些颐养天年的人开口的。
而现在她既然开口了,那定然是大清的江山不够稳固了。
常国公话音一落,太皇太后眼眶有些发红,这些人都是当年对她对她儿子多有支持的人。而现在她还是需要他们的帮扶。
想到这里,她对着常国公道:“常国公深明大义,实在是让哀家万分感激,在这里哀家替皇上,替咱们在战场上的士兵,替咱们大清受灾的百姓,谢谢常国公的慷慨相助。”
康熙听了太皇太后的话,站起身来,对着常国公微微地拱手道:“多谢常国公。”
常国公一手扶着身边的宫人,另一只手支撑着拐杖,他有些激动的道:“皇上和太皇太后,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实在是……”
说到这里,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把银子拿出来,以至于让太皇太后亲自开了这个口。
太皇太后听了常国公的话,微微地摆了摆手道:“常国公不必如此,哀家都明白的。”
有了常国公的带头,剩下的几个人也是纷纷从怀里拿出来了银票和字据。一会儿的功夫,满满登登的一盒子地契,银票、还有房契。
褚国公则是有些羞愧的让奴才捧着一小匣子的金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对着太皇太后有些气喘吁吁的道:“太皇太后,实在是奴才家道中落,这些金子,还是变卖了不少的房产地契才得来的。几个儿孙不争气,败光了家业。”
说到这里,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但是也记得今天是康熙的生辰宴,只是微微地合眼就把眼底的泪意给逼了回去道:“奴才寿命有限,也是想着给后世的孙辈,挣个机会。奴才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求将来要是真的出了一个能为皇上效力的人,求皇上给他们一个机会。”
说完之后,他赶紧的解释道:“太皇太后和皇上莫要误会,奴才并不是想和皇上和太皇太后交易,要是他们自己能够出人头地的话,才请皇上和太皇太后推他们一把,要是实在不争气,也是他们自己的命数。”
他和其他几位都是最早跟着先祖打天下的,在入京的时候大家都得了不少的好处,加上后来的圈地,家财不计其数。
就像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而他们纵然身份超群,家财万贯,也开始有的没落了起来。子孙不争气,饶是他费尽心思也是无力回天。而他已经年迈,又能庇护他们几年?
在太皇太后说要为皇上举办生辰宴的时候,他就有所猜测,他是留了一些金子,但是这些金子可以给子孙分了,也可以为有本事,有出息的子孙留一条后路。
只是他现在的嫡亲的玄孙也就两岁,又得他的喜欢,只是他的阿玛身子不争气,家里的银子也不多,大多数田地都卖掉了,仅剩下了一栋宅子和现在他手里的这些金子。
他几乎一夜未睡,思虑再三绝对赌上一把,没银子了,他们也就安分了,那些赌坊青楼的也就去不了了。好的留下,败坏门业的撵走。总要给自己家族留下一丝希望。
而这一匣子的金子,就是那探路石。只要他们家里有个科举或者挣了军功的人出现,太皇太后和皇上就能记住他现在为大清做的事情,到时候这个玄孙还有出人头地一天。
太皇太后闻言,看着褚国公满头的白发,半晌之后才微微地叹息了一声:“褚国公,你这金子哀家不能收,这怕是你家里最后的家底,都给哀家了,您的病不治了了?家里的孩子不需要吃饭了?”
说到这里,她继续道:“哀家和皇上是需要钱来平叛赈灾,但是也没有到剥夺你一家生计的道理。”
太皇太后对褚国公的家里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别的国公家里的儿子总有一个有出息的,要么孙子有出息的。但是褚国公的家里儿子一辈不行,孙子一辈更加荒诞。导致褚国公戎马大半生积攒下来的家业,都败坏殆尽。
家底八成也就剩下这一匣子金子了。
他们要是收下就是夺人财路,让褚国公一家再无生计。
保成听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把手指塞到了嘴里,下面的牙床痒的厉害,这两天他用手扣的时候,隐约都能摸到那一点点的小牙齿了,再等半个月,下面的俩颗乳牙就长出来了。等他周岁的时候,应该就是四颗牙齿了,到时候差不多能吃肉了吧?
想到这里,他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带着撒娇意味的蹭了蹭。这褚国公就是他刚刚关注的那个衣着穿戴和其他国公不同的人。
只是听太皇太后的话,这家道中落了。
太皇太后感受着保成的动作,有些沉重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来的,她忍不住的轻叹了一声道:“褚国公,你放心,只要是人才,就是你不开口,哀家和皇上都不会让他蒙尘。”
褚国公闻言,嘴巴微微地动了动,到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那浑浊的眸光显得更加的黯然。
保成看着褚国公的样子,也是明白他的意思,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褚国公匣子里金灿灿的金条,忍不住的伸出小手对着太皇太后道:“祖祖,要。”
说完他仰起头,期待的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到保成的动作,再看褚国公那浑浊的眼眸,最终轻叹了一声对着身边的苏沫儿道:“苏沫儿,把褚国公的金子收了吧。”
苏沫儿闻言,对着太皇太后微微地福身,走到了褚国公的身边,对着他微微地福身,就手下了他手中的匣子。
太皇太后伸手拿了一根金条,对着保成有些无奈的笑道:“哀家也是明白褚国公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就想哀家对保成这般,不忍心看到他失望的模样。”
说到这里,她把手上的金条,放在了保成的怀里。
保成抱着金条,一双大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金条看着不大,但是入手沉甸甸的,他两只小手抱着金条,还有些抱不动。
而一旁的褚国公则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保成,缓缓的站起身来,对着太皇太后行礼道:“多谢太皇太后、多谢皇上、多谢保成阿哥。”
保成从褚国公那犹如纸金色的脸上就能猜出来,他的时间不多了,而现在他受了他的金条,就相当于给了他最后的希望。而褚国公府的所有人脉,基本上都是站在他的身边了。
只是褚国公府还有人脉吗?人走茶凉,子孙又能走到哪一步,就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太皇太后看着众人,有些缄默的道:“保成要记住,咱们大清就是这些人用血和汗打下来的,也是他们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咱们渡过难关,等保成长大了,也要记着这些人的好,知道吗?”
保成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小脑袋使劲的点了点:“嗯。”
说着学着康熙的动作,微微地抱拳拱手:“谢…”
说完又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有些撒娇的蹭了蹭。
太皇太后听了保成的话,对着众人道:“诸位国公,移步养心殿吧,咱们在养心殿里话话家常,那边已经有诸多的小辈等着了。”
常国公闻言,站起身来对着康熙微微地躬身道:“是,奴才们这就告退。”
说着几人微微地躬身,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等出去之后,康熙才看着保成那灿烂的笑脸有些无奈的道:“保成这孩子心地善良,他是不忍心看着褚国公就这么的失望的离开。”
说到这里,他微微地叹息了一声:“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谁又能真正的放手呢?”
就是褚国公这样戎马半生的人,临了之前,也是免不得为了后世子孙考虑一二。
太皇太后听了他的话之后,也是叹息了一声道:“你说的对,褚国公也是不容易,他这一辈子一共有五个儿子,两个嫡子三个庶子。嫡长子倒是英勇善战,只可惜为咱们大清捐躯了。嫡次子则是被他额娘给宠坏了。虽说是继承了爵位,但是这一辈子也是碌碌无为。至于那三个庶子担心所有的家业被这位嫡次子给败光了,早早的分家了。当初还是褚国公亲自过来求的哀家。”
说到这里,她看着保成手上的金条,继续道:“而嫡次子终日花红柳绿的,染上了病,不就就撒手人寰,褚国公只余下了一个病歪歪的嫡孙,这个嫡孙倒是已经成婚,唯一的就是他那三个叔叔,也是游手好闲之辈,已经把三天两头的去府上要银子,要是哀家没有猜错的话,褚国公这是在交代后事呢。他想要用这匣子金子,来换取哀家对他的玄孙的庇护。”